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讯室内，伊万诺夫像是曾经的蒋卫疆一样被扣在了椅子上，一动不动。
    林焕在旁确定他的平静后，才冲门外点了点头。
    噔——噔——噔——
    清脆的皮鞋声中，安东缓步入场。
    伊万诺夫本能地抬头望去，看清来者后眼眸明显产生了一些晃动。
    安东则不紧不慢地走到了他的对面，隔着中间的防弹玻璃，先是将风衣挂在椅背上，再是放下了咖啡杯。
    “还记得我？”他落坐的同时，稍稍张臂道，“伊万诺夫同志。”
    “不……你……不是同志……”伊万诺夫呆声道，“卑鄙的……情报局……不是……前进团的同志……”
    “别这么冷血，不都是为了北境国？”安东笑着喝了口咖啡，“你们对付秘境，我们对付人，分工不同而已，最后偶尔处理几个贵团不忠的败类。”
    “我们……无比忠诚……不忠的是……你们……情报局。”伊万诺夫的声音逐渐发狠，牙齿也磨得咯咯作响，“你们……卖掉了大帝……卖掉了北境……我们的……民族，荣誉，和女人……全部……卖给了东洲……卑鄙的叛国者……情报局……安东……”
    说至此他已经挣扎起来，似乎想要撕烂安东。
    只是碍于衰退到无异于常人的强度，他根本已经做不到这件事。
    林焕也在旁沉沉令到：“冷静，顺从安东。”
    “…………”伊万诺夫这才逐渐停止了抖动，回归了最初的样子。
    安东随之问道：“今天为什么要袭击李清明？”
    “……”伊万诺夫一言不发。
    “回答。”林焕令道。
    “不知道……”伊万诺夫木木道，“不理解这个问题。”
    “好吧，慢慢来。”安东随即指向林焕，“她是谁？”
    “她是……我的主宰……”伊万诺夫卑微地缩了下身。
    “在这之前呢？”安东缓声引导着，“看着她的脸，告诉我她的名字，她的身份……”
    “她……是……她是……”伊万诺夫沉然片刻后颤颤开口道，“她是林焕……世间最后的伟力……秘境的王后……我们为大帝选择的……眷侣……”
    “我不是！”林焕当场瞪目，“我只喜欢李清明！不认识什么大弟弟！！”
    “是……”伊万诺夫忙颤抖低头。
    安东则小心翼翼问道：“可萨温总统已经死了，为他选择眷侣又有什么意义？”
    “我……不确定……但……得到了确定的消息……”伊万诺夫缓缓抬头道，“一个女孩……曾在秘境……复生为主宰……东洲的女孩可以……大帝一定也可以……”
    安东两眼微微一瞠：“可那個女孩是用尸骨复生的，大帝却已身陨秘境。”
    “头……还在……”伊万诺夫僵僵道，“在一个……情报局找不到的地方……”
    “哪儿？”
    “……”伊万诺夫再次陷入了僵滞，即便林焕督促也无法送上什么回答，看来是真的不知道了。
    安东转而问道：“所以接下来你们准备绑架林焕？”
    “做不到……也不需要……”伊万诺夫一脸憧憬道，“复生的大帝……将亲自迎娶他的王后……万岁……”
    “怎么做到？大帝如何复生？”
    “……”伊万诺夫再次陷入了沉默。
    “那你知道什么？”
    “……”
    沉默。
    安东也随之叹了口气，转过椅子朝向身后的大屏，操纵着指套放出了李清明那段短暂演讲的视频。
    这次不用他问，伊万诺夫就直接念出了名字。
    “李清明……秘境魔鬼的化身……大帝在未来世界最大的敌人……还无耻地霸占了王后……”
    嗙！
    林焕气得拍了下桌子。
    伊万诺夫顿时缩身。
    安东连忙冲林焕压了压手，接着又轻声朝伊万诺夫问道：“未来世界指的是？”
    “一个由大帝主宰的世界……北境国再次伟大的世界……民族万岁……大帝万岁……万岁……”
    “怎样实现这个世界？”
    “更多，更大，更密集，更频繁的秘境……终会归来……但在此之前……要让我们现在所处的世界……卸掉防范……让秘境的爆发速率，超过秘境清理的阈值……秘境越来越多……空间越来越少……复活的大帝将重临世间与秘境，将北境的旗帜插遍每一寸可达的疆域！”
    安东喝着咖啡道：“所以为了进一步推动去秘境化，顺便让李清明陷入麻烦，伱选择了这次自杀式的刺杀。你们与李清明无冤无仇，只是在为秘境重临和大帝复活后的征伐铺平道路。”
    “……是的。”
    “可你们凭什么认定秘境会重临？”
    “回响……我们收到了……秘境的回响……”伊万诺夫努力地嘟囔道，“熄灭两年的深渊……终于又传来了声音……什么东西……它正在降临……快了，就快了……我们也必须……加快……同志们……抽签决定……我……牺牲……万岁……北境万岁！”
    “回响在哪里？”
    “……”
    “只有声音么？”
    “……”
    “你还知道什么？”
    “……”
    安东摇了摇头，接着将指套一按，屏幕上立刻显现出了萨温阅兵的视频。
    雄壮的北境音乐响起，瘦高冷冽的萨温大帝与全军挥手致意。
    伊万诺夫瞬间激动地瞪大了眼睛，与视频中的军队同步喊出了他们的口号。
    “为了北境！！”
    借着这刺激出来的兴奋安东忙又问道：“还有什么么？你所知而我不知道的，有关大帝和秘境的事情。”
    “为了北境！！”伊万诺夫再次喊了起来。
    “回答我！”安东猛地砸了下桌子，“我是你的北境同胞，我们有共同的战线，告诉我更多大帝和秘境的事，我有办法恭迎他的归来！”
    “……同胞……战线……大帝……秘境……”伊万诺夫有些混乱地看着安东道，纠结了好久才说道，“大帝……亲手救过我……那时我还只是个新兵……他笑着拍了拍我……说我还有点北境男人的样子……我发誓从此要永远效忠，无论发生了什么，无论我是什么……我加入了前进团……大帝亲自为我授勋……大帝……万岁！！”
    “这我知道，说点我不知道的。”
    “大帝只有一个女人……他对自己远比任何人都要严苛……”
    “这我也知道。”
    “大帝被情报局陷害了……他们伪造了那个秘境的强度……让大帝只携带了有限的宝具，领着前进团的新兵前去练兵……最终殒命……”
    “这我更知道。”安东轻笑着放下了咖啡杯。
    “……不……不对……是你……你不是同胞……是你，情报局的叛徒……叛徒头子！”
    伊万诺夫再次陷入了分裂，便是林焕也很难再让他平静。
    安东则起身拍了拍手，一边披上风衣，一边平缓地说道。
    “抱歉了，我的同胞，你看到的只有光荣与使命，我却看到了整个北境。
    “阿列克谢·萨温无疑是一位伟大的领袖，他无畏秘境的艰险，亲身奔赴夺回北境的领土。
    “他更是北境第一尖兵，无限接近于最伟大的北境帝王，站在他身边会被他的光芒照耀，倘若我是前进团的一员，大概也会像你一样燃烧起无限的忠诚。
    “但可惜，我去的是情报部门。
    “我只负责光芒背后。
    “你们只看到了萨温总统成为了世间无二的太阳。
    “我却看到了整个北境被蒙上了阴影。
    “一切都只为秘境服务，军人们坐上直升机，一批又一批地被塞进远东无尽密林中的无尽秘境。
    “物资短缺，人口骤降，经济停滞，人们直至死亡才能退休。
    “放在任何一个时候，都早该崩溃了。
    “但偏偏站在中央的是萨温，北境有史以来最伟大的萨温，他让人们忘记了饥饿，他用荣誉填补悲伤，他让14岁的孩子和60岁的老人都义无反顾地奔赴秘境。
    “一切都在断崖式地崩溃着，反对者终也越来越多。
    “于是，情报局不得不警告他们，威胁他们，拷打他们，处死他们，只为了这台秘境机器继续前行。
    “但纵使如此，基于北境国幅员过于辽阔，人口过于稀少的事实，秘境清理的速度很难追上爆发速度，纵是萨温时时刻刻都在飞机上奔赴下个秘境，一切也只能艰难持平。
    “北境的长期盟友，东洲曾不止一次表示过支援的意愿，他们也制定了详细的计划，保证能在一年内将北境的秘境清理至低密度，并留下尖兵长期支援协助清理。
    “但萨温却一次次回绝了，一次比一次坚定。
    “国际社会认为这是缘于民族荣誉感，他们认为北境国一旦被外部尖兵支援境内，萨温拼命塑造的凝聚力将瞬间瓦解，北境也将一步步沦为东洲的附属。
    “但我知道，这只是表面。
    “他在赌，萨温所做的一切都是在赌。
    “他亲临秘境一线，以全军事化的方式亡命清理，只为了追求终极的职阶和毁天灭地的宝具。
    “他渴望让自己成为新时代的核弹，威慑一切反对北境的存在，为此他要与时间赛跑，他要独掌这个武器让敌人再无翻身的机会。
    “赌注则是整个北境的所有人。
    “包括你在内，伊万诺夫，你也不过是他顺手捻来的一颗微不足道的筹码。
    “你加入了前进团，你唯一的作用就是前进，于是萨温只让你看到了前方的队伍与他光明的背影。
    “但在这后面，只有我们情报局才能看到那些不允许被公开的信息。
    “一切已是强弩之末，秘境的爆发速度正逐渐压制清理速度。
    “‘把入伍年龄扩充到12-65岁，生育年龄段的女性稍微松懈一些，反对者按老办法处理’。
    “这是萨温为我下的最后一个指令，说这话的时候他没有任何表情。
    “这就是你的大帝，他从没想过回头，他已经看到了失败，但他不会承认，他选择拉着所有人一起死。
    “接着就是你说的那场阴谋了，这是情报局全体高层满票表决的结果。
    “我们并不觉得自己做得对或是错，光荣或是卑鄙。
    “这只是我们选择的存续。
    “而今天，我会做出相同的选择。”
    安东批好了风衣，重重扣上了手套。
    “我会再次杀死他，就像从前一样。”
    “不！！！”伊万诺夫痛声吼道，“叛徒！！叛国贼！！！你找不到大帝的遗骨！更无法阻止复生的大帝！”
    “首先，任何确定存在的东西，我都可以找到。其次……”安东说着抬指一点，李清明的样子再次出现在大屏上，“如果大帝真的复生了，他会处理。”
    “大帝会……摧毁他！他不过是个秘境的魔鬼。”
    “我倒觉得李清明胜面高。”安东摇头笑道，“你们抢别的也就罢了，想抢林焕？隔着几间屋子都听到他攥拳头的声音了，等着被全歼吧。”
    “不！！！”
    ……
    不远的监控室里，伊万诺夫的哀嚎声中，简飞和沈剑齐齐看向了李清明的拳头。
    “这么看我干什么？我没握拳。”李清明皱眉亮出手掌，“安东胡喷又不是一两次了。”
    “刚松开的吧？”简飞挑眉道，“我好像也听到了，恨不得当场把萨温的头盖骨捏爆。”
    “谁在乎他！”
    “但这无法否认你在乎林焕。”沈剑叹道，“现在的情况，不仅是这批萨温的残党，其它的联盟和国际组织也都已经盯上林焕了，她俨然成为了东洲垄断的危险资源。根据我的过往经验，外交、军事和经济上的施压已经展开了，安东说得不错，时间不多了。”
    “那就立刻启程。”李清明拍了拍二人道，“窝在这鬼地方也搞不出什么名堂了，去北境。”
    简飞和沈剑相视一番后，简飞当先笑道：“你这不还是急着要捏碎萨温的头盖骨！”
    “那只是顺手的事情。”李清明活动着手指道，“秘境的回响，但愿他们没听错。”
    “如果是真的的话。”沈剑揉着下巴道，“那会是什么……”
    “什么都行。”李清明仰着头挎上了背包，好似一个赶早去上学的三好学生，“只要它来自秘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