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听檐微微起身,似乎才找回几分理智,他伸手轻轻摸她的脸,声音哑得厉害,“我回来继续。”
夭枝只觉身上被硌得有些疼,她意识到什么,整个人都懵了。
她都不敢看他,有些慌了神道,“不继续了。”
宋听檐闻言似乎根本不在意这个答案。
他手背向她,微屈指节轻轻抚着她软嫩的脸,开口低哑,“为何?”
夭枝不曾想这般情形,他还面色平静问这样的问题。
她只感觉烧得很,整张脸都红透了,怎么也忽略不去那感觉,“没有为何,你先起来!”
夭枝只觉自己整个人都在冒烟,连声音都有些发不出来,开口声音又娇又弱的,着实被欺负得厉害。
他却没有起来,戏谑般看着她,分明就是故意,“你不是要施美人计吗?美人计可不是这么简单的……”他指腹微微抚着她的脸颊,话里有话。
夭枝不曾想竟被他看出来了,一时间不敢动弹。
她强迫自己忽略一些无法忽略的,忙扬声道,“我昏了头了,再不施计了,我们就当这事没有过罢。”
“不是要救酆惕吗?”宋听檐缓缓轻道。
夭枝瞬间沉默了,回不出半个字来。
自然是要救的。
下一刻,宋听檐起身,将她一道抱起,坐在他怀里。
夭枝被他整个人揽坐在怀里,这般身子越发亲密,她一时间思绪都空白了。
宋听檐抱着她,看着她轻道,“你施美人计,我饶酆惕一命,如何?”
夭枝见他这般轻声细语,完全没有先前那般危险,竟一时动了心。
若这般真能救酆惕,好像也可行罢……
他素来温和,倒也不至于太过分罢。
她这般若有所思,宋听檐自然看出她是愿意的。
他伸手撩过她耳旁的发丝,在指间轻绕,“如此,说好了,等我回来?”
这样就说好了?
太迅速了罢,着实太快了……
夭枝思绪被搅得有些乱,手当即抵着他的胸膛,“容我再思索片刻。”
“还要思索什么?”他看着她,似也克制得难受,连声音都听出几分压制,“你讨厌我?”
夭枝回答不出来,倒必然是不可能讨厌他的。
只是如今这般对立,这话怎么回都不对。
宋听檐见她没有回答,指腹轻轻摸上她被碾红的唇,“你自然不讨厌我,否则怎愿意与我这般亲近?”
倒……也是。
他靠近来,与她耳鬓厮磨间慢声开口,“我便是这般亲你,你也没有讨厌,自然是喜欢的。”
夭枝听进耳里,思绪恍惚,她微微抿唇,着实并不排斥,只是她想到他方才说的继续,且方才他那般,便有些怕得厉害。
此事未知,她不熟悉的自然是害怕。
她想了想,便开口道,“你们的习惯不都是三媒六聘,才能做这事吗?”
宋听檐摸她唇瓣的动作微微一顿,竟难得顿住,他眼中神色不复平静,“你想与我成亲?”
夭枝虽说也是这个意思,但好像也不太一样。
她无暇多想,他难得松了口,能拖一时是一时,只要留住酆惕一两日的命也有转机,她点点头,“你要那样对我,便是先迎娶。”
宋听檐听到此言,竟瞬间平顺起来,性子瞧着半点都不扎手了。
他眼眸竟比方才还亮了许多,他抱着她的手微微收紧,只是性子素来平稳,即便是这般开心,也只几个字,似怕旁人知晓他欢喜,而变了主意。
“好,我可以等。”
他轻声道,看着她,“礼节自不该少。”
夭枝闻言微微失神,见他笑了,竟莫名也有了几分欢喜,哪怕她知道这亲是不可能结成的……
…
春时草木茂盛,墙沿满青苔。
宋听檐离开之后,她依旧困在东宫之中,如今有了些许时间,倒不至于今晚就成死局。
可再拖下去,也必成要死。
就算宋听檐手下留情留住酆惕的性命,那嫪贳远在凉州得不到药,蛊虫无药压制也会要了他的命。
届时,他必然也会怒起杀宋衷君。
如何都难保宋衷君的性命……
宋听檐自然也知道会是如此结局,所以他才会在酆惕这处宽容几分,毕竟无论如何,嫪贳身上的蛊没人能解,他死必会带上宋衷君,结果都一样,只是早晚罢了,他自有得是耐性。
她争取时间是为信鸽快速找寻到师兄,山门养的灵鸽,是只要在凡间便一定能寻到人,无论凡间何处。
师兄没有消息,便是并不在凡间。
想来是去了别处,但只要回来凡间,便是马上找到。
夭枝静站在院中,隐约听到窸窣声响,她寻声而去,竟看见墙下土壤被人轻轻挖着,很快土壤松动,露出一个小洞。
片刻功夫,一毛茸狗头从墙洞中钻出来。
夭枝看见这,瞬间松懈下来,可算是有了一丝转机。
滁皆山在院中抖落毛上沾染的土壤,因着蒙蒙细雨,处理起来也费了些功夫,不过他少爷脾气,不处理干净是不可能谈正事的。
夭枝坐在堂中等着,摸着趴在膝上睡觉的踏雪,踏雪性子野,玩累才回来。
她在东宫困顿,也只有在看到它的时候,才能感觉到如今是真实地被困在此地。
许是它也察觉到她这气氛不对,现下乖绝得很,极少乱跑。
滁皆山抖落干净毛,在外头院子里转悠了一圈,才化成人形迈进堂内,“新太子出手倒是阔绰,给了你这么一间好的院子,便是在九重天上,咱们也不曾住过这么好的。”
是了,夭枝在天界也是住盆栽,很节约面积,似她这种草木类的小仙官,是分配不到宫殿的,只能自己找个小角落住住。
她这处院子僻静,适合静养,也正方便她行事,哪怕外头围得水泄不通。
夭枝摸着踏雪的小脑袋,它贪玩四处跑自是瘦了些许,宋听檐往日将踏雪养得极好,吃食自也是最好的,黑白间色明显,毛发极盛,还胖乎乎的。
夭枝忽然想起他养的鱼,也是这般胖乎,自己倒是修长,养的玩意儿却很圆乎。
她看了眼挂在身上的小胖鱼玉雕,有些心不在焉,“师兄若是喜欢,此间事了,可在这处多关上几日。”
滁皆山安静了一瞬,咬牙切齿道了句,“你可真是客气了……”
他一甩衣摆在椅子上坐下,“遇到了什么火烧眉毛的难事,这般疯狂求救?”
说到正事上了,夭枝当即收敛心神,“师兄,当真火烧眉毛了,我这差事只怕是完了。
你来时应当也知道了一二,我如今困在这处寸步难行,酆惕又困在大理寺,此事我一人难为,想你帮我先救他出来,只要将他救出来就能稳住嫪贳,那人皇的性命便也不致担忧。”
滁皆山听到这话不由感叹,她这差事着实难办,碰到了这般智多近妖之人,这一步步而来天罗地网的,如何避得开?
他也不知夭枝一个新上任的小仙官,怎会遇到这涉及人皇,关乎天下命脉的差事。
往日这些极为重要的命数之人,皆是由经验丰富,办差年限极长的老司命来,这次也不知为何,竟出了这么大的差池,着实让人费解……
夭枝说到这处,有些担忧,她看向滁皆山,“只是不知师兄若是将酆惕救出,会不会连累了你?”
毕竟司命之间各司其职,互不干涉,在凡间办差根本不知谁是司命,她若不是和师兄本就相识,只怕也是陌路。
是以若是将局面改动太过,牵出了问题也是要受天罚的,她自不能牵连他。
滁皆山摆了摆手,“不会,等天黑下来我去捞人,他命中劫数也不在于此,倒也不算更改。”
夭枝闻言便也安下心来,摸了摸乖乖睡着的踏雪,师兄办事自然牢靠,他若是应下了,便不会有太大变数。
她与滁皆山其实已经许久未见,在凡间办差这几年,忽然再见,竟有些恍若隔世之感,往日修仙种种竟都模糊。
师兄也似乎比往日沉寂了许多,不再如在山门时那般无忧无愁。
夭枝想起,当初在牢中那段时日,师兄会来看过她。
他变成狗总是来去自由,他炫耀自己没有被阉,而她却失去了自由。
夭枝也不知这二者有什么联系,且自由对她来说并没有什么特殊意义,毕竟一个摆件儿最讨厌的就是东奔西走,懒得很。
那时日子仿佛又回到了山门的时候。
后来师兄脸上也有了几许愁容,如今想来大抵是他那看管的女子命数快到尽头了。
干他们这种差事的,自是改变不了什么,总要经历这些。
司命殿也有那些个老道的司命,有时人手不够,一次负责好几人,每见一个人便要抽离一次,以至于神经上都有了一些问题,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照他们说,这也是哲学纬度的东西,理论上讲,只有你彻底地疯了,才能永远地快乐。
这境界当然是寻常人达不到这种境界的,盆栽也达不到。
夭枝看着外头绵绵细雨,不由开口,“师兄这些时日去了何处,怎不在凡间?”
滁皆山正要端茶喝,闻言手顿在原地,“我差事办完了,去了趟别处。”
他打了申请去地府送那女子一程,他们这些做仙官的,也只能送到黄泉路这一程了。
差事既已办完,那姑娘……应当也已经香消玉殒了……
可叹没被阉的他还在,要阉他的已不在了。
夭枝才知他这般沉寂是因为那位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