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许陶向来平淡的情?绪一样, 许陶就连哭都是默然?无声的。
泪珠沿着脸颊断线般落下。
眼眶泛红,面上表情?却?仍旧平淡、了无生气?。
谢宴川被他的泪水打得猝不及防,除了在床上, 许陶向来是不会掉眼泪的,他就像他自己说的那样像一株小草,看着毫无生机, 却?仍旧坚韧。
谢宴川伸手摸上许陶的脸, 冰凉的泪珠滴落在他手上, 谢宴川难得手足无措起来:“别……别哭……”
许陶的泪水像是一剂魔药, 谢宴川纷杂的情?绪都在他的泪水中?灰飞烟灭。
他没?有哪一刻如此刻般深刻意?识到自己真的是个混蛋。
他久违地反省自身,似乎和自己在一起以来,自己并没?有任何让许陶感到快乐的地方。
许陶情?绪总是平淡的, 即使笑着, 也看不出他有任何开心的地方。
快乐、痛苦对于许陶似乎都没?有,他总是平静,即便两人流落纳乌他也没?有丝毫的怨恨、责怪, 能回到联盟, 他也毫无欢欣激动。
就算是自己强迫他做了这么多过分的事情?,他的生气?也都是很快过去, 仿佛自己那些强迫的行为也无足轻重。
许陶像天上的明月, 无喜无悲。
而他,竟然?将许陶惹哭了……
许陶的眼泪比精神海的暴乱更?让谢宴川难以忍受, 他慌乱地想?要擦掉许陶的眼泪, 但是许陶的泪水却?越流越多, 怎么也无法止住。
“我们不办婚礼了, 你想?怎么样都可以,”谢宴川单手捧着许陶的脸, 手指有些僵硬地碰触到许陶的眼泪,“不要哭了……”
然?而许陶并不看他,只是沉默垂着眼,泪水安静地流着。
谢宴川从?没?有如此无力过,他从?小到大从?没?吃过什么苦头,想?要的不是别人双手奉上,便靠自己使尽手段去争,他没?栽过什么跟头,他想?要的都已经得到。
唯独许陶的爱,他以为只要自己和以往一样,只要用些手段,许陶总会喜欢上自己。
然?而许陶冰凉的泪珠掉落在他的手上,他的手上却?仿若被灼烫一般,四肢百骸也跟着沸腾痛苦。
可他翻来覆去地跟许陶道歉,可许陶丝毫不为所?动,仿佛如同谢宴川不存在般,默默地流着眼泪。
谢宴川不禁抱住许陶:“对不起……你想?要什么我都不会再干涉你,我会去和黎牧青道歉,你去见黎牧青多少次都可以。什么定位器也不会再出现在你的生活中?,我不会再派人看着你了……不要哭了。”
他以为自己永远不会让许陶和黎牧青再见任何一面,然?而话说出口,他似乎有些明悟过来。
他第一次如此示弱,可面对许陶的示弱并没?有他想?象中?的困难。
在因为看到许陶难过而答应他救助纳乌,他已经在示弱,这示弱当中?,他仍不愿意?放弃能够获取到的利益。如果没?有任何利益可谋取,他不知道自己会不会真的愿意?为了许陶救助纳乌。
他爱许陶,总想?要从?这份爱中?得到好处。
谢宴川突然?有些理解了周含玉的欲言又止,明白了她的口中?所?说的后悔。
他真的想?要许陶爱上他吗?在他仅剩几年的生命中?,他死后许陶该怎么办呢?
如跟周含玉说的那样,他可以将自己的遗产全部留给许陶,他的遗产足够许陶度过优渥的一生。他可以为许陶谋取到足够高?的联盟地位,让许陶在自己死后仍在站在联盟的高?处。
可他从?来没?有问过许陶的意?见。
他仍是以自我为本位在思考,喜欢上许陶这件事也是。
他喜欢许陶,所?以在有限的生命中?想?要得到许陶的爱,想?要所?有人知道他们的关系,想?要所?有人的祝福,想?要自己死去后仍将许陶和自己绑定在一起。
可他没?有想?过许陶。
没?有想?过这些许陶是不是愿意?接受。
他没?有想?过自己死后许陶会过什么样的生活。
谢宴川看着许陶的晶莹的泪珠,泛红的眼眶,苍白的嘴唇。
他真的许陶爱上自己吗?
许陶这么心软,自己死后他会不会如现在一般日日垂泪呢?
即便经年过后许陶真的能够走出他死亡的阴影,再与他人重新一段婚姻,他的作?为自己亡夫的身份也会让他承受联盟公民的口诛笔伐。
他生前树立的完美形象,最后都会反噬到许陶身上。
他越完美,许陶就会越受苦。
谢宴川高?高?在上二十多年,就连喜欢上一个人都不自觉的居高?临下,以自己意?志为先。
在许陶的眼泪中?,他终于明白了自己的傲慢。
许陶的眼泪落在他的肩头,却?仿佛流进他心中?。
许陶似乎要把最近受的委屈都通过眼泪流出来,谢宴川不知道他哭了多久,他从?没?有觉得时间如此漫长,每一秒比前一秒更漫长。
许陶不知道怎么怎么会在谢宴川面前这么失态,他向来只在许越面前偶尔忍不住掉泪。
他从?谢宴川怀中?出来,方想?要抬手擦掉脸上泪痕,谢宴川已经先一步抚上他的脸,小心翼翼地替他抹掉泪珠。
许陶流过泪,眼睛内仍有泪花,灯光下眼睛亮得像两颗昂贵的珠宝,谢宴川却?有些太敢看的眼睛,他害怕漂亮的眼睛里只剩下对自己的厌恶。
许陶缓了缓,看着谢宴川道:“我要去找黎牧青。”
触及许陶眼中?的泪光,谢宴川任何拒绝的话都已经说不出口,就算许陶此刻让他去摘月亮,他都得立刻驾驶机甲登上月球。
“好。”谢宴川道,“先去洗一下脸,好吗?”
许陶点?点?头。
谢宴川叫来侍应生,从?侍应生手中?拿了两张洁面巾,递给许陶。
许陶擦掉脸上泪痕,没?再和谢宴川说一句话,转身便下了楼。
“卧槽,谁这么有种敢掐你的脖子!”齐盛看着黎牧青脖颈上深刻的指痕,大呼小叫道。
黎牧青没?搭理他,躺到侍应生推来的医疗舱内。
谢松元白了齐盛一眼:“怎么,你要去给他出气??”
齐盛一噎,摸了摸鼻尖讪讪道:“我就说说。”
敢这么对黎牧青的人,联盟找不出几个,虽然?不知道是谁,但齐盛觉得自己肯定是惹不起的。
“真怂。”谢松元轻嗤。
“你厉害你去给牧青出气?!”齐盛瞪着他。
谢松元:“我也怂。”
齐盛:“……”
神经病。
两个人待在黎牧青医疗舱前,谁也没?再搭理谁,直到黎牧青从?医疗舱出来。
黎牧青脖子上的痕迹经过医疗舱的疗愈已经彻底消失,只是面色仍旧阴沉着。
齐盛瞄着他的脸色,小心翼翼发问:“你没?事吧?谁敢这么伤你。”
“你惹不起的人,不用问了。”黎牧青低下头在光脑上操作?,想?要联系许陶,询问他现在的情?况。
然?而他消息没?有发出去,就看到休息室的门?打开,许陶在侍应生的指引下走进来。
谢松元反应比他更?快,立即叫道:“表嫂!”
刚才谢宴川让他看着许陶,可是许陶跟他说要随便走走,他要跟着也被许陶拒绝。偷偷摸摸跟在许陶身后,还?被许陶发现了,许陶还?搬出谢宴川,他彻底不敢再跟,只能任由?许陶离开。
现在看到许陶,他总算能够和谢宴川交差,他决定现在不管许陶去哪他一定都要时刻贴身保护。
谢松元笑眯眯地上前:“您怎么到这儿来了?”
“我有事要找牧青,”许陶看向黎牧青,“找个地方说话可以吗?”
谢松元警铃大作?,许陶和黎牧青什么时候这么熟了?
“什么事啊?我和齐盛也可以听听吗?”谢松元腆着脸问道。
齐盛不知道有自己什么事,但是许陶可是谢宴川爱人,他实在是不敢招惹,许陶的事最好一点?也别沾,他赶紧出声道:“我没?想?听,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说罢,他立即转身出门?。
谢松元简直悔得肠子都青了,早知道今天晚上看到谢宴川就应该溜之大吉,自己怎么嘴就这么欠,还?上去打招呼,弄得谢宴川把看着许陶的任务交给自己。
他苦兮兮地看着许陶:“表嫂,这么晚了,我们去找表哥,该回家了。”
许陶看了他一眼:“你表哥知道。”
谢松元大喜,立即道:“那您和牧青好好聊聊,我先出去了,保证没?人过来打扰。”
说罢,他转瞬身影就消失在屋内。
等只剩下两个人,黎牧青立刻开口道:“谢宴川没?对你做什么吧?”
许陶摇摇头,垂着眼有些不太好意?思地对黎牧青道:“抱歉,是我做实验的时候不小心染上你的信息素,谢宴川才这样对你。”
“这怎么能怪你!明明是谢宴川的错,你没?有做错什么。”黎牧青反驳道。
许陶见他说完,又有些欲言又止,笑了笑道:“你想?说什么?”
黎牧青抿了抿唇,开口道:“你……想?和谢宴川离婚吗?只要提起诉讼离婚,我一定能让你们分开。”
即使谢宴川再不将联盟法放在眼里,谢家再只手遮天,只要许陶向司法院提交离婚申请,不走协议离婚的路子,黎牧青疏通关系还?是能帮许陶离婚的。
许陶沉默半晌后道:“牧青,很感谢你这么好心,但是我和谢宴川的事情?我会再和他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