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纪老鬼希望能与云天老祖各退一步,松石先生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当听到云天老祖亲口承认这是降灵之术时,他陷入了绝望之中。
吕归施展降灵之术后,就变成了云天老祖的元婴化身,轻而易举就能屠灭天机门一众结丹修士。
他这种叛徒,更不可能有好下场。
但敬舒涵紧接着施展降灵之术,让松石先生欣喜若狂,劫后余生之后,甚至有一种虚脱之感。
纪老鬼身为天机门的太上长老,虽然修为比云天老祖低了一层,但也是闻名玉清海的魔道大能,气势上并未落于下风。
只是两人随后的一番交谈,又让松石先生的心慢慢悬了起来。
王霖和陈渊,竟然是两位元婴修士有意培养的。
这可是两个结丹中期的体修,一路修炼到如此地步,不知要服用多少淬体灵药,消耗多少修炼资源。
就是对于元婴修士来说,也不是一笔小数目。
松石先生暗暗心惊,悄悄打量了这两人几眼。
他要是有元婴大能扶持,何苦背信弃义,给天机门做内应?
不过得元婴修士看重,既是好事,也是劫难,那“开结果”一词,就明显不怀好意。
他可不觉得这两位元婴老祖会是善人,既然耗费如此大代价培养体修,必有所求。
不过这一切和他都没有关系,他只想保住一命。
但纪老鬼话音落下后,云天老祖的一句话,却让松石先生如坠冰窟。
“各退一步?也罢,只要道友交出松石,便可与门下弟子自行离开。”云天老祖道。
松石先生面色大变,急声道:“老祖,晚辈二十年前就成为天机门暗子,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够了!”纪老鬼打断了他的话,又看向云天老祖,眉头紧皱,“道友何必为难一个小辈?”
云天老祖道:“我不喜欢叛徒,尤其是镇海宗的叛徒,另外,我需要他手中的通天令。”
“通天令?”纪老鬼脸色一沉,“镇海宗岂会缺少此物,道友这是在消遣老夫吗?”
通天令对结丹修士来说是难得一见的宝物,但元婴修士只要一些时间精力,就能弄到手,对镇海宗来说,更是不算什么。
云天老祖笑道:“通天令对镇海宗来说,确实不算什么。”
“但绝灵岛还有不到两年时间,就要开启,本宗所有通天令都已分配完毕。”
“而我正好需要一枚新的通天令,又不想费力搜寻,道友应该不会让我为难吧?”
纪老鬼沉默片刻,转身看向松石先生,冷冷道:“把通天令交出来。”
松石先生闻言,心中极为不舍,但却不敢拒绝,从芥子环中取出通天令。
这枚通天令本就是天机门给他的,是他作为内应,助天机门谋夺金鳞果的报酬,纪老鬼现在要收回,他也只能默默忍受。
纪老鬼抬袖一拂,通天令飞向云天老祖,口中说道:“这金鳞果一事,是我天机门理亏,这枚通天令就当做赔罪了。”
云天老祖抬手接住通天令,随手一掷,通天令飞向陈渊。
陈渊一愣,抬手接住通天令,不解地看向云天老祖。
纪老鬼也愣了一下,然后仔细打量了一番陈渊,皱眉道:“你不是镇海宗修士?”
陈渊拱手一礼:“晚辈陈渊,只是一个散修。”
纪老鬼目中的两簇鬼火骤然一亮:“你的体修功法从何而来,是如何修炼到这个地步的?”
“纪道友慎言,此人我要了,道友还想当着我的面抢人不成?”云天老祖淡淡道。
他话音落下,一股强大的威压缓缓散开,众人头顶仿佛多出了一块沉甸甸的巨石,似乎随时都有可能落下,把他们砸得粉身碎骨。
纪老鬼首当其冲,所承受的威压最大,也最为吃力,但他面上依旧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呵呵,道友误会了,老夫只是关心一下后辈修士而已。”
“恭喜道友得此助力,到时定能满载而归。”
此刻他深恨自己,为何只是派遣了一个结丹初期的弟子来此。
若是早知道会遇到一个比王霖还强的体修,他肯定会亲自来此,就是灭掉云天老祖的元婴化身,也在所不惜!
云天老祖微微一笑,不置可否:“这就不劳道友操心了,把松石交给我,道友便可离去。”
此言一出,众人目光从陈渊身上移开,又回到了松石先生身上。
松石先生心中大急,对纪老鬼深深拜下,出言哀求:“求老祖救晚辈一命!”
纪老鬼语气转冷:“道友真的要与老夫撕破脸皮?”
他把通天令交给云天老祖后,金鳞果一事便已了结,云天老祖却还咄咄逼人,就是不给他脸面了。
云天老祖淡淡道:“我说过,我最不喜叛徒,此人必须要死,你若想动手,我奉陪到底。”
纪老鬼气极反笑:“看来道友是吃定老夫了?”
他右手一抬,一团紫黑色的鬼火在掌心中燃起,一甩之下,鬼火飞向陈渊,快若闪电。
陈渊抽身暴退,但紫黑色鬼火却如附骨之疽一般,追了上来,将他团团围住。
陈渊脸色很是难看,紫色鬼火速度太快,他根本反应不过来,就被困在中间。
他没有坐以待毙,双手燃起朱厌真火,准备殊死一搏。
但让陈渊意外的是,紫黑色鬼火只是将他围住,却并未缠上来。
他举起一半的手停在空中,纪老鬼看了一眼他手上的白色火焰,转过头去,对云天老祖说道:“道友就不怕我杀了这个小辈?”
云天老祖微微一笑,抬手一抓,天地间的水行灵气迅速凝聚起来,化作丝丝缕缕的蓝色灵光,凝成一枚拳头大小的水珠。
他抬袖一拂,水珠似缓实急,眨眼间飞到王霖身边,崩散开来,化作无数轻烟,缠绕在王霖身上。
自从云天老祖降临,王霖就在旁一言不发。
此时被云天老祖制住,他也没有任何举动,甚至没有一丝躲闪之意。
神情淡漠,任凭轻烟将自己围住,似乎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纪老鬼面色一变,云天老祖笑道:“此子本就是一介散修,即便死在道友手中,我只是少了一项手段而已。”
“但这王霖若是死了,道友恐怕就要血本无归了吧?”
纪老鬼面上阴晴不定,忽然抬手一抓,陈渊身周的紫黑色鬼火飞回他的掌心。
再一甩之下,鬼火射向松石先生,猛地一涨!
“啊!”松石先生只来得及惨叫一声,就被紫黑色鬼火完全吞没,化成灰烬。
纪老鬼终于认清了形势,他无法承受王霖身死的损失,而云天老祖却是有恃无恐。
他预想中的两败俱伤并不存在,自然不敢与云天老祖撕破脸皮。
云天老祖微微一笑,并指一点,王霖身周的薄雾缓缓消散,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王霖还是面无表情,仿佛刚才在鬼门关上走了一遭的不是他。
陈渊却不像他这么淡然,暗暗松了一口气,裹住双手的朱厌真火徐徐消散。
纪老鬼抬手一招,收回紫黑色鬼火,看了魏长宏与天机门三名修士一眼,冷冷道:“此事不准外传。”
天机门修士当即应下,魏长宏看了云天老祖一眼,看到云天老祖微微点头,才跟着应了下来。
云天老祖笑道:“道友做了一个明智的选择,两败俱伤之事,谁都不愿看到,不如各退一步,海阔天空。”
众人愣了一下,这句话好像在哪里听过……
纪老鬼冷哼一声:“好一个海阔天空,道友一开始应该不是这么想的吧?”
“若是老夫没有猜错,你早就识破松石与本门有来往,故意让人透露金鳞果的消息,引得老夫派出王霖抢夺。”
“到时吕归再施展降灵之术,将本门修士一网打尽。”
云天老祖点了点头:“不错。”
“可惜冒出了一个体修,还是一个实力超群的体修。”纪老鬼看向陈渊,“说来老夫还要感谢你这小辈,虽然老夫不知,云天道友为何要让你参与此事,但若不是你这小辈,云天道友就不会投鼠忌器,必然会大开杀戒。”
云天老祖笑道:“道友说错了,是你投鼠忌器,无论如何,我都不会亏。”
纪老鬼冷哼一声,拱手道:“这次是老夫棋差一着,松石已死,老夫告辞。”
说罢,他转身就要离去,却被云天老祖叫住:“道友且留步。”
纪老鬼身形一顿,皱眉道:“怎么,云天道友还想赶尽杀绝不成?”
云天老祖微微一笑,嘴唇无声蠕动,向纪老鬼暗中传音。
纪老鬼面色微微变化,目中闪过一丝犹豫之色。
过了一会儿,他点了点头:“一言为定,但一枚金鳞果太少,老夫要两枚。”
“陈小友,还请你将两枚金鳞果交给纪道友。”云天老祖看向陈渊,语气非常温和地说道。
陈渊立刻从芥子环中拿出两枚金鳞果,纪老鬼抬手一抓,将两枚金鳞果摄入手中,收了起来。
他对云天老祖一拱手:“老夫告辞,后会有期。”
他转身往小岛外飞去,三名天机门修士紧随其后。
王霖散去神通,恢复原状,对陈渊一抱拳:“此战未能尽兴,日后若有机会,我再与你战上一场。”
他说完之后,也不等陈渊回应,便转身跟了上去。
一行人遁出数百里后,纪老鬼忽然停了下来,抬手一抓,两枚金鳞果凭空浮现,缓缓飞向王霖。
“这两枚金鳞果交给你了,回返宗门之后,记得炼成丹药,增强肉身。”纪老鬼淡淡道。
“弟子谨遵师命。”王霖接过金鳞果,恭敬应下。
纪老鬼看向那三名天机门修士,冷冷道:“今日之事,不得外传,违者入万魂谷,受千日炼魂之刑!”三人身躯一颤,当即应下:“是!”
纪老鬼抬手掐诀,目中两簇鬼火飞出,合成一团。
敬舒涵眨了眨眼,重新恢复神智,恭敬一礼:“徒儿拜见师尊。”
她的声音终于恢复正常,清脆动人。
“你们尽快离开万妖海,回到宗门之后,好好查一下,门中还有谁知道王霖是老夫弟子,一个也不能遗漏!”鬼火中传来纪老鬼苍老的声音。
纪老鬼秘密收王霖为徒,传他体修功法,知情者寥寥无几。
为了混淆视听,他甚至故意放出消息,让人误以为王霖是魁星老祖的弟子。
但云天老祖竟然知晓此事,设局算计王霖,差点就要成功,说明天机门中定然有镇海宗的内应,而且地位不低。
敬舒涵道:“弟子遵命。”
……
天机门一行人离开后,岛上只剩云天老祖、陈渊、魏长宏三人。
云天老祖看向陈渊,温言道:“陈小友,你应该能看出来,本座有事借重于你。”
陈渊深吸一口气,云天老祖与纪老鬼一番交谈,屡次提及他和王霖,他早就看出,自己对云天老祖有用,或者说,是体修对云天老祖有用。
甚至在云天老祖的降临之初,他就已经想到了这一点。
后来纪老鬼与云天老祖一番交谈,进一步验证了他的想法。
吕归邀请他联手时,没有让他立下外魔誓言。
陈渊当时被吕归说服,没有注意到这一点,但现在看来,这是他有意为之。
他没有让陈渊立下外魔誓言,自然也没有让魏长宏、松石先生立下外魔誓言。
如此一来,才能让松石先生把这件事透露出去,引来王霖。
但王霖并不是云天老祖真正的目的,陈渊才是。
他沉声道:“云天前辈送给晚辈一枚通天令,应该是需要晚辈在绝灵岛中出力。”
云天老祖笑道:“不错,我喜欢与聪明人合作,不枉我费了一番功夫,送给小友四枚金鳞果。”
陈渊心中一凛:“莫非我等进入万妖海之前,前辈就已经想到了今日之事?”
“八九不离十,只要纪老鬼不亲身到此,他就会落入彀中,陈小友也能得到四枚金鳞果。”云天老祖道。
陈渊目中露出一丝惧意:“前辈真是算无遗策,想必晚辈在四方阁租用洞府后,前辈就对晚辈的行踪了如指掌。”
云天老祖微笑道:“陈小友不必试探了,我一开始并不知道,小友就是曾经大闹吕家,盗走丹绝老人传承的神秘体修。”
“吕归与你相遇,只是一个偶然。”
“我原本只想算计一下纪老鬼,但吕归将小友之事告知于我,我才改变了想法。”
陈渊不解道:“前辈既然需要晚辈在绝灵岛中出力,为何不将我留在血岛上,静等两年后绝灵岛开启。”
“如果纪老……纪前辈真身到此,前辈岂不是谋画成空?
云天老祖道:“很简单,因为我要亲眼看看,小友是否符合我的要求,所以你必须和王霖打上一场。”
一股寒意从陈渊心底升起,他听懂了云天老祖的话外之意。
他能胜过王霖,或者战成平手,自然就能获得四枚金鳞果与通天令。
但若是不敌王霖,云天老祖自然不会把他放在眼中,也就不会让天机门一行人离开。
他会成为云天老祖算计纪老鬼的牺牲品,与王霖一起死在这座荒岛上。
现在他有了让云天老祖利用的资格,而他却没有拒绝的资格。
“以前辈之能,绝灵岛上应该没有能威胁到前辈的地方,晚辈能为前辈做什么?”陈渊问道
云天老祖道:“此事不急,待到绝灵岛开启,小友就知道了。”
“在此之前,小友需将金鳞果交给我,我手中还有两种淬体灵药,会一并炼成丹药,交给小友,供小友强化肉身。”
陈渊心念急转,面上却是不显分毫,答应下来:“是。”
他心念一动,四枚金鳞果凭空浮现,飞向云天老祖。
魏长宏在旁边看到这一幕,神色有些复杂。
他才是四人之中唯一的镇海宗修士,但却全程被蒙在鼓里,根本不知道云天老祖的谋划,一心谋夺的金鳞果也成了水中泡影。
云天老祖似是看出魏长宏心中所想,笑道:“你做得不错,回宗之后,另有奖赏。”
魏长宏心中大喜,将所有不满抛之脑后:“谢太上长老赏赐!”
云天老祖在镇海宗中一向以处事公允,赏罚分明著称,威望极高,他既然发话了,那就绝不会让魏长宏吃亏。
云天老祖将金鳞果收入吕归的芥子环中,口中说道:“接下来两年时间,陈小友就不要离开血岛了,以免出现意外。”
“至于淬体丹药,我会遣人送到小友手中。”
“是。”陈渊应下。
云天老祖抬手一抓,天地间的水行灵气凝聚起来,化作一泓清水。
他右手双指一并,清水凝成一线,自行飞起,缠绕在他的指尖,虚空画符,笔走龙蛇,片刻之后,一道蓝色符箓凝聚成型。
这道符箓完全由水行灵气凝成,但四周泛着淡淡的白色。
云天老祖并指一点,蓝色符箓飞向陈渊。
陈渊面色微变:“前辈这是何意?”
云天老祖道:“小友勿忧,距离绝灵岛开启还有两年时间,在此之前,我不想看到小友出现意外。”
“这道灵符能让小友施展一次降灵之术,让我借小友身躯降临。”
“元婴以下修士,都不会是小友对手。”
“甚至连元婴初期修士,也能抵挡片刻。”
“还请小友放开丹田,勿要抵抗。”
陈渊深吸一口气,主动放开丹田,蓝色灵符缓缓融入其中,悬在金丹上方,岿然不动。
他内视己身,神识与真元轮番在蓝色灵符上扫过,但没有任何察觉任何异状。
但他知道,这张蓝色灵符绝没有那么简单,这就是一张催命符,如果他不按照云天老祖的吩咐去做,肯定不会有好下场。
云天老祖看到灵符进入陈渊体内,脸上露出一抹笑意:“小友是聪明人,应该知道怎么做,若是行差踏错,恐怕会有一些不愉快的事情发生。”
“但只要小友在绝灵岛中能助我一臂之力,我一定不会亏待小友。”
陈渊神色稍缓,拱手一礼:“晚辈定当竭尽全力。”
云天老祖点了点头,缓缓闭上双眼,再睁开眼时,青色的瞳孔已经恢复原状,脸上一片茫然。
魏长宏试探出声:“吕兄?”
吕归摇了摇头,眼神恢复清明,拱手道:“魏道友,陈道友,老祖分神已经离去。”
魏长宏长舒了一口气,云天老祖威势太重,虽然言语中非常温和,也让人压力极大。
陈渊也是心下一松,一头白发变回黑色,身形一晃,来到吕归和魏长宏身前。
他拱手一礼,说道:“两位道友,据我所知,妖兽王族都会在族中留下本命元灯。”
“这两只金羽雕一死,随时都有可能引来金羽雕一族的查探,此地不宜久留。”
吕归点头道:“陈道友所言甚是,我们现在就走。”
说罢,他和魏长宏驾起遁光,往小岛外飞去。
陈渊却是先落下遁光,将金磊的尸体收入芥子环中,方才跟了上去。
两人看到此幕,都没有言语。
陈渊得云天老祖看中,地位非比寻常,一只七级金羽雕的尸身,还不值得他们争抢。
三人速度极快,一直遁出数千里,真元消耗大半,方才停了下来,在一处荒岛上恢复真元,重新上路。
这一次,三人就从容了许多,甚至有暇聊天。
魏长宏好奇道:“吕兄,你是如何发现松石与天机门有来往的?”
吕归轻叹一声:“此事是贵宗一位长老告诉我的,我之前并不知情。”
“若是他悬崖勒马,我还能在老祖面前为他美言几句,谁知他不知悔改,终是酿成大错。”
魏长宏皱眉道:“只是不知他是用何种方式,将我等行踪告知天机门修士的。”
“就算他身上可没有带着可以确定方位的宝物,但放在芥子环中又没有效果,我们四人又从未分开……”
“先圣经典。”陈渊淡淡道,“松石每一次诵读儒家先圣经典时,都会拿毛笔在旁批注,这是他联络天机门修士的唯一机会。”
吕归面露讶色,看了陈渊一眼:“不错,松石正是用这种方式与天机门修士联络。”
“陈道友真是洞若观火,若非得镇海宗长老事先提醒,我也无法看出端倪。”
魏长宏恍然大悟:“原来如此,难怪他每有闲暇,必定会诵读儒家先圣经典!”
陈渊笑了笑:“陈某并没有看出他是在联络天机门修士,但那是他唯一的机会。”
“若是他暗中使其他手段,根本不可能瞒过我们三人。”(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