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各下车时是一腔热血直冲脑门, 满心都是“有人摸我老婆手”“竟敢占我老婆便宜”“谁欺负我老婆我打爆谁的狗头”,但真的下了?车之后……
冷风空调消失,热气滚滚而来。
她好不容易靠冰棍压下的燥意再次被挑起, 虽然颈间重新挂上的护身符释放着?凉意, 但安各……
她瞬间就感受到?了?货真价实的“一腔热血”。
只不过“热血”没?上涌, 它汩汩往下淌,尊重着?地心引力。
安各:“……”
安各僵在原地, 脸色由红变紫变青再变红,五颜六色闪了?一阵, 还?是压住了?差点爆发的窘意。
害,正常生理现象,有什么好丢人的,平常心平常心。
……只不过没?办法雄赳赳气昂昂进店抓人了?, 安各不得不转身往回跑,跑到?半路时意识到?自己不能再大开大合地奔,又不着?痕迹地夹起了?腿。
感谢今天早晨和老婆吵架的自己, 她为了?气他穿的是一条漆黑色的皮质短裤,又靓又紧又防水, 就算……一下淌得有点多……也不会发生“沾到?白裙”“洇出痕迹”这种尬事。
也感谢老婆进的咖啡馆在几个商业中?心附近,她很快就买到?了?生理用品, 在商场卫生间三下五除二换好。
安各刚才察觉得快, 跑得也快, 换好内裤后仔细检查了?一番外裤, 发现没?沾上什么, 但可?能是之前被奇怪的燥意勾起了?对夏天的糟糕回忆, 她总错觉上面有股怪怪的味道……于?是又去服装店买了?条新的牛仔裤。
直接在试衣间换好,特意拐到?商场略偏僻的八号小门, 出去后左右看看确定?没?人,便把装在购物?袋里的旧短裤扔垃圾桶里了?。
她总觉得有味道,眼不见为净。
反正那条裤子是老婆假死时她自己买的,不算是她的旧衣物?,扔掉根本?不会被他发现。
自觉“毁尸灭迹”了?,安各一身轻松,她插着?兜往回走,却发现商场8号门看着?偏僻,外面却直通一条商业街。
这条商业街人烟稀少,停着?许多窗口紧闭的小摊车,稀稀拉拉的招牌写着?“xx臭豆腐”“烤冷面”“正宗羊肉串”,地砖和垃圾桶上都缀着?黑黑的油污……安各走了?几步,感觉这里有点像是商场专门划分出的小吃街,天黑之后会摆不少地摊。
商业中?心客流量最大的就是美食区,在商场旁边搞这种小吃街联动也的确赚钱,但这里的小吃街卫生环境有点差啊,这地砖上厚厚的油渍,这垃圾桶旁没?扔进去的黑色塑料袋,还?能见到?乱扔的纸盒与?木签子……
管理混乱。
有机可?乘。
原本?打算快速回到?自己车旁的安老板动了?心思,她认真观察起来,悠悠转了?几圈,打起了?这块街区地皮的主?意。
背靠好几座商场,停车场宽裕,附近店铺多是书店、咖啡馆、花店这样的小资场所,这块地方如果重新整一整,多搞点文创产品再开几家氛围感强的餐厅,剩下的小摊贩就规整成创意市集,排列在临河的那边吸引人眼球……
优秀的商人,到?哪里都能第一眼发觉商机。
安各不知?不觉就在这里面转久了?,等到?洛梓琪打来电话,才惊觉自己应该赶紧回去盯老婆。
——其实她潜意识已经明白洛安不怎么需要自己的“保护”了?,陌生人能碰到?他手只可?能是经过他默许的,虽然她看到?那场面会情绪上头冲上去,但并不真觉得有人能通过“拉手”欺负到?洛安。
否则,刚才哪怕意识到?自己“热血沸腾”,她也会先?冲过去营救老婆,即使要浴血上阵……咳咳。
“我查到?了?很重要的消息,那两个人谈着?谈着?似乎要走了?,我没?在咖啡店里看见你,你人在哪?”
等等。
她人在哪?
左右环顾一圈,安各有点茫然。
“我……刚才买东西……”
然后想着?“这块地皮可?以赚钱”,就不知?不觉走远了?。
商场在哪?咖啡馆在哪?她的车在哪?
回头路是在——
“那么,就往这边走吧。”
一扇小门被拉开,脚步声伴随着?咖啡的香气一齐涌出来。
安各突然意识到?,既然这片萧条的街道没?有商店,却设立了?邻近商场的后门,那也会有其他店的后门开在——
“去哪里?”
夹着?报纸的洛安打开黑伞,挡住了?门外愈发猛烈的雨水。
阴云密布,大雨倾盆,地砖上的油渍上滚过一道道水迹,块状的黑印似乎被浸成了?褪色的血迹。
他微微皱了?皱眉,目光划过无人的街区,在某辆写有“张大娘臭豆腐”的小摊车上停了?停。
戚延庭也撑开了?一把伞,那是一把玉白色的油纸伞,和他腰间挂着?的双鱼佩恰好配对。
他顺着?洛安的目光看过去,突然一笑:“果然,你还?是更想留在这里?”
洛安收回目光,几步迈过台阶,挡住戚延庭的视线。
戚延庭收起了?笑容。
“这么着?急?怕雨下大了?就不好走路了??”
洛安不答,神色淡淡地往前走,仿佛刚才的问话是村头的狗叫了?两声。
戚延庭的脸色难看了?一瞬,立刻就跟了?上去。
黑伞在前,白伞在后,明明是玄学中?最相衬相合的颜色,此时凑在一起,却诡异地浮出一种逼仄感来。
就像两尾游在泥塘里的鱼,觅不到?食,只能一尾紧跟在另一尾后,伺机将对方的血肉吞进自己口中?。
——蹲在“张大娘臭豆腐”的摊车后,安各悄悄抬起眼睛,望着?他们离开的背影。
她确定?自己之前藏得很快,躲起来的时候也没?发出动静,但刚才老婆扫过来的那一眼还?是令她险些冒出冷汗……不,热汗。
扶了?扶脸上的墨镜,安各又仰头看了?看天。
骄阳似火,热气燎面。
……那个戚延庭为什么要说?“雨下大了?,不好走路”?
哪来的雨?又为什么都打着?伞?
老婆打伞倒也正常,他近日成天拿着?那把黑伞,据说?是防晒……
可?那个姓戚的也防晒啊?这么矫情的吗?
而且……他们是达成了?什么共识,要一起去哪里?
眼见远方的两把伞快拐过街角,安各犹豫了?几秒钟,便咬咬牙,跟了?上去。
她查过戚延庭这人,武力值不高,老婆这段时间还?总把他送进医院重症急救室里……安各跟他谈过几次生意,握过手吃过饭,她确信自己手劲远大于?他,一拳能把对方锤趴下。
戚延庭本?人不算威胁,甚至她觉得跟踪他比跟踪老婆难度低多了?。
既然撞到?了?好机会,那就赌一把……
安各绷紧小腿,踮起脚尖,用最轻的脚步挪到?墙根,又一路贴到?尽头的拐角。
她刚刚在这转了?不少路,清楚拐角那边是一条略长?的直路,通到?河边。
安各记得自己做开发项目时看过地图,那条河原本?是紫海的一条支流,以前紫海污染太严重,连带着?河水也杂质多,还?总往外渗漏,一到?下雨天河岸就会淹起来,而且,奇怪的是,不管建多高多牢的堤坝,不到?半月都会被河水侵蚀、冲开,那条河的问题成了?老大难。
直到?安各投了?钱,科研团队成天围在旁边做实验,发明了?新材料做纤维网,又把石头与?泥浆裹在一起弄出石笼护网镇在两岸,每隔半年巩固一次,这才勉强压住了?不停渗透的河水。
但那个项目的研发资金和维护资金太多,她一直没?能回本?,近几个月紫海污染消失,安各才打算重新捞起来,陆续开发码头、游船、河边跑道与?公园等等……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拐角过去,直通尽头,是她旗下公司建到?一半的景观台。
……戚延庭为什么要领洛安去景观台?
高又陡的石笼护网、与?紫海联通的河水、才搭出一个框架就停工的景观台……安各心里升起不详的预感。
她深吸一口气,转过拐角。
——“她要看见了?。”
戚延庭说?,神情透着?一种诡异的欣慰:“她终于?要看见了?。”
洛安没?答话,他垂下眼,看着?穿过自己胸前的伞尖。
玉白色的油纸伞,戚家的镇族法器,同样自千年前传承而来,同样拥有至纯至阳的正气。
正气长?驱直入,把漆黑的阴煞捅了?个对穿。
但阴煞没?有作?出任何反抗,他一只手垂在身边,一只手稳稳地举着?伞,仿佛那把黑伞真的只能用来挡雨,是再普通不过的一只器具。
戚延庭忍不住笑了?。
“等你煞气消散,”他说?,“我就把你扔到?河里去,让她看见你的尸体被紫海冲成血沫,怎么样?”
不怎么样。
“我一直想让她看看……不管你怎么隐瞒,我知?道,她一定?会跟过来、找到?你、看到?……”
洛安等了?好一会儿?,对面的人愈演愈烈,脸也激动得涨红了?,但嘴里冒出来的依旧是不知?所云的狗叫。
他不禁抬起手腕,看了?看表。
“你什么时候能完?我还?要去买菜。”
戚延庭:“……”
戚延庭高声喝道:“她已经看见了?——”
手一指,脸一扭,拐角处本?该脸色惨白、摇摇欲坠的女人却不见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