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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7章 新的刀
    第337章 新的刀
    魏讷现在的处境,也不怕键政两句了。
    他看着天色时辰,觉得还有点时间,便笑着对裴元说道,“你若是想以求活来引诱老夫,那就可打错算盘了。”
    “老夫在通政司,虽然没有什么实权,但是这么多年下来,见过的奏本,见过的人,都不是你能想象的。”
    “你觉得天子是何如人也?”
    裴元暗叹,看来在刘瑾辈干掉之后,天子确实威严扫地了。
    就连魏讷这种官场混子,都敢公然侃侃而谈了。
    然而这种官场混子,因为爬升无望,得失之心没那么重,反倒更容易发现一些旁人不易察觉的事情。
    裴元想着朱厚照给自己的那些印象,便道,“天子资辨捷疾,闻见甚敏,材力过人,手格猛兽,智足以距谏,言足以饰非,矜人臣以能,高天下以声。”
    裴元说着说着,魏讷的眼神就不对了。
    裴元疑惑,“不对吗?”
    以朱厚照的聪明睿智,体魄强大,这些赞语都是十足的良心话。
    何况我还没说他能处理政务,革新变法,以及能得军心,娴熟兵事这些呢。
    魏讷提醒道,“你说的这几句,我在奏疏上看到过很多次,这是说商纣王的。”
    裴元的目光游移,赶紧装作不是他说的。
    说起来,朱厚照混的还不如纣王呢。
    纣王作为暴君的代表,别看被骂了上千年,但是这上千年,没人敢否认他的才能啊。
    可是朱厚照呢?
    同样能力也还行,最后的历史评价。
    ——“一个逗逼”。
    魏讷也懒得揪裴元的话柄,“问题其实就在这里了。因为天子太过聪明,才学又足够丰富,还拥有可以搏杀虎豹的力量,所以这就导致了一个后果。”
    魏讷看着裴元,淡淡的说道,“天子很容易妥协。”
    裴元听得悚然一惊。
    这和他上次的判断几乎完全一致,没想到这个官场混子,竟然和他不谋而合。
    魏讷在裴元心中的价值立刻拔高了不少。
    他几乎下意识的追问道,“为何会如此呢?”
    裴元上次就发现了这个问题,如此聪明的天子,又被翰林院中全天下最聪明人的教导,学了一身过人的本领,偏偏,又特别容易接受失败。
    革新的计划受挫,他就抛弃刘瑾,专心致志的把精力放在获取兵权上。却丝毫没有在意,还有庞大的刘瑾余党可以反扑。
    手握天下雄兵,威临南京,眼看要彻底的将整个天下顺服。
    他又因为被扔猪头、摆人头,不得不灰溜溜的离开南京。
    在离开南京的路上,他不但没有下令兵马南下,血洗侮辱他的那些士族,反倒怡然自乐的跑去钓鱼。
    正德九年,因为元宵节放烟,导致乾清宫大火。
    正德天子在见到施救失败后,竟然欢快对左右说道,“好一棚大烟火啊。”
    这个被很多看起来很好的东西,努力拼接在一起怪物,乍一看,是那么的强大,是那么的完美。
    偏偏那么容易被打垮,那么容易选择妥协。
    裴元一直想不明白的事情,似乎被这个冷眼旁观的魏讷,瞧得清清楚楚。
    魏讷笑嘻嘻的竖起一根手指,“一顿酒。”
    裴元立刻道,“成交。”
    魏讷又补充,“想吃鹅。”
    裴元不犹豫,“也行。”
    魏讷这才满意点头,他的目光在裴元身上扫了扫,看了眼裴元腰间的制式绣春刀,又看了看裴元身侧用布包着的霸州刀,笑着说道,“我看你腰间有刀,背后也有刀,在这京城中也如此谨慎,想必是经常与人搏杀吧。”
    裴元犹豫了下,点点头。
    他被伏击的次数多,亲冒矢石上场杀敌的时候也多,手中砍坏的武器也多。
    因此在火力不足恐惧症的影响下,裴元就喜欢随身多带两把家伙。
    陈头铁那里,还替他带着一只金瓜锤呢。
    魏讷询问道,“假如裴千户遇到敌人的时候,手中的刀砍出了缺口,用起来不那么便利了,你会怎么做?”
    裴元果断道,“换一把。”
    魏讷向裴元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这就是答案了。”
    “对我们那位天子来说,他的能力和所处的位置,让他有太多的手段可以和政敌周旋。所以一旦他发现某把刀不好用,就会果断的换一把。”
    “哪怕是这把刀就算有些缺口了,依然能替他披荆斩棘,他也会弃如敝履,换上一把新刀。”
    “他是那么的自信,那么的不屑一顾。”
    原本平静说着的魏讷,有些失控的咬牙切齿起来。
    “而我们这些砍坏的刀……,只能绝望的、眼睁睁的等着,被那位天子的敌人折断。”
    裴元长出一口气。
    所有事情都说的通了。
    裴元慢慢完善的对朱厚照的性格,有些明白为什么正德朝的很多大臣,会表现的如此咄咄逼人了。
    能看透那个年轻人弱点的,岂止是魏讷一个。
    发生变化的,还有裴元对魏讷的看法。
    原本在裴元的心中,魏讷的地位,只不过被他视作一个放在通政司打探情报的眼线。
    魏讷那卑劣的过往,让裴元有些看不上这个毫无节操的小人。
    但是刚刚魏讷所说的那些,让裴元对他的看法,大大改观了。
    裴元想了想,对他说道,“原本有些事情要求到左参政,既然左参政是聪明人,那么咱们就各自努力吧。”
    说着起身,临走又重复了一遍,“我的本意是设法让天子知道李福达的事情,进而将事情关联到山东的罗教案,通过这两者的联动产生的影响,让天子给内阁制造一些压力,从而重视罗教案。”
    “但我觉得,左参议或许能自己做些什么,那为什么不试试呢?”
    魏讷听了笑笑,他实在是见多了这样夸夸其谈的人。裴元见魏讷是这个态度,有些可惜。
    浪费了一步好棋。
    想着魏讷刚才的话,裴元心中一动,低下头对魏讷轻声说道,“你知道吗?我就是天子的一把新刀。”
    “左参政是打算就这么等人来折断你,还是愿意跟我一程试试?”
    魏讷听了裴元的话,之前的散漫渐渐从他脸上消去,认真的盯住了裴元。
    裴元知道魏讷在想什么,很平静的说道,“我是新刀,而且无往不利,左参政可以在通政司慢慢看着。”
    说完,这次裴元很利索的直接离去。
    裴元离开了茶食摊子,那两桌亲卫也赶紧扔钱走人。
    陈头铁上千问道,“千户,接下来去哪。”
    裴元想了下,对陈头铁问道,“你在刑部有没有关系?”
    陈头铁听了,有些尴尬的说道,“卑职当年在东厂用刑的时候,没少和刑部打交道,只不过卑职那时候只是个小旗官,认识的也都是些不入流的人物。若是千户办事,卑职那点关系,恐怕帮不上忙。”
    裴元说道,“本也是为了点小事儿,我打算去刑部大牢看徐丰一眼,瞧瞧这货有没有值得我费劲的价值。”
    兵部尚书何鉴在收到徐丰的举报之后不久,就得到了王敞率军围杀了贼帅齐彦名的事情。
    如此一来,什么勾结霸州叛军的事情自然不能成立。
    而且那徐丰单告王敞也就罢了,这家伙居然告的是南京兵部牵扯其中,而且还提了一些指挥使的名字作为佐证。
    如此一来,只要何鉴不傻,就不可能再审下去。
    何鉴对王敞这个阉党同样深恶痛绝,只是现在平叛为先,就算要认真解决此事,最多也就是走走过场。
    反倒不如先拖一拖,等到霸州叛军的麻烦解除后,朝廷势必要展开对刘瑾余党的清算。
    要是那时候王敞还不识趣,没有赶紧滚蛋,说不定这徐丰就是一枚可以利用的棋子。
    因此何鉴便知会了五军都督府,将徐丰押送到了刑部大牢待参。
    裴元要去见徐丰,确实也不需要动用多硬的关系。
    陈头铁很积极的拍胸脯道,“这件事交给我来办。”
    裴元点头甚是满意。
    陈头铁赶紧让一个新近投奔他的手下,去替他跑路子。
    他则想起圆通和尚的事情,一边等着,一边对裴元道,“千户,关于罗教的事情,卑职有些想法。”
    裴元见陈头铁都能想主意了,不由诧异万分,“说来听听。”
    陈头铁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千户,你瞧卑职这等人,哪像什么修为高深的。就算是去哄那些愚夫愚妇,恐怕他们也不会信。昨天我去找云不闲,结果在圆恩寺里,正好遇到了之前咱们帮过的那个圆通和尚。”
    裴元联想着陈头铁之前话里的意思,有些意外的说道,“你打算让圆通和尚跟你一起去发展罗教?”
    陈头铁点头,“卑职是有这个意思。”
    裴元想了一会儿,说道,“可以是可以,只不过得等到我把罗教的事情,重新梳理一遍才行。你先按照我说的方法,把罗教的框架搭建起来。之后……,之后的事情之后再说。”
    裴元这两天也一直在想罗教的事情。
    罗教别看是个草台班子,但越是草台班子,才越是麻烦。
    因为罗教的组织形式是宗教,他们是在宗教的架构下集合在一起的。
    那些邪教徒原本的身份,来自于三教九流,各行各业,可以说,抛开宗教这一层不言,是有一个完整独立生态的。
    这个独立生态,可以互通有无、自给自足。
    裴元能对罗教插手和掌控的,只有陈头铁和带去的那点原始班底。
    可是一旦罗教真的按照他的想法做大之后呢?
    就算陈头铁不怎么有脑子,也比较听话,但是任何一个团体,只要做大,天生就会有自己的脑子。
    一旦陈头铁的抉择,和这个团体的集体意识背离,那么罗教就随时可能会失控。
    裴元总不能培养一只巨大的猛兽,却只用脆弱的绳索束缚他吧。
    裴元对这件事思索的结果,就是重点要剥夺罗教的财权。
    罗教的收益方式单纯,主要是向信徒讨要供奉。
    但是罗教这种很适合人传人的宗教,必定会人员混杂,各行各业的人物都有,也就是说未来罗教的经济基础,渗透到了社会的每个层面。
    不管是耕地的、打渔的、卖的、织布的,甚至操持皮肉生意的,都可能成为罗教汲取力量的源泉。
    这些社会关系复杂繁琐,效率低下,但是就像一个完备的生态结构,拥有很强的抵抗力。
    裴元想要控制罗教,就必须破坏这种汲取和供养的方式,用单一模式的经济运作,把整个罗教纳入到这一环。
    他需要一个巨大的产业线,让整个罗教参与其中,然后摧毁他们原本的经济秩序。
    裴元所能想到,能够容纳大量的人员,又能产生足够利润的产业线,就是大豆贸易。
    大豆是明朝极为重要的大宗物资,也是大运河上南向货物的主力。
    恰好山东东部和河南的部分地区,是这个时代大豆的主产区。
    想要整合这条产业线,需要很多的土地,需要很多的人员,也需要足够强大的官面支持。
    裴元打算尽可能将罗教吸收到这条产业线上,让教民增加大豆的种植,然后利用商贩和富余的劳动力,参与收集和运输。
    等大豆运到淮安或者扬州,再将大豆榨油,就近贩卖去南方各府县,获取高额的附加值。
    与此同时,再从南方,向山东输送粮食,平衡掉山东对粮食的依赖。
    这样就可以让山东有兵无粮,又能用大豆的贸易,平衡掉这里面风险。
    至于官面上的事情,改粮为豆可能会引起非议,但并不算多大的麻烦。
    苏松一带,大量的良田都转为种植桑,就没在官面上引起什么波澜。
    而且罗教的教民在百姓中所占的比例,只要控制在一定的范围,所造成的影响完全可控。
    如果这个战略能够达成,结果就是大量的青壮会依附在这条产业线上,而这条产业线上利润的变现,又依附南方的贸易。
    剥离粮食,转为经济作物,掌握经济作物的贸易线,控制粮食的回流。
    如此一来,裴元就能间接的攥住罗教的大半条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