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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你不怕死吗?
    宫墙山雨欲来,酆惕守在宫门口许久,见宋听檐策马而来,当即上前拦马,“殿下,可否听下官一言!”
    “过后再言。”宋听檐下马,越过他疾步往前。
    “殿下!”酆惕连忙追上去,“殿下,听我一言,进宫可以,如若见不到太后娘娘,也请殿下冷静一二,不可冲撞圣意。”
    宋听檐看向他,见他阻拦,敛眉道,“自不是你的祖母,亦不是你的祖母和父亲不死不休,你自然冷静。”
    酆惕闻言急切,“殿下,你我自幼相识,我如何不知你的处境艰难,只是皇权高深,没有血脉亲缘可言!你需得保重自己,太后娘娘此时应当不会出事。”
    宋听檐停下脚步,“你怎知道不会,你知道父皇怎么想的吗?”
    酆惕一时哑然。
    “你不知,我亦不知,不知道就不能武断无事。”宋听檐越过他,酆惕还要拦,宋听檐却冷声开口,“不必再拦我,今日我必然要见到皇祖母!”
    酆惕看着他进宫,伸出的手徒然垂下,眼中担忧至极。
    …
    夭枝追了数日,堪堪赶在宋听檐进宫的前后脚追上。
    才到宫门外,就见早在此处等着的酆惕。
    他自然也知晓宋听檐这次进宫有多危险,皇帝一直疑心宋听檐知宝藏瞒而不告,再加上他偏向太后一党,稍有不对就有可能起杀心。
    没有母族的皇子便是突然死了,也不会有人在意。
    夭枝匆忙下马,酆惕神色凝重迎了上来,“殿下刚进去。”
    夭枝知道他的难处,他既历劫,便要考虑家中世族,自不能贸然闯进去,她不等他说完便开口,“我知道,我一个人去。”
    酆惕闻言有些愧疚,他一介官身诸多不便,若随着宋听檐强行进宫,不知会掀起多少风浪。
    他跟着她一路疾步往前走,他只能在外面自是无尽担忧,“你千万小心,陛下这一次必然会逼问殿下乌古族宝藏的事,太后未必不知道,这是一个套就等着殿下回来,殿下对其祖母既然看重,若有威胁其性命,必然会失分寸,你千万劝住殿下冷静,不要让他和陛下起冲突,这是天子,手握生杀大权。”
    他说着又压低声音,“如今谁也不准进宫,谁也见不到太后,不知究竟如何情形?我昨日替你递了折子,找了借口要拜见皇后,你只要进了宫便好,其余之事一定要小心谨慎。”
    “我知晓。”夭枝连忙点头,快步上前,别了酆惕进宫,所幸他提前打点好了,太监直接领着她往宫里去。
    夭枝很快便在宫道看见宋听檐的身影,正被太监引着往前,他孤身一人,常坻早被拦下,不见踪影。
    夭枝当即跟上去,身后太监上前拦住提醒,“大人,不是这条路。”
    夭枝一笑,伸手将酆惕匆忙之间递给她的钱袋打开递出去,“公公,禹州水祸未清,我有些禹州事宜要问殿下,还请通融一二,不过几句话功夫,耽误不了多少时候。”
    那太监见这么重一个钱袋,里头全是金子,当即笑模样,不着痕迹收下,“公事要紧,大人请。”
    正午时刻,天色却越发黑沉,宫门外的风穿向过道,传来呼呼风声,乌云压境莫名压抑。
    前面宋听檐已经快步往前,越过宫墙角门,却被带刀侍卫拦了下来,“殿下留步。”
    宋听檐身后太监垂眼佯装不知退后,他微微敛眉,“这是何意?”
    带刀侍卫带头跪下,“臣等参见殿下,奉陛下旨意请殿下留步,太后娘娘凤体欠安,陛下有令,任何人不得打扰太后养病。”
    宋听檐一步进不去,眼中神色渐变,“皇祖母凤体有恙,唤我回宫,我只看一眼,不会打扰。”
    “太医院已来看过,殿下不必担心。”侍卫依旧不让,“请殿下见谅,陛下旨意已下,臣等职责所在,还请殿下原路返回。”
    这般拦着不让见人,形同软禁,更何况不知里头究竟是何情形,又是生是死?
    宋听檐眉头紧敛,显然不打算再听下去,“让开!”见他们不让,他直接绕过他们就往慈宁宫去。
    带头侍卫当即起身拦住宋听檐,“殿下留步!”
    宋听檐一步未停,心中生急,开口威严已显,“皇祖母凤体欠安,我既已到此,岂有原路返回之理!”
    身旁太监吓得低头原地跪下,侍卫依旧强硬挡着宋听檐,“殿下,是要违背陛下的旨意吗!”
    这话里的意思何其明显,古来抗旨不尊者,视为藐视皇权,可当即下狱,天家子弟也不例外。
    强行闯宫后果自然极其严重。
    宋听檐止住脚步。
    天边的云压得极低,一声雷响,豆大的雨滴由远及近洒落在地,青砖被砸出或浓或浅的痕迹,似水墨滴落而下,渐渐染深。
    雨落得大了,太监连忙去取来油纸伞,打开撑起小心靠近宋听檐,挡去落雨的同时开口劝道,“殿下,您就先回去罢,圣心难测,陛下若是想让您见,必然会召您进来的。”
    这话虽是劝导,可分明是火上浇油。
    换而言之,若是永远不召,那便永远不见,这宫中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真出了事也不过一句话盖之,且传来消息是说最后一面,叫人如何不急?
    “全都让开!”宋听檐一把推开前面拦路的侍卫,径直往前去。
    “哗啦”一声,侍卫们齐齐拔刀,宋听檐却不曾理会,亦无人敢对天家子动刀,只能僵持。
    侍卫厉声开口,“陛下旨意,太后娘娘病重,任何人不得靠近慈宁宫,还不请殿下速速离开!”
    侍卫们当即上前去抓,宋听檐到底不通武功,硬生生被拦住了去路,拉扯之间雨越发大,雨水顺着台阶往下流,耳旁只有雨声。
    慈宁宫在乌云压境下显得孤零,大门紧闭,里外都没有人,仿佛一座空殿。
    他越看越担心,难道当真最后一面也见不到!
    “皇祖母!”
    宋听檐欲要上前却便被众人按倒在地,起不了半点身,他再是冷静,亦是思绪混乱,当即冲着慈宁宫方向疾声喊道,“祖母,孙儿前来请安,皇祖母可安好!”
    夭枝远远看着,突然有些说不出滋味,这般心绪平静的人竟都逼成了这样。
    一直以来,她都只当这命簿如话本一般过眼便罢。
    可如今,心中竟有几分戚戚然。
    凡人不长生,却有百般苦。
    他是夹在皇权之中的牺牲品,此时所有的担心和恐惧都是真的。
    他有亲生父亲,却无关父子;有血脉相亲的兄弟,却注定是敌人,终究是孤身而来,孤身而去。
    “住手!”不远处传来尖利的阻止声,老太监随着皇帝慢慢走近,皇帝站在明黄色的大伞下,雨水顺着伞落下,沾不到皇帝身上半分。
    老太监拉长着嗓子缓声说,“你们就是这样对殿下无礼的吗?”
    侍卫们连忙松手,纷纷跪下,“臣等参见陛下,臣等万万不敢,乃是殿下要闯宫打扰太后娘娘静养,臣等才贸然如此。”
    宋听檐没有说话,他既不跪拜,也没有看向皇帝。
    夭枝心中不安,身旁太监已然跪下,见她站着不动,连忙低声提醒,“夭大人快跪下!”
    夭枝这才跪下,低着头才不那么显眼。
    皇帝面上看不出任何情绪,“看来贤王殿下眼里已没有我这个父皇了?”
    夭枝心瞬间提起。
    宋听檐沉默片刻才起身,跪下行礼,开口声音亦是哑然,“父皇为何不让儿臣见皇祖母?”
    皇帝喜怒不形于色,也不正面回答,叫人越发心惊太后踪迹,“你这是责怪朕的意思?”
    宋听檐跪着,却直白开口,“儿臣绝无此意,只是恳请父皇允许儿臣去看皇祖母一眼,皇祖母病中,儿臣岂能不在跟前尽孝。”
    皇帝看着他在雨中淋着,没有丝毫怜悯,也没有让他起来,只缓缓提醒,“母后需要静养,朕的旨意不会变,你回去好好想想到底是什么事让你祖母忧心了,你皇祖母年事已高,有些事情不宜太过操劳。”
    大雨而下,雨水早已湿透宋听檐的衣衫,模糊了他的视线,自然知道瞒不住。
    他却硬是半分也不透露,“皇祖母有何担心的事情,儿臣并不知晓,所以更该问一问皇祖母。”
    自古伴君如伴虎,皇帝闻言瞬间沉下脸,周围人吓得大气不敢出,偌大的雨声都打不散这压抑的气氛。
    “你不知晓?”
    皇帝淡淡反问,开口却已是怒意,“事到如今,还敢狡辩,倘若不是你和你皇祖母说了乌古族的事,你祖母怎会病倒,说起缘由也全都是因为你!
    你祖母年事已高,你万不该什么事都烦劳你皇祖母,倘若这一次你皇祖母有什么闪失,你也不必做这个皇子了,朕就当没你这个儿子。”
    身旁的大太监连忙开口劝,“贤王殿下,您就听劝罢,若有什么知道的事也可告知陛下呀,您从禹州千里迢迢回来,这般舟车劳顿,陛下可全都看在眼里,如今陛下也是为了太后娘娘凤体才不让人打扰慈宁宫,您可万不能叫陛下心寒啊。”
    宋听檐闻言不予理会,依然执着开口,“儿臣不知何处有错,也未曾和皇祖母说过乌古族,此族已灭,儿臣亦不知那偏远之地还有何事能叫皇祖母忧心。”
    皇帝神色瞬间阴沉下来,久居上位者,身上的威压自然不轻,若起了杀意,便更甚。
    “朕的旨意已下,你若是还是不懂,可知是什么后果?”
    宋听檐跪着,背脊却不曾弯下,“儿臣当真不知想要看望祖母何处不妥,还请父皇教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