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明婳的手被松开了。
隔着面具, 男人的嗓音透着一丝惶恐:“某只是?按照管事的吩咐,想尽情郎之责,好?生伺候娘子?。”
明婳脸上依旧青红交加, 忿忿道:“都说了, 我要的情郎不?是?这样的!”
“那是?某误会了。”
男人直起身, 抬袖朝她深深一挹:“还请娘子?恕某冒犯之罪,某只是?害怕管事的追责,官职未求到, 反而丢了性?命。”
明婳听到这话,心下嘟哝, 那管事的到底是?怎么办事的, 诓人不?说, 还搞威胁?
真是?个混账玩意儿,明日定要和裴琏好?好?说道说道。
再看面前男人赔罪态度还算端正, 于是?缓了面色:“罢了。”
玉郎再次深深一挹:“多谢娘子?。”
稍顿, 又道:“只现下已是?宵禁时?分,某无法出府,管事的也只让某待在这……既然娘子?无须某伺候, 那娘子?睡床,某睡榻?”
明婳也知此时?已宫禁, 他无旁处可去。
但经过?方才那一茬, 她对眼前的男人已生出些戒备——
他瞧着温文尔雅, 可方才握她手腕的力?道强劲而滚烫, 熔浆一般, 实在把?她吓了一跳。
“我突然觉着没那么困了。”
明婳重?新走到榻边坐下:“你继续给我讲故事吧。”
大不?了熬到天亮, 她再回去睡个天昏地暗。
望着榻边小娘子?清凌凌看来的眼眸,面具后的男人:“………”
下一刻, 他听到他用噙着笑意的温润嗓音应下,“好?。”
俩人坐回榻边,继续讲起故事。
讲到最后一个嗓子?微哑,一个眼皮打架,好?似互相在熬鹰。
最终还是?明婳先熬不?住,困极了的脑袋小鸡啄米般,眼见着就要栽向?案几,好?在及时?被一只修长的大掌托住。
贴着那温热的掌心,好?似躺回舒适的被窝般,明婳眼皮动了两下,终是?抵不?过?浓重?困意,沉沉阖上。
看着掌心熟睡的娇靥,面具后的裴琏失笑。
怕惊醒她,手掌撑了好?一阵,确定她熟睡后,方才起身,轻手轻脚将她抱起。
娇小身躯拥在怀中时?,她似是?梦呓了一声。
裴琏没听清,低头看她一眼,便将她抱去床上,又扯过?薄被给她盖好?。
昏朦的明珠光芒洒在她的素净脸庞,柔柔的,好?似镀上一层清丽月华。
裴琏静坐榻边,良久,抬手轻捏了下她的脸。
小傻子?。
-
翌日,天光大明,风轻云淡。
明婳再次睁开眼,看到陌生的秋香色帐子?还有些恍惚,缓了好?一阵,记忆才如?流水般涌上脑海。
昨夜,她真的翻了牌子?。
真的和一个陌生男人独处一室,畅聊彻夜。
可她不?是?在听他讲故事的么,怎么跑到床上来了?
明婳愕然坐起,掀开被子?一看。
还好?,衣衫整齐,并无不?妥。
她长舒口气,但昨夜到底是?如?何从榻上回到床上,依旧是?毫无记忆。
外头传来婢子?们细细索索的交谈:“起了么?”
“不?知道啊,还没唤呢。”
“都快申时?了……”
竹屋小,隔音也不?大好?。
明婳扶着熬夜之后还有些昏沉的额心,掀帘朝外唤道:“来人。”
采月很?快推开屋门走了进来,“主子?可算醒了。”
单看那透过?绿罗窗纱的明亮天光,明婳也知现下时?辰不?早了,再对上采月这张熟悉关切的脸庞,莫名生出一种做贼心虚之感:“谁带你们来这的?”
采月道:“福喜带来的,说是?昨夜主子?与殿下来竹屋赏月,便宿在这了。”
竹屋赏月?
明婳长睫轻垂,这借口倒是?不?错。
但就她是?如?何躺上床,那位玉郎又是?何时?离去........
这 些疑惑只能暂且憋在心头,晚些再问裴琏。
稍定心神,她颔首道:“是?,昨晚是?和殿下在此处赏月,不?觉夜深,便在这歇下了。”
“昨夜才十二,月亮还不?算太圆,娘子?如?何就赏到那么晚?”采月伺候她起身,又看她一眼:“连眼下都熬出乌青了呢。”
明婳怔了下,细长手指下意识抚上眼圈:“乌青了?”
采月点头:“待会儿您自己?照镜子?就知道了。”
待明婳走到黄澄澄铜镜前,果?然眼下泛着乌青,明显是?昨夜熬得狠了。
她心下感慨,这大抵就是?幽会情郎的代价吧。
不?过?就昨夜的体?验,她今日真要找裴琏好好说道一番!
傍晚时?分,红霞漫天。
裴琏负手立于紫霄殿窗前,本在赏霞,却听得外头传来一声声错落的请安声:“太子?妃万福。”
循声看去,便见廊庑外,那云鬓轻挽的小娘子,轻提裙裾,漫步走来。
她今日着一袭夕岚色折枝兰花纹襦裙,腰肢纤纤,行走间轻动的裙摆在断断续续的霞影下染上辉煌碎金。
与昨夜熟睡的恬静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殿下,太子?妃来了。”身后响起福庆的提醒。
裴琏回神,淡淡嗯了声。
福庆揣着小心问:“可要请进来?”
裴琏垂下黑眸,漫不?经心转了转拇指间的玉扳指:“请。”
当明婳入到殿内,裴琏也不?弯弯绕绕,挥退宫人,开门见山道:“这般迫不?及待寻来,是?为昨夜之事?”
明婳一怔,耳根处蓦得发热。
虽说找情郎这事是?他一手安排,但青天白日里与自己?的正牌夫君讨论?这事,还是?有种说不?出的古怪。
轻轻攥了下裙摆,明婳点头:“嗯。”
裴琏以指点榻:“坐下说。”
明婳便走到榻边缓缓坐下。
当看到裴琏也走到对侧坐下,那似曾相识的感觉,她不?禁蹙了蹙眉。
裴琏淡淡扫过?她未染脂粉的眉眼:“为何蹙眉?”
明婳没吱声。
总不?好?说,感觉昨夜那个情郎和你有些像。
玉郎怎么会是?裴琏呢?
单就昨日一晚,那玉郎说的话,都比裴琏和她成婚两个月说的话还要多了。
“没什么,就是?有点困。”
明婳随口扯了句,忽的瞧见裴琏眼下的薄青:“殿下昨夜也没睡好??”
裴琏眉心轻动,下颌微绷:“昨日政务冗杂,变忙晚了些。”
他勤勉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明婳不?疑有他,只是?想到妻子?和情郎幽会去了,他半点不?介意不?说,竟然还心大到继续忙政务……
这男人,当真是?一点都不?在乎她啊。
长睫轻垂了垂,她试图压下心底那阵刺刺的涩意。
裴琏看着她耷拉眉眼的模样,不?觉想起昨夜,她仰起脸问他“那为何他不?喜欢我”的迷惘模样。
就如?一只在深林里迷失的小兽,美丽,纤细,而脆弱。
为何不?喜欢她.......
他有不?喜她么?
打从她嫁入东宫,他在她身上耗费的时?间与精力?已经远超过?他预想.......
摩挲着玉扳指的长指停下,裴琏说回正题:“昨夜,你感觉如?何?”
明婳闻言,摇摇头:“一言难尽。”
裴琏眯眸:“怎么?”
既然他主动问了,明婳也不?再支吾,从面具遮脸说到情郎定义,最后还一本正经地看向?裴琏:“……还有你安排办差的那个管事我都不?想说,是?福庆吗?还是?郑统领?哪有他那样办事的,将人诓进宫里不?说,甚至还以性?命威胁玉郎。知道的以为我找情郎,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强抢民男,逼良为……男宠。”
裴琏倒不?知昨夜她的脑袋瓜子?里竟想了这么多。
且许多她在意的点,都是?他并未觉得不?妥的。
活了这些年,这也算是?他第?一次如?此清晰、直观地了解到男子?与女子?之间的差异。
“你既说完,便到孤答了。”
裴琏道:“私会情郎毕竟不?是?什么光彩事,且你贵为太子?妃,更当低调。之所以让他戴面具,便是?以防日后碰上,你见着那人一时?惊愕着相,引得旁人怀疑。”
“除非你胸有成竹,确定碰上了也能喜怒不?形于色,或者……”
他稍顿,乜向?她:“你看完之后,孤毁了他的脸,或是?杀了他,以绝后患。”
男人的声线冷静到无一丝情绪,明婳心里却忍不?住打了个颤。
皇室中人提及杀人,都这么随意么?
“那…那还是?算了。”明婳摇头悻悻道:“不?看就不?看吧。”
裴琏见她好?似被吓住的模样,沉吟道,“你也不?必太失望,容孤想想有什么法子?能遂了你的心愿。”
明婳微微一愣,他这是?在宽慰她?
不?等她细想,裴琏又提及那个管事:“回头孤会敲打一番,让他办事稳妥些。”
明婳抿抿唇:“那就有劳殿下了。”
裴琏点头,又问:“你方才说那么多,为何没提及那位玉郎?你们相处如?何,你可还满意?”
“他挺好?的,温柔体?贴,文采斐然,且不?是?那等浮于表面的读书人,虽然我与他只相处了一夜,但我听他说话能感觉到他言之有物,是?有真才实学的。”
虽然她后半夜稀里糊涂睡过?去了,但玉郎给她讲的那些故事,她现下还印象深刻,并开始考虑着或许真的可以苦练画技,争做第?一位青史留名的女画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