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椿见他有?兴趣, 便回忆了?一下:“我瞧他眼底有?血丝,走路有?些摇晃不稳,面上隐隐透着青灰,不过具体是?不是?真的病了?, 生了?什么病, 得观面探脉之后才能断定。”
谢钰闭目思索片刻, 忽从袖中抽出?了?一张图纸:“你瞧这个。”
沈椿探头瞧了?眼, 居然是?良驹镇的地图, 只是?地图上用朱笔密密麻麻点了?许多红点,她?奇道:“这是?什么?”
谢钰耐心解释:“是?一张瘟疫的防控图,用朱笔点的地方, 就是?病患的住所,昨日才堪堪绘制完成。”
这地图绘制的清晰无比, 一眼看去,病患出?自何处一目了?然,沈椿很是?惊叹了?一下,才道:“呀,城东得病的人好?多。”
谢钰微微颔首, 又道:“城东地势高,地段好?,镇上的官府就建在这里?, 近来为防治疫病,州府也派来了?不少官员和人手, 都是?住在城东的。”
沈椿想了?想:“这么说,疫病有?可能是?这些官员传开的?”她?忽然灵光一闪, 瞪大了?眼睛:“你不会怀疑胡成文就是?那个病源吧?!”
曾经谢钰谨记女子不得插手外?事的祖训,从不和她?谈及公事, 没想到今日他只是?稍加点拨,她?便如开了?灵窍一般,转眼就想到了?紧要的地方。
谢钰目光晶亮有?神,定定瞧了?她?一时,才颔首:“我的确有?此?疑虑。”
他沉吟道:“所以瘟疫病患都集中看管治疗了?,疫病却还源源不断地外?传,原本有?效的防疫法子到现?在都收效甚微,一定是?有?未被发现?的病患还在外?自由走动,现?在所有?百姓都不得随意出?入,所以我便猜测,病源可能是?个官员,品阶还不低,昨日这张地图绘制完成,更证明了?我的猜测。”
他又冲她?微微一笑:“你说的这件事,可称得上帮我大忙了?。”
几乎立刻帮他锁定了?病源是?谁。
沈椿却觉得不大靠谱:“胡成文那人惜命得很,看着忙里?忙外?,其?实都不跟病患接触,每回出?门都是?前呼后拥的,他怎么可能染病?”
她?说着说着都觉得灰心:“再说就算是?胡成文,他不承认,你又能拿他怎么样??俗话?说官大一级压死人,人家是?从三品刺史,都大你多少级了?。”
官场等级森严,就算谢钰行事,也得依照规矩律法,他总不能带着大夫强冲进刺史府给胡成文看病吧?要真这样?,只怕他还没碰到胡成文衣角呢,就被押入大牢受刑了?。
胡成文正?愁找不着谢钰的把柄呢!
谢钰唇畔含笑,摸了?摸她?的脑袋:“你只管安心便是?,我自有?法子。”
这人也真是?有?些神异的,不管当二三品大员还是?从六品小官儿,都是?这幅波澜不兴胸有?成竹的姿态,沈椿咕哝道:“你没什么不安心的,你别牵连家眷就是?。”
她?把风灯和油纸包塞进他手里?:“行了?行了?,你赶紧去当差吧,仔细错过了?点卯。”
谢钰晃了?晃手里?的油纸包,冲她?一笑。
州府里?品阶最?高的官员便是?刺史,小到衣食住行,大到律法政策,都由他拍板来定的——不过蓟州这地方却有?些特殊,府城里?住着一位郡王,因?
他生母出?身不高,和皇上也关系平平,所以素来行事低调。
谢钰骑快马去了?趟成郡王驻地,也不知?他如何劝说的,郡王当天有?了?动静——派出?王府里?几位得用的太医,给所有?参加防疫的太医都诊一次脉。
这利人利己的好?事儿,又是?郡王亲自发话?的,大家自然欣然参加——独独胡成文心惊肉跳。
他生怕被王府太医查出?不对,刚收到风声,便立马动身去了?乡野,只推说有?公务在身,没空回来瞧病把脉,王府的太医在镇上待了?三天,他就在乡野躲藏了?三天,直到几个太医回去了?他才敢重新返回衙门。
长乐却神色愤愤:“本以为这回能把那老东西给揪出?来的,没想到竟让他躲过去了?!”
谢钰翻过一页卷宗,神态自若:“无妨,我已?经能确定,胡成文就是?咱们这几日苦寻的病源。”
长乐面色忧虑地提醒:“大人,咱们知?道了?也没用啊,那老东西不肯承认自己得了?疫病,咱们又无法证实,还不得由着他继续在外?逍遥,为了?他一己私欲,不住把疫病外?传!”
他连连叹气:“这些日子已?经有?七八百人因?疫病而死,再放任下去,只怕整个城镇都要沦陷,咱们恐怕也逃不开。”
谢钰摇了?摇头,微微闭目,叫来长乐低声吩咐了几句。
长乐眼睛一亮。
第二日,病源可能是城中官员的消息便在城里?传开了?,其?他官员都是?切过脉确诊过无恙的,独独胡成文巧之又巧地避过了?检查,众人不免心生疑窦,对胡成文也多了几分警惕,出?入都躲着他走——就连他往日的心腹都对他避而不见。
胡成文隐瞒自己患病,连静心修养也不敢,为的就是?不让大权旁落,如今底下的人都对他敷衍搪塞,对他的指令也搁置不理,他这个刺史就如同被架空了?一般!
早知?如此?,他还不如去安心养病,等痊愈之后再重振旗鼓了?,闹的如今不上不下,短短几日,他的病情就已?经加重不少,连着呕血两次,偏还得人前硬撑着!
感受到手中权势日渐流失,胡成文越发癫狂,为了?巩固权柄,他特意下达了?好?些故意刁难人的条令,一会儿让人半夜巡城,一会令人早起当差,闹的底下怨声载道,对他的不满日益加剧。
谢钰巡城完毕,天已然朦朦亮了一线,他骑马往回赶的时候,正?路过集市,一个卖胭脂口脂的女娘刚开了门儿,各色胭脂口脂盛在精致的瓷钵里?,离远便能闻见一股杂糅的脂粉香气。
她?张口吆喝:“今儿新到了?五套“菩提春”,这可是?府城最?时兴的颜色,显得人白?里?透红气色极好?,先到先得,错过了?可就再没有?了?!”
她?话?音刚落,几个原本就在门口蹲守的女郎立马一拥而入抢夺起来,动作之快,令谢钰叹为观止。
就跟大多数男人一样?,谢钰对胭脂水粉自然也不感兴趣,他正?要拨马走人,不知?又想起了?什么,手下动作一顿。
曾经谢无忌为讨昭昭欢心,也给她?买过不少这样?的胭脂水粉。
而他好?像从来没给昭昭送过这些女子用的物件。
不知?出?于什么样?的复杂心思,谢钰翻身下马,尽量镇定地走进了?胭脂铺子。
这胭脂铺子多是?女眷来逛,他一进去便是?满堂瞩目,更何况他又生的是?仙姿佚貌,女郎们三三两两凑在一起,对着他指点说笑。
谢钰竭力忍着不自在,对着店主道:“请问...”
他对女人用的脂粉一窍不通,都不知?怎么张口,幸好?那店主极有?眼力价,笑吟吟地问:“郎君可是?来为娘子挑选胭脂水粉的?”
谢钰暗暗舒了?口气,正?色道:“正?是?。”
店主又问:“不知?尊夫人多大年纪,容色如何?”
“她?今年十八。”谢钰素来寡言,但听人问起沈椿,他便难得多话?,原本淡漠的神色也不觉和缓下来:“她?容色极好?,昭昭如明日,灿若春华,她?性子也是?一等一的,良善正?直,一向诚恳待人,家里?家外?无人说她?不是?...”
那店主不过想问他夫人长什么样?,是?什么肤色,她?好?帮她?挑选胭脂和口脂的颜色。没想到她?才问了?一句,谢钰张口便把夫人从头到脚夸了?一遍,却没有?一句说到有?用的地方。
店主呆了?呆,又‘噗嗤’一笑。
她?忍俊不禁,见从谢钰嘴里?是?问不出?什么了?,从柜子里?取出?一盘颜色艳丽活泼的胭脂口脂:“郎君自己挑吧,年轻姑娘最?爱这些款式了?。”
谢钰少有?的为难,站在柜子前挑选了?半晌,拈起一盒菡萏粉的:“这盒...”
这颜色粉过头儿了?,少有?姑娘家敢买的,底价又贵,难得碰上个冤大头,店主为了?做成生意,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了?,忙夸赞道:“郎君好?眼光,这盒名唤‘思君’,是?年少姑娘们最?喜欢的颜色之一,您买这盒回去,您家娘子定然欢喜。”
谢钰才藻艳逸,立刻想出?这名字的出?处:“晓看天色暮看云,行也思君,坐也思君。”他若有?所思地颔首:“这名字起的极好?。”
他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了?,当即道:“我要这套。”
店主卖了?个高价,喜滋滋地帮他包好?。
谢钰回来的时候,沈椿刚做好?饭,她?抬手招呼他:“回来的真巧,刚做好?早饭呢,赶紧来吃吧。”
他轻轻一压她?手臂:“先不忙。”他递出?一方精巧瓷盒,他略有?期待地道:“你先试试这个。”
沈椿莫名其?妙:“啥玩意儿啊?”
她?掀开盖子一瞧,就见里?面盛着粉的吓死人脂膏,看起来像是?整人用的。
她?大吃一惊:“妈呀,这啥玩意儿!”
嫩粉色本来就难以驾驭,她?又不是?白?皙出?尘的肤色,用指尖试了?试,原本蜜色的肌肤被衬得黢黑,简直丑的不忍直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