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身入局中 又有何惧?
韩千户满意的点点头,看着裴元,就像看着丰收的果实,“甚好,以后好好做事,也不枉我费那么多心思。”
司空碎和澹台芳土见裴元如此大胆的询问之后,韩千户也没有摔杯为号,唤出刀斧手,于是心中明白,此事已经木已成舟。
两人都先向韩千户表态,表示坚决服从安排,随后又心情复杂的和裴元见礼。
裴元的身份本来就是镇邪千户所的副千户,又给两人当了一段时间的上司。
司空碎和澹台芳土在心理上,倒不是不能接受。
等到三人见礼完毕,韩千户才继续说起其他的安排。
“镇邪千户所需要面对的情况比较复杂,我们虽然人手不少,但是这点人手放在整个大明,又显得微不足道。”
“再加上国初的一些变动,让我们这个隶属南京锦衣卫的千户所,在北方很难展开行动。”
“一些久在北地的砧基道人,本千户也有些使唤不动了。”
裴元听到这里,立刻想到了云不闲的老子云唯霖。
这家伙在大慈恩寺过得甚爽,又借着职务之便交好了寺中法王,以及一些达官贵人。
上次裴元打着韩千户的旗号,都没能见到人。
如此看来,随着北京锦衣卫对南京锦衣卫的压制,许多北方的砧基道人已经有了尾大不掉的趋势了。
裴元正思索着韩千户话里的意思。
就听韩千户道,“为了更好的控制局面,也为了把北地这些砧基道人,重新攥回手里。我打算以淮安为界,将镇邪千户所分为南、北两个部分。”
“北边的寺庙宫观、砧基道人,以及截止到此时此刻,正在北方执行任务的千户所锦衣卫,将全部由裴千户管理。”
“司空碎和澹台芳土的百户所,将移镇淮安以北。袁朗北进的那个百户所,将会撤回南京,我会另外选拔良才,重新把那个百户所补起来。”
“等你们在北方顺利落脚之后,你们的家眷、物资,将会由崔伯侯帮你们押送过去。”
韩千户的一条条方案拿出来,顿时震惊的三人都说不出话来。
韩千户的条理清晰,目的分明,说出的一条条方案根本不像是一个临时性的决定,更像是已经经历过了长时间深思熟虑的谋划。
而且韩千户话里话外表达的意思更是惊人。
这是打算要对北地的砧基道人展开大清洗了!
而且韩千户为了达成这个目的,还很激进的直接采取了裂地而治的做法。
这种举措,几乎让裴元在北方有了等同于韩千户的权力。
而韩千户的意图,也很明确了。
就是要让裴元成为那把快刀!
司空碎和澹台芳土疯狂的交流着眼神,满眼的不敢置信。
他们这等千户所的老人,可是明白北地的烂摊子是什么样的。
现在北京锦衣卫和南京锦衣卫的关系十分不和谐。
镇邪千户所作为捉拿邪教,监督民间武力的职能部门,是南京锦衣卫中少有的、仍旧保持着活力的武装力量。
北京锦衣卫建立的时候,对明教的追杀已经进入尾声,并没有在北京重设这个千户所。
等到白莲教的唐赛儿在山东叛乱之后,北京锦衣卫才注意到了这个千户所的重要性。
偏偏当时镇邪千户所表现的十分干练有力,让朱棣觉得,完全没必要再另起炉灶。
于是镇邪千户所,就一直以独特、唯一的职能部门,留在了南京锦衣卫编制内。
但是随着以武乱禁的暴民越来越多,镇邪千户所的重要性,再次得到了北镇抚司的认可。
韩千户之前,就曾经给他们几个百户看过北方来的密报。
据说北镇抚司一直在设法拉拢,北地的那些砧基道人,以及镇邪千户所在北方的坐探。
按照他们之前的分析,北镇抚司很可能是打算,把镇邪千户所在北方的盘子直接端过去。
然后比照以前的例子,直接在北京锦衣卫也设立一个镇邪千户所。
这对千户所,可是要命的事情。
若是想要挫败北京锦衣卫的谋划,单纯靠打官面官司,是行不通的。
说不定,朝廷也更希望这支力量,能攥在北京锦衣卫手里。
所以为了稳住北方的局面,加强对北方砧基道人的控制,就连一向懒动的韩千户,也不得不经常南北奔波。
但是北方告急,南方也不是那么稳妥啊。
南方士族想要维护自己的利益,最重要的依靠便是士族、豪商、地主这些人的力量。
这些人手中掌握了舆论,大量的财富,大量的土地和大量的人口。
但是这些南方士族也有一个劣势,那就是他们的组织结构是松散的,没有一个明面上强而有力的核心。
他们台面下的那些力量,只能各自为政,散养在四方。
其中不少的武装力量,就托名在寺庙宫观之中。
一处寺院,几百孔武有力的闲散僧人,寄放养兵的寺产,一下子就控制住了大片的土地。
对于这个皇权不下县的时代来说,几乎就架空了朝廷对底层的掌控。
时至今日,别说是政令能不能施行了,就连正常的田赋,想要征收,也要和地方上好好拉扯。
如此一来,朝廷负责掌控那些灰色力量的镇邪千户所,就显得十分碍眼。
这次往内承运库运送税银,裴元本计划从南京附近的各个宫观寺庙征召一批炮灰随行。
可是在南方士族的影响下,只有少数寺庙宫观进行了响应。
若是韩千户把精力太过关注北方,南方这边,也很容易后院起火。
所以在司空碎和澹台芳土这两个百户看来,这时候把裴元这个猛人派去清洗北方的砧基道人,决战于淮安以北,绝对是一招精妙的操作。
若是裴元能做成此事,那么镇邪千户所就能实控北方,实力倍增。
若是裴元失败了,在南边坐镇的韩千户,也能借着收缩势力范围的机会,全力稳住大后方,和北边来个南北分治。
对司空碎和澹台芳土来说,唯一糟糕的就是,特么的,莫带老子啊。
……
两个百户知道的东西,裴元也大致了解过一些。
这次韩千户下了这么大的决定,自然也不会忽悠裴元。
为了让他清楚的意识到会面对的局面,韩千户给裴元仔细说明白了,会面对的局面。
但是对裴元来说,这些又算得了什么呢?能有一块自己说了算的地盘,这才是真正起飞的根基啊。
裴元对韩千户所说的那些危险并没在意,而是进一步和韩千户明确道,“那卑职在北方,若要任命手下的职位,是否可以擅专?”
韩千户也不含糊,平静地说道,“伱定人选,我报给兵部。哪怕是司空碎和澹台芳土做的不好,你也可以换掉。”
“我们千户所,名下还有两个从六品的所镇抚缺额,司空碎和澹台芳土名下,各还有一个试百户的缺额。另外总旗、小旗、校尉的缺额也不少,这些你都可以斟酌着来。如果你不够用,我还可以适当从南京匀给你点名额。”
裴元听到韩千户的支持力度如此之大,心中升起一丝激动。
这可是很重要的一笔资源。
特别是那两个千户所镇抚。
要知道锦衣卫虽然是军事机构,但是经历、镇抚之类负责文事工作的岗位,是可以安置文官的。
有不少进入兵部的进士,就有可能从这些岗位过渡一下。
裴元手里攥了两个从六品所镇抚的名额,就很方便他安置一些收集来的人才。
裴元第一时间,就想到了那个叫做何儒的广东巡检官。
那家伙在任上的时候,就能招降葡萄牙国番人,还能弄到葡萄牙桨帆炮舰。
放在大明这个时代背景下,这种人物绝对是裴元心中顶尖的人才!
可惜朝廷不识货,给他的奖赏仅仅是升为应天府上元县主簿。
仅仅是从九品升正九品。
等裴元把这个从六品镇抚掏出来,不愁何儒不会投效。
至于正九品主簿升从六品镇抚的事情好操作吗?
那可太好操作了!
给何儒改个名就行了。
现在镇邪千户所和其他卫所的情况都是一样一样的,仍旧是满岗满员,两个镇抚一直是造了个名字在吃空饷。
当初裴元这种正千户就职副千户,直接走手续就能完成。
程雷响、陈头铁本身也是有锦衣卫职级的。
宋春娘则是赶上好时候,直接钱买了个正七品总旗。
这些人有对应的职级,理论上只要有缺,而且官缺低于职级,就能直接补上。
像是那种没有职级,或者压根不在体系内的人补缺,那就只能临时改名,把之前吃空饷的马甲穿上。
至于其他的总旗、小旗之类的武官职位,也是裴元这次北去上任,很重要的筹码。
手里有钱,又有官帽子,才有人肯听你的。
裴元想了想又问道,“这次跟随我运送税银的侯庆、季信等火铳队、火炮队的人,能不能划入我名下?”
现在是分割财产的关键时刻,裴元可没有什么好矜持的。
能从韩千户手中多捞一点算一点。
韩千户看来已经打算下血本割肉了,只稍微一犹豫,就说道,“可以。”
裴元贪心不足,又开口索要道,“还要那架佛朗机炮!”
韩千户面色古怪的看了裴元一眼,认真道,“你确定你要把那架佛朗机炮弄到北京去?”
那可是京师重地,一旦让人发现这么一门不在册的大炮,会引起的动荡可想而知。
裴元也不管那么多,直接耍赖道,“你先给我,我再想办法。”
韩千户警告道,“你可别给我捅娄子。”
裴元想了想,临时有了个想法,便说道,“我打算把这佛朗机炮留在济宁。另外,我还打算在济宁留一个百户所,以北京和济宁作为掌控北方的两个点。”
济宁是极为重要的商业中枢,值得投入资源镇守,而且这是大运河上的枢纽,真要事有缓急,只要把佛朗机炮装上快船,很快就能抵达京城。
韩千户想着济宁的特殊地位,微微皱眉,“你想掺和进大运河的买卖?”
接着,断然否决道,“这条运河关系着大明的命脉,像咱们这种小鱼小虾,根本没有任何掺和进去的指望。”
裴元道,“只是个大致想法。”
裴元之前就打算,运作王敞去做河道总督或者漕运总督。
王敞的身份决定他根本入不了阁,留在南京担任空头兵部尚书,也没有太大的意义。
与其在朝中碍眼,王敞还不如干上几年总督或者巡抚,使劲捞一捞,然后再致仕。
这个结果,上上下下都会很满意的。
只不过,现在还差着一些火候,最关键的那个右都御史还没拿到,自然不好多说什么。
韩千户见裴元回答的不尽不实,也不多逼问,“行吧。还有什么想要的?”
韩千户的语气带着些警告,裴元也很识趣的说道,“有这些就足够了。”
韩千户的神情这才稍稍舒缓,又对裴元道,“这次的事情,你好好做,尽量以保存实力为主。就算做不好,也争取积攒些经验。真要不可挽回,你可以带人退回江南,辅佐我镇守南地。”
韩千户这话一出,裴元感动的快哭了。
这基本就相当于,韩千户给这次行动兜底了。
若是裴元整合北方的砧基道人失败,回到南方之后,也能继续做他的副千户。
甚至韩千户连理由都提前替他提前想好了。
——“积攒了经验。”
千户大人做事,果然讲究啊!
不过嘛,对别人来说,整顿北地的砧基道人或许是很大的麻烦,但是对于裴元来说,这可是他起飞的跳板。
京城是什么地方?
这里可是大明朝的政治中心。
任何在京城的风吹草动,都能在地方上掀起狂风暴雨。
接下来的日子里。
以张永为首的内宫七虎和陆訚、张忠这些复起的宦官必然会有一场龙争虎斗。
努力抓军权,甚至想要出兵巡边的朱厚照,也会和朝中大臣爆发激烈的冲突。
奉命清洗砧基道人的裴元,也得和老东家北镇抚司对上。
既然这世上没有一寸土可以苟活,那裴元身入局中,又有何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