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末法在人心
    神人主天，圣人主地。
    天神与地仙，这是古老年间的规格，执掌洞天福地，圣人是如同老天爷一般的存在，不敢说全知全能，但，有人在天下九州，主要是南瞻部洲念叨圣人的名讳，提及圣人的事迹，一定会迎来圣人的关注。
    凡人诵读诗篇，提及名讳，无伤大雅，因为他们在天地间占据的比例太小了，除非是千万人，亿万人齐齐诵圣，才会引得圣人注意。
    修士不同，修士是窃取天地造化，日月玄机的贼。
    洞天福地由圣人执掌，众生生活在其中，而修士窃取灵气修行，盗取圣人的财产，企图走到地仙圣人的境界。
    这不但是贼，还是大贼。
    金衣少年海曾无知者无畏，说出上古的过往，夫子心怀宽广，不予计较，但，夫子座下的圣贤，君子能不计较嘛。
    正所谓阎王好见，小鬼难缠。
    阎王坐下的小鬼，放在人间来说，那就是黑白无常，能一锁链勾走八百个老道士。
    其中最为出名是一尊名曰路的圣贤，因为北俱芦洲一尊大妖对夫子不敬，孤身白衣入北洲，连挑妖族一十八座城池无敌手，最终是妖皇出面才制止这一场纷争。
    老道士只能默默祈祷，坐镇朱仙镇这片真龙之国的儒家圣贤，是一个中庸的君子，而不是路一般的圣贤。
    “先生，要不要弟子前去申饬一二。”
    小镇中央书院中一位身着青衣的儒生起身一拜，腰间有玉佩叮当作响，似乎为天地鸣。
    王先生望了小镇一眼，周身卷起微风，翻开书籍，淡然一笑道：“无善无恶心之体，有善有恶意之动。”
    “恶意，善意，并非一日所成，子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
    “你去给他们问天宗的宗主讲一讲道理。”
    “问一问他们，既然问天，为何不见人。”
    青衣儒生肃然，拱手一拜：“弟子领命。”
    话音刚落，一步迈出，从朱仙镇走到了百万山河之外的问天宗门前，空间没有一丝波动，浑然天成，这便是儒教圣贤在南瞻部洲的便利。
    南瞻部洲是夫子所合的洞天福地，君子，圣贤在此地与道相近。
    东胜神洲的真人，真君，西牛贺洲的菩萨，罗汉，皆有如此神通，不需要耗费一丝法力，因为他们就是本洲天道的象征，有着一定的权限。
    空间没有荡起涟漪，但，依旧吸引了申公豹的注意，这种手段近乎神道。
    又好似他在九霄洞天敕封元阳，长白诸童子。
    “三教圣人以九州为福地，跃身地仙境，他们门下弟子也享受好处，能够分享地仙的权限。”
    “但，如果他们门下的弟子要修成地仙，要选那一洲进行合道，身成地仙？”
    “总不会是四小洲吧。”
    申公豹看着天外天那残缺的洞天，缓缓朝着小镇中央的书院走去。
    卢遮道人顿时急了，高声道：“申道友，去哪里啊？”
    “去书院读读书。”
    申公豹挥挥手道：“道友要不要一起来。”
    “算了，算了。”
    卢遮道人顿时一脸苦相，望天长叹，低声抱怨：“一个姓王就够我烦恼了，现在又来一个姓申的，还要不要贫道活了。”
    “诸佛菩萨，你们怎么就不保佑保佑我，不就前几年偷吃了你们一点贡品嘛，后面不是给伱们上了好几炷香，至于这么小气……”
    朱仙镇特殊，不止是真龙陨落之地那么简单，若只是真龙陨落之地，外面那些仙宗王朝就可以处理，根本不需要三教弟子来坐镇。
    朱仙镇的特殊在于它的末法，连申公豹这般真仙都收到百倍压制，其他修士进来估计就剩下一点小法术。
    三教弟子坐镇此地，一方面是负责看守，另外一方面也是为了观道，观看末法之下，众生的修行，模拟一次末法时代，算是未雨绸缪，对未来进行一种推算。
    三教弟子观道，而，卢遮道人负责观看三教圣贤，来看看他们究竟悟出了什么。
    其中一个号称三教合一，即将开辟出第四教的王先生已经够棘手。
    现在又来一个摸不清底细的老怪物申公豹。
    刹那间，卢遮道人想死的心都有，忍不住抱怨道：“我怎么这么命苦啊，什么苦差事都给我……”
    小镇中央的书院不大，却有一股光明，温暖之意，可以驱除万般邪魅。
    “浩然正气，好名字。”
    申公豹看着书院的排名上的四个字，赞叹一声。
    “真人……我就不进去了吧。”
    徐老道瑟瑟发抖，颤声道
    徐老道的灵魂虽然得以延续，但，终究是阴魂之体，不入阳神，进入书院地盘，就如同犯人进了监狱一般，浑身不自在。
    浩然之气镇压万邪，包括，但不限于鬼魂。
    “你去帮我看着陈长生吧。”
    申公豹分出一枚纯阳念头，加持徐老道的那残缺的魂体。
    刹那间，原本连轮回都难入的灵魂，顿时如同夜游神，日游神一般，可以显圣化形。
    “叩谢真人。”
    徐老道大喜过望，连连叩拜，但，心中升起一丝疑惑，陈长生那小子活得好好的，有什么好看的。
    “我相信他的运气。”
    似乎看穿了徐老道的心思，申公豹叹息一口气，作为衰神，他相信自己倒霉的运气。
    而跟自己一样倒霉的陈长生，一定会出事情。
    以往在小镇平平安安，是小镇气运是一个定数，陈长生已经倒霉习惯了，有了一个稳定的平均值，再倒霉也不会跌出那个平均值。
    现如今，小镇天门大开，外界的气运与小镇的气运碰撞，同时外界的霉运也涌了进来，陈长生倒霉的平均值会直线上升。
    不出意外的话，一定会出意外。
    作为霉运的中心，注定波澜起伏，一切大小事物都会围绕着陈长生转动，小镇的奇奇怪怪的事情也会因他发生，许多沉浮千万年的古老事情，也会随之浮出水面。
    “为劫而至，应运而生嘛。”
    “我懂，我都懂。”
    申公豹唏嘘一声道：“这就叫做主角，不惹事还叫主角嘛。”
    徐老道一脸懵逼，什么叫做主角，真人您当朱仙镇是戏台吗？我们都是唱大戏的。
    “人生如戏，谁不是在演戏。”
    申公豹转身一笑，意味深长道：“什么时候不演戏了，才是真人，什么时候自己信了，才是化神。”
    徐老道心头一颤，似乎抓住了什么灵光，寻觅到了入道的机缘，神色无比肃然道：“多谢真人指点。”
    他徐泰定，在朱仙镇唱了一辈子的戏，临了用秘术一搏，巫术与神道集合，变成了一个地缚灵般的存在。
    究竟是去伪存真，登临仙道，还是将自己演成一个仙人，踏足神道，全靠自己的抉择。
    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
    朱仙镇的居民，皆有机缘，他徐泰定虽然身死，但，依旧留在这朱仙镇，依旧有他的一份机缘。
    两个徐老道就此分别，肉身朝着山上走去，魂魄朝着山下走去。
    在山脚等待的卢遮道人眼瞳顿时一缩，忍不住嘀咕一声：“纯阳？不要开玩笑好不好，人世间哪里来这么变态的家伙。”
    “待会要是闹起来，贫道怎么打得过啊。”
    在山脚等了大半天，书院没有传来轰鸣之声，山河有没有变色。
    卢遮道人掌观山河，发现天下九洲依旧平静，没有一洲因为大战而陆沉，人世间依旧安宁，和谐，没有半点末日迹象。
    “没有打起来，谢天谢地，佛祖保佑。”
    卢遮道人松了一口气，顿时叉腰大笑，美滋滋道：“还是佛祖靠谱，能抗事，能背锅，不像糟老头子半天见不到一个人影。”
    ……
    书院，梧桐树下，黑白棋盘摆列。
    王先生一手持白，申公豹一手持黑，两人正在对弈。
    突然，王先生看了一眼山下，顿时感慨一声：“道祖没有出手打死这家伙，可见是真清净，真无为。”
    申公豹落下一子，笑问道：“王先生的意思，卢道友是东胜神洲道祖的弟子？”
    “不止。”
    王先生微微一笑，试探问道：“他还是佛门的毗卢遮那佛……以及帝子，申道长可知晓吗？”
    “帝子？”
    申公豹神色如常，一脸白嫖之相道：“贫道一无所知，还是王先生赐教。”
    远古的老家伙脸皮真厚。
    王先生发现自己听不见申公豹的一点心声，只能接着抛猛料，试探道：“十万年前，神人主天，上方天帝，下方五帝，治理天下。”
    “五帝内乱，打破神道安宁，撞破周山，让天理有缺。炼气士自此崛起，得以窃取天地精华，为不死大盗。”
    “那一战打残了三界，天庭崩，人间碎，幽冥哭，不知多少神仙星落如雨。”
    “于是有了朱仙镇。”
    “申道长当真不知？”
    申公豹微微一笑道：“确实不知。”
    “还请问王先生，卢道友是哪位帝君之子？”
    王先生眼皮一抬，淡然道：“是天帝子。”
    “天帝子？”申公豹疑惑问道：“既然推翻了天庭，为何留下天帝子，三教诸圣不怕再起波澜吗？”
    王先生摇摇头道：“当年一战，情况很复杂，严格来说是天帝失踪之后，五帝才开始内乱的。”
    “卢道人并没有参加内战，反而与百族交好，游走在人间。”
    “战后没有进行清算，三教接纳了他。”
    “天帝失踪。”
    申公豹心头一动，突然想起洪荒主天界的神道传说，上个纪元是太一天帝失踪之后，神道才乱起来，仙道才崛起。
    同这一片世界的历史非常的吻合。
    是属于过去的投影，还是未来的推，亦或者是其他的巧合。
    “原来如此。”
    申公豹心中千回百转，脸上却不显，转移话题道：“如此说来，朱仙镇的形成是三教的默许。”
    “不能说是默许。”
    王先生叹息一口气道：“只能说是巧合，十万年前无数神仙陨落，他们的残魂在这个小镇轮回，起初我们三教弟子是负责接引这些有功劳的前辈出去，顺便镇压那些作乱的恶神。”
    “后来因为一次机缘巧合，朱仙镇成为末法之地，也成为了观道之所。”
    “自伐天之战后，无论三教圣人，两位帝皇，乃至百家祖师，都关心一个问题。”
    “凡间起初没有灵气，是天柱断，天界灵气倾斜而下，化作九州祖脉，大小福地，但终有一天灵气会耗尽。“
    “灵气消失之后，该做什么？”
    “朱仙镇的出现，相当于一次预演。”
    “未雨绸缪。”申公豹没有嘲笑，认为三教杞人忧天，反而认真地点点头。
    这一界的生灵，这一界的修仙文明，实力虽然不太强大，但远胜许多黑社会修仙界。
    他们竟然开始思考，灵气消失之后，该做什么。
    这个看上去可笑的问题，触及了修行的核心利益。
    可以看出这一界的高层修士，至少一部分高层修士是脱离了低级趣味，开始认真的求道，探索仙道文明的发展。
    “那你们研究出什么东西？”
    “可否交流一二。”
    申公豹手中浮现一抹诛仙剑气，演化出末法之象，表明自己并非纸上谈兵，在末法，末运的道路，有自己的探索。
    “难怪道友会来到朱仙镇。”
    王先生眼瞳浮现一丝明悟，继而笑道，不再称呼申公豹为道长，而是成为道友。
    道友，大道路上志同道合的朋友。
    这是远超，什么前辈，尊者，高人，道长的称呼。
    只有称为道友，才是认可，愿意说一说心里话，进行真诚的交流。
    “经过数千年的探索。”
    王先生郑重道：“我们都一致认为，末法不止是灵气，更是在于人心。”
    “如墨家祖师认为，灵气消散不算什么大问题，可以朝着天外天探索，去寻觅新的能源，但如果人心出了问题，那才是真正的末日之劫。”
    “所以需要兼爱非攻，在平等的基础上相互友爱。”
    “道祖则是求无上境界，寻觅无中生有，一举解决灵气与人心的问题。”
    “佛祖主张，修心求空，开源节流，将金身反还天地，不留一丝灵气，来也空空，去也空空，了解因果，建立六道轮回，进行循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