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慌不择路,连忙攻之,一道汇集仙力猛然击去,却发现根本伤不到她一丝一毫。
仙力到她周围便随风四散而去,归于阵中,加速他们的毁灭。
再细看,才发现这四方阵真乃她所出,阵眼就在她自己身上!
四方阵集天地之力,她将阵眼放在自己身上,谁又能奈何她?!
他们便是神仙又如何,在她面前也不过是蝼蚁,也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死,看着这九天寂灭。
巨龙在一旁扫荡左右,根本不让人靠近夭枝半分,转眼间,无尘境已是血流成河,满天血雾。
众人想要自救,却无力遁逃,如困在笼子等死一般,死亡的恐惧无限压近,此时方才明白,当日暨白所尝苦楚。
仙人高高在上,视苍生如蝼蚁,如今他们也是苍生,也是蝼蚁,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他们所有人都要死在这一场浩劫之中了。
一时间天塌地陷,众人倒得倒,伤得伤,死得死,惊恐呼救的人有,跪地求饶的人亦有。
夭枝充耳不闻到处哀嚎声,恳求声,坍塌声,心中只有恨意。
狂风骤然而起,风越来越大,卷起她的衣裙发丝,力道大得将人慢慢托起。
她脚离地面,慢慢往上腾去。
下一刻,有人拼尽全力冲进阵眼之中,伸手而来,扶上了她的鞋面。
圻隐强行冲阵,已被阵法反噬,压得口吐鲜血,他艰难往前爬去,扶着她的鞋面,抬头看去,“……仙子,当年之事,是我撕开天际结界,闯下大祸。
当时我族有十一人参与其中,施压于天界,将此祸事东引于暨白。
如今已有四个长老寂灭于天地,其余人还在,我会给你满意的交代。
我贪生怕死,逃脱至今,此事因我而起,便由我终结罢。”
夭枝闻言未语。
阵中刀刃依旧在下,惨叫声不绝于耳。
圻隐花尽所有力气,用力抓着她的鞋,艰难开口,“九重天确实诸多不公,我等做得不好,叫这天界乌烟瘴气,才需你们这些更年轻的神仙来改变这天界腐朽……”
余下存活仙者惊恐至极,听闻有一线生机,连滚带爬躲开头上利刃,纷纷跪下,苦苦哀求,“仙子饶命,仙子饶命!是我等不成体统,枉顾人命,请仙子莫要怪罪!”
有人勃然大怒,“方才是谁说该宽善饶之,还不站出来!”
一时间众人安静无声,全没了方才嚣张之意。
有仙人看向上古族人,看向老者,“你们惹出的祸事,岂能叫所有人给你们陪葬!杀人偿命,天经地义,凭何你们就高人一等!”
“这天界太乱了,往日冤屈之事可不止这些!”
他们忿忿不平,与方才判若两人。
夭枝只觉可笑,也只有死到临头,这些人才能感同身受旁人的痛苦。
慷他人之慨也不过是因为没伤及到他们的利益罢了。
圻隐眼眶含泪,满面愧疚,“仙子,他们已经得到了教训,暂且饶过九重天罢。
你师父教你成仙,必定也是有所期许,九重天也有许多神仙倍受欺压,他们且是无辜的……”
夭枝眼睫一颤,看向远处天际,天宫到处坍塌,不断砸落而下。
远处似有哭声不绝于耳。
她是可以杀尽仙人,是可以将九重天尽数毁去,可终究不全是恶人……
与她往来亦有良善仙者。
她收回视线看去,“我报师父之仇,胆敢有人再言一二,莫怪我心狠手辣!”
众人噤若寒蝉,不敢再言。
夭枝停下利刃,空中利刃悬于半空。
她慢慢落于地上,看着他未言。
圻隐也知道该怎么做了,他艰难起身,往外而去,到了那老者面前,对着几人道,“诸位长老,往日债责其实早该分辨清楚,我等也该偿还了。”
老者坐在血堆之中,自是不知为何一个区区的凡仙,能教他们这些位高权重的人赴死。
他不知低贱的蝼蚁为何需要赔命?
但眼前种种让他知晓大势已去。
他开口,“孩子,我们可是为了护你啊。”
其余几人亦是色变,“尊主,我们因为父亲救了你,让你做上古尊主,你就是这般回报我们的,还要我们一同赴死?!”
圻隐闭上眼睛,眼眶微红,“当真是为了我,还是为了高于天规之上的位置?”
几位老者皆回答不出。
圻隐哽咽开口,他是两难,往日之错,也该他受这苦果……
他伸手施法,画地为阵,周围上古族人皆是惊吓,连连后退避开。
几位长老惊恐非常,可在四方阵中已是重伤,抵抗不了一分。
阵起之时,阵中人神魂晃动,模糊不清。
阵中人垂死挣扎,却是爬不出去,生生困死其中,随风而去,散为烟尘。
圻隐寂灭之际,转头看来,“来日祭拜,替我告知你师父,是我对不起他,原本我们约定好一道扶世,却不想早失本心,实乃我之过。”
声音随风散去,了然无痕。
等所有人再回过神来时,阵中之人已经寂灭。
一时间众人唏嘘不已,不曾想无尘境的唯一继承人就这样消失了,亦没想到这么多年,那暨白上神竟然替了这么久的罪。
夭枝看着他神魂寂灭,默然未语,大仇得报,一切终方休。
她慢慢抬眼看向活下来的众仙,“我知道你们两面三刀,知道你们虚伪自私,今次饶过你们,不过是我杀够了。
你们且记住,仙有仙责,何处有不公,何处便生变,若处处不公,便处处生变!
便我不在,亦有旁人,为仙者且记仙家本分,否则天界覆灭也很有下一次!”
众仙纷纷跪下,“仙子有理,吾等谨记于心。”
他们不敢抬头对上她的眼,也再没了先才高高在上的傲慢。
不敢多言丝毫。
此番动静太大了。
面前白光一闪,天帝去而复返,带着众仙家出现在这处,入目便是端坐在阵中,已经寂灭的圻隐。
他视线直直看来,显然知晓是她所为,天界终有天规,自不许这般毁天之势。
“大胆,竟敢毁天!”天帝大怒,当即施法而来,浩瀚仙力如狂风一般席卷而来。
夭枝看着却颇为平静,她本就没可能活着离开九重天,如今大仇得报,她心愿已了,自也安息。
她低头看着手中命线,慢慢淡去,快要消逝无痕了。
磅礴仙力而来风卷起她的衣裙,连带空中利刃都一道卷来。
下一刻,忽而眼前立起一道屏障,一股仙力而去,浩瀚如海,将风浪尽数翻覆而去。
天帝见状正要生怒,却见阵法高悬天际,只能先行解
止阵。
夭枝阵法反噬,往后倒去,落在一怀抱里,满怀温暖檀木气息。
她抬眼是一片空净的天,下一刻,落入那人眼里,眉目清隽。
他急疾而来,似半刻都不敢耽误,难得匆忙狼狈。
夭枝看见他的那一刻,眼眶瞬间湿润。
她视线都有些模糊,轻轻吸了一口气,用力将泪憋回去,唇瓣微启,开口声音都是无力,“你又何必过来?”
他面容苍白,眼中像是平静的绝望,又像是透入了几分微薄的希冀,“我总要问问你,是不是又不要我了?”
他这般轻问,夭枝呼吸一滞,不敢看他,却又不忍少看一眼。
她以后都没有机会看了……
她回答不出他想要的答案,她这次无力回天,再也不可能与他一道了。
怎么办呢,簿辞?
她也真的毫无办法……
她身体越来越痛,手都不住发抖,她伸手拉着他的衣摆,命线完全淡去,内丹已然渡去于他。
她如今只信他。
她开口只觉满口腥甜,血顺着唇角不住落下,她抓着他的衣摆,“簿辞,替我将内丹渡给师父,好吗?”
宋听檐看着她细白的腕子,慢慢淡去的命线,眼中含怨,声音压制不住的沉,“你死,换他十年寿数。”
夭枝眼眶润湿,却固执开口,“我的内丹本就是师父给的,自然要还。”
她的命也是。
她也只有如此办法了,她不可能杀他,更不可能对不起师父。
便只能用她死,换师父十年寿数。
哪怕只有十年,她也愿意。
宋听檐看着她许久,他眼中唯一的光慢慢暗淡下来,依旧这么平静,如同她在凡间杀了他一样,如今好似一样。
或许他早已猜到结果如何,便是一丝情绪都无力,绝望。
他眼中尽湿,笑起来,尽是苍白无奈,很轻地说了一句,“我知道,反正你也不是第一次离我而去了……”
他的话那么清晰地传来,一瞬间耳旁似乎都没了任何声音,像是聋了一般只有尖利的疼痛。
他慢慢闭上眼,似是坦然接受这样的天命。
见他这般心如枯槁,她伸手抚上他的脸,只觉一滴泪落在面上,很烫。
她眼里的泪哗然而出,再也止不住半分泪,心口如有一把钝刀不停划动,疼得她说不出话。
她思绪已经渐渐稳不住了,只有那滴泪的温度越发明显。
周围的风越发大起来,像往日凡间,他死在她怀里的那一瞬间。
那日,也是这样刮了极大的风,连天都黑沉下来,从那以后,她再也听不到他唤她一句先生。
如今又是死别,这一次,再无相见之日。
她的意识慢慢模糊,感觉他抱得越发紧,耳旁尽是嘈杂的声音,隐约听到有谁在唤她的名字,可她已经回应不了一句。
她也终究是高估了自己,花了千年来设的局,连她自己都解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