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夏立国之后,中原地区百废待兴,为选贤能,便开创了科举制度。
初时一年一次,后改为三年。
等到仙道中兴,教运之争开启,大批世家子弟都开始选择修仙,参加科举者寥寥无几,便又改回了一年一次。
但饶是如此,大夏朝堂中的人才还是日渐凋零。
所以当匡诚说出“科举”二字时,季忧明显一愣,随后才想起,这世上原来还是有科举的。
匡诚将宽袖卷起,扶于膝上解释道:“大夏律令,若能有幸官至四品,家中嫡亲或后代子嗣中便有一人可以修仙,父亲说,匡家能否继续存续,关键就在我身上。”
青云仙权高于大夏皇权,在如今的供奉制度下,平民皆在绞尽脑汁地改换阶级,摆脱人奴的身份。
匡家这位布衣少爷从小饱读诗书,便是被寄于了此等厚望。
做官、成仙,遂疯狂生育,仙人嫡亲又可修仙,家族便能逐渐兴盛。
这便是如匡家这般虽有些家产良田,但始终活在最贱层级的家族,所能找到的唯一生存方式。
季忧思索片刻后感到一丝疑惑:“若四品官的嫡亲才可修仙,那方中正不过一介七品县令,方若瑶为何能入天书院?”
“她能入天书院和方太爷无关,而是因她的兄长方若明,方家长子十四岁离家从军,至今七载,在镇北军中颇得重用,便有了一名额落在了方若瑶的身上。”
季忧听后恍然大悟。
大夏虽入主中原多年,但周围仍有不少小国与部族虎踞龙盘。其中,好战的巫蛮族便是连年来犯,致使北境烽火不断,而妖族也态度暧昧,令当朝皇帝忌惮不已。
所以镇北军的军官地位连年上升,虽不及山上仙人,但定然高于平民。
“看来他方家与你匡家所想一致,做官也好,从军也罢,最后都是为了让家中有人成为修仙者。”
匡诚闻声抿嘴:“世人皆知,只有成为修仙者,才能有机会摆脱贱籍。”
季忧忍不住冷笑:“大夏严禁平民修仙,奴役他们从事生产,又将大半的所得供奉仙人,而随着修仙者越来越多,供奉也就越来越重,还来?”
“大夏存在千百年了,不都是这么过来的?”
“老匡,若有一日你能权倾朝野,敢不敢叫这日月换新天?”
匡诚愣了一下,随即才明白他的意思,不禁睁大了眼眸:“岂可如此胡沁,这可是会死人的!”
“死怎么了?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青云天下以仙为尊,诗词属无人问津的小道,并不发达,但言简意赅的词句仍旧可以触到心底,可千年以来,从未有人敢口出如此狂言,便叫人心中发颤。
匡诚的眼神不禁变了又变,许久后才开口:“这便是你的志向?”
“我?”
季忧愣了一下,随即憨笑:“不,我只敢劝别人照汗青,我自己不行,我怕死。”
人在极度无语的时候通常会极度无语,于是匡城嘴角颤了两下。
不过片刻后,再看到季优绽满血花的衣襟,他又不禁微怔。
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啊……
正当匡诚琢磨此中真意时,忽觉肩头传来一阵有气无力的拍打。
“诶,你家可有红枣,拿些来给我补补……”
“额,我这就去取,你且稍等。”
“等会儿!”
季忧叫住了已经起身书生,思量片刻后道:“你家在设宴?来个鸡腿就更好了……”
匡诚愣了一下:“好。”
见他离开,季忧忍不住叹了口气。
说真的,他活了这么大,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竟然会吃红枣补血。
不过这血量,其实也就是一次姨妈,只是看着比较骇人罢了。
季少爷强撑着坐起身,闭上双眼开始神念内观,许久之后睁开眼,露出一个生无可恋的表情。
灵泉真的碎了,碎的惨不忍睹,如同绽放的莲华……
不过好消息是,他现在仍旧可以吐纳天地灵气,不至于跌境。
凑合着用吧,这或许便是过于莽撞的代价,不过天书院贵为圣宗,等他去了盛京,或许能找到些许修补之法。
转眼八月初五,白杨早落,寒草前衰。
季忧如今已经恢复如初,除了破碎的灵泉之外,已看不出任何端倪。
第一次踏出家门,他感觉牌坊街上似乎静了许多,而再见到曾经那些熟悉的面孔,则发现这些人大都垂首躬身,一个个面带敬畏。
得知季忧出关,天书院教习曹劲松当即便定下了启程的日子,就在初六的卯时,毕竟因为季忧这档子事,他们已经耽搁了许久。
为此,方中正又在府中为他们置办了一次送行宴,同时也邀请了季忧。
季忧毕竟是拜入了天书院,虽然不喜方家,但场面上姿态始终还是要做的,于是应邀而来。
只是酒过三巡后,方中正险些被他拉着拜了干兄弟,此事令方若瑶整个宴席上都脸色铁青。
不过还好,季忧并未在酒宴上久坐,吃掉了鸡的两条腿,对曹劲松与裴如意说了一些赞美的话,随后便匆匆离去。
“这季忧做事总是火急火燎的,如今又要去做什么?”
“应该是要去谷场,那边正在搭台,大家也都到了,如今就缺季少爷了。”
伺候在旁边的小厮端着酒水而来,听到询问后开口禀告。
裴如意微微一愣:“搭台?莫非是要唱戏?”
方若瑶莞尔一笑,边倒酒边开口:“我听人说,季忧今早与人在街上闲谈,说现在成了天书院的仙人,若是让城中大户认个干亲做庇佑,绝……额,绝壁发财,此时怕是去忙这件事了吧。”
裴如意听罢后,眉心顿时一皱,表情不喜。
这姓季的,明明还没真正成为天书院的弟子,便开始拿此名头去收缴供奉,未免有些狂妄自大了。
要知道,奉仙山庄的庄主可是上五境高手,最后脱离了玄元仙府独自择地成庄,才能有此资格的。
不过未等裴如意开口,那端酒的小厮立刻摆手:“小姐听岔了,不是城中大户。”
“不是?”
“被叫去谷场的,都是一些贫苦人家的孩子。”
“?”
方若瑶微微一愣,不动声色地看了裴如意一眼:“想不到,他连贫苦人家的供奉都要。”
小厮又是微愣:“季少爷不收供奉的。”
“你怎么知道他不收供奉?多嘴。”
“因为……因为我家的狗儿也去了,要拜季少爷做干爹。”
方若瑶僵直片刻,已知话题并不利己便迅速改口:“对了师姐,说起供奉一事,我那份供奉昨日便已运至京城,不知季忧的供奉如何带走?不如叫我爹再安排一辆车随行?”
交钱上学,上学交钱,这种事情,便是在这青云天下也是不变的。
虽然方若瑶的兄长军功满身,颇得镇北神将重用,但方若瑶毕竟还是凡人,供奉并不能免除。
但,季家落魄已久,她不认为季优能交的起这笔供奉。
裴如意听她询问此事,不禁看了她一眼,随后才开口道:“年未弱冠的下三境圆满,不用向宗门缴纳供奉。”
“啊?”
“莫说是上缴了,以他的修为,若选了玄元仙府,甚至还可以领取一份宗门给他的月钱。”
裴如意将杯中之物端起:“不然,你以为曹教习为何如防贼一般每日蹲在城门口,生怕那季忧被挖了去?”
方若瑶听罢,表情微愣。
她原以为天书院的所有学子都是一样的,可听到此时才知道,原来即便是入了天书院,也是要分三六九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