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务车停在步行街外面的马路旁。
下车的时候,顾久玥自然而然的向苏淮伸出手。
狗淮握住她的柔荑,扶着她下车,小仙女第一时间抽了抽鼻子,眼底闪起星星:“哇!好香啊……”
夜市中弥漫着各种各样的食物香气,混杂在一起,带来了幸福的冲击。
苏淮看着她嘴角的浅笑,心情也因此变得明媚,很愉快的问:“来,我考考你——能分辨出来最冲的那股味道是什么吗?”
顾久玥知道苏淮问的是哪一种,但她真的分辨不出来。
“额……”
迟疑片刻,她根据那种夹杂在香气中的呛鼻油烟味儿,和记忆里某种印象对上了一半,盲猜了一波:“烤海鲜?”
“差不多。”苏淮含笑点头,“我感觉应该是铁板鱿鱼。”
顾久玥的眼睛buling一下:“好吃吗?”
介个苏淮可不敢打保票,谁知道三亚的手艺是什么水平?
但这并不影响他大包大揽:“尽管交给我,我帮你挑出最好吃的一家。”
“好,走!”
顾久玥迈开大长腿,就要往前冲,然后两步都没走出去,就被武姐拦住了。
“小姐,跟在我后面,和苏淮一起行动。”
武姐板着脸,一丝不苟的扫兴。
顾久玥撅了撅嘴,回头看向苏淮,那意思好像是要找他撑腰。
狗淮马上扭头。
你看我干啥?
该帮的帮,不该帮的我是一点没辙……臭弟弟我是啥身份,你心里没数,我可明白得很!
“hing!”
顾久玥哼出一声小奶音,冒泡了都。
不过她也乖乖回到苏淮身旁,跟着武姐慢慢往前走,并且只生了不到10秒的气,很快就忘到脑后。
武姐的开路还是很有必要的。
夜市里的大部分商家和行人都很礼貌,但也有小部分游客乱挤人,横冲直撞的。
一行人刚到街口就撞上了一群特别喧哗的小西八,四五个人哇哇大叫,动作大,声音更大。
也不知道是没看到苏淮等人,亦或者是不在乎,错身而过的时候小西八们贴得很近,眼神在顾久玥和小护士脸上身上乱瞟,嘴里发出听不懂的感叹。
淮哥很不爽,非常不爽。
但是由于顾忌着小久这只脆皮鸡,他也没法表示什么,只能挡在她侧面,让她再靠向里面一些。
不过小西八们一看到唯一的男生居然如此“软弱”,性格底色中那股子极致的自卑和自大顿时爆发,嘿嘿坏笑着往她们身旁贴了贴。
可能也不是真打算干什么,最多就是贴着过去,然后用西八语讲两句荤话,以此证明他们“高高在上”的地位。
——在华夏的棒子,只要抱成团,那真是要多傻逼有多傻逼。
首都师范的小西八留学生不多,但是论坛里每个月都有吐槽小西八留学生的帖子,他们真的是凭借集体力量成为“全国所有大学最不受欢迎的外国留学生群体”的,几乎没有学校例外。
苏淮当场就攥紧了又大又硬的拳头,但是并没有想好要怎么处理。
然后,武姐忽然就炸了。
右手一甩,啪的一声脆响,她抖开了一条军用甩棍。
上半身一晃,左肩砰的一下撞上一個小西八的胸口,把对方直接掀了一个跟头。
紧接着举起甩棍,指向对方,厉声呵斥。
“fuck!dirty asshole!”
卧槽!
苏淮多少有点懵,她骂得可真脏啊……
原本苏淮以为可能会引发冲突,正手忙脚乱的翻着包——不就是甩棍吗?哥也有!
结果,下一秒,至今仍然没有姓名的小护士就变出来一把那么长、那么锋利的手术刀,在手指间嗖嗖嗖嗖的转出炫目刀花,然后冲过去薅住了一个小西八的头发。
很难想象她有多大的手劲,把那个挺壮实的西八拽得差点跪下来,然后右手的刀锋直接贴上了对方的脸颊。
接下来,冲突消弭了……小西八全都吓傻了。
武姐抬腿就是一脚,把距离最近的小西八踹出去好远,然后双手用力,一节一节的收起甩棍。
嚯,简直帅呆了。
小护士也拍了拍对方的脸颊,然后一把推开那个傻大个,站在原地看着他们连滚带爬的离开。
而顾久玥呢?
全程都没怎么动容,只往那边瞥了一眼,很快又转头看向路边摊的美食。
事情刚刚解决,她就已经拉着苏淮,吵着想吃那个烤鱿鱼了。
好吧,吃饭最大!
苏淮也不再理会外面那些干扰,开始和满脸敬畏之色的摊主沟通。
“大哥,你的酱料是自己调的吗?”
“嗳,对!”
苏淮一听对方的口音就乐了:“哟,老乡啊?那必须关照你生意……给我来两串,伱好好整啊,别让我在美女面前丢人!”
碰到如此健谈的小伙,摊主也不紧张了,麻溜开口。
“那你放心,指正不能差事儿,我这摊位一天得卖1000来串鱿鱼,你就吃去吧!”
“好。”
苏淮低头扫码,顺口又问:“辣度怎么样?给我们弄个微辣就行。”
没等摊主回应,顾久玥急忙捅了捅他胳膊,小声要求:“我想尝尝中辣……微辣多没意思啊!”
“行行行。”
苏淮马上改口:“大哥,一个微辣,一个中辣!”
摊主一边忙活,一边努力扩大战果:“你们5个人就来俩啊?那能够吃吗?”
苏淮笑道:“那三位可不吃这些东西……”
“噢!”
摊主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探着头,神秘兮兮的压低音量:“中南海保镖,是吧?”
嘿,瞧瞧人家的想象力!
苏淮乐了,也不点头,也不摇头,仔细盯着摊主的操作。
其实铁板鱿鱼这玩意儿是最没有技术含量的一种小吃,都不如摊个煎饼难。
只要材料新鲜,酱料调得好,弄出来都不会差。
吃到嘴里的实际口味,那肯定没有顾久玥家里的顶级食材强,放到一起比都是对money的侮辱。
但是,就这小玩意,把顾久玥的眼睛都给馋直了。
直勾勾的盯着,嘴里疯狂分泌口水,一分钟之内至少舔了5次唇角。
这孩子真是啥也没吃过啊……
苏淮接过烤好的鱿鱼,在签子后面裹上卫生纸,把微辣的那个递给她。
“喏,你先尝尝这个,能接受再吃中辣的,小心烫!”
“好!”
顾久玥用力点头,迫不及待的就咬了一口——白提醒了。
而且别人吃都是从侧面下口,她不的,她从签子最上面开始咬,然而一口只能咬住一根鱿鱼须,于是马上就被其它的须子蹭花了嘴角和脸颊。
“哇,好好吃哦!”
铁板鱿鱼的独特味道很让她感到惊喜,甚至再次和苏淮强调:“真的特别棒!你也尝尝!”
“辣度刚刚好?那我吃中辣的了?”
苏淮举着签子向她确认,她痛快回道:“你吃!但是等一等,给我咬一小口。”
于是苏淮举起来送到她嘴边,从侧面递过去的。
一口下去,她当场就开始嘶嘶哈哈。
“确实有点太刺激了,不过味道也好好,第一个美食摊位,你挑得特别成功!”
顾小久真的是一个特别擅长鼓励别人、分润功劳的可爱女人,从这个小小的细节就能看出来。
苏淮心想:不是你挑的吗?又找理由夸我?
明知道,却并不影响他因此愉快。
同样擅长给出情绪价值,裴姝虞和顾久玥是完全不同的两种风格。
前者更依赖,像是狗狗冲你摊开肚皮,而后者更平等,愿意把她自己拥有的所有都分一半给你。
要是能够同时谈两个这样的女朋友……
啊呸呸!
思想千万不能走偏,记住,顶天立地的大丈夫从不谈恋爱,只搞对象!
淮哥心硬如铁,霸王气乱放,几口就把鱿鱼给炫完了。
可顾小久嘴里高呼着好吃,结果没两口就不行了,把剩下大半的鱿鱼重新往纸袋里一塞,自己在那儿嘀嘀咕咕。
“不行不行,再吃就要饱了,我得留着点肚子……”
苏淮主动给她搭台阶:“这种东西是不能多吃,浅尝辄止就好了。”
“好!”
她开开心心的应着,然后左右扭头,四处寻找:“淮淮,你有看到垃圾桶么?”
苏淮顺手就把纸袋接过来了:“别扔啊。”
“啊?”
她茫然抬头:“那怎么办?总不能给你吃我剩下的东西吧?”
从她的表情可以看出来,她是真的没有相关经验。
苏淮也被难住了。
接过鱿鱼是下意识的反应,小时候他就被家里教育不能浪费食物。
可是怎么处理,他却并没有想好。
自己吃?
好像也不是那么回事啊……
给武姐或者andy?
她们好像更没有理由吃自家小姐剩下的东西。
一瞬间,苏淮居然被区区半块残留的鱿鱼给困住了。
看到了苏淮的迟疑,顾久玥并不是很理解:“怎么了?”
苏淮摇摇头:“不能扔,不好。”
“啊?”顾久玥懵了。
于是苏淮马上明白,在她所接受的教育里,肯定不包括不能浪费食物这一点。
也对,打娘胎里生下来就带着严重的先心病,家人满脑子想着怎么让她健康一点、多活几年,恐怕也顾不上那些边边角角的素质教育。
更何况顾家又那么富有,可能是每天都做一大堆高营养的食物,让她挑着吃,多吃一点是一点。
吃一成剩九成都是胜利。
浪费?那算什么浪费!
所以她是不可能有这种意识的,她和自己生长在截然不同的两种环境中。
想明白了这一点,苏淮心里莫名滋生出一种不爽的情绪——不是针对顾久玥的,而是一种不能确切形容的烦躁感。
就好像……
嗯……怎么描述呢?
忽然发现自以为的三观极其贴合的好朋友,其实也没有那么贴合,甚至有很多南辕北辙的东西在,而这一切偏偏又怪不得任何人,仿佛像是天意般的戏弄?
苏涵也不知道这么解释对不对,反正就是突然的情绪dawndawn。
“算了。”
他反手抽出签子,打算自己解决眼前的问题:“我不嫌弃,我替你打扫吧。”
“噢。”
顾久玥乖乖点头,没什么额外的情绪,很平静的就接受了。
苏淮三口两口就把剩下的大半片鱿鱼吃光,然后将纸袋和签子一起扔在路边的垃圾桶里,心情顿时轻松了不少。
妈的,矫情什么啊?
反正只是好朋友,你tm又没打算真和小富婆处对象……
狗淮哑然失笑,向前一挥手:“走吧,下一家!”
然后他忽然被顾久玥拉住了胳膊。
“怎么了?”
茫然回头,苏淮看到的是顾久玥仰起来认真的小脸。
“苏淮,我们接下来这样吧!”
“嗯?”
她缓慢的、仔细的开口,讲得清清楚楚,好像生怕苏淮不满意不开心。
“不管买什么,我们只要小份,然后让老板切开来装,我吃一点点,你吃大部分,但是我不要你吃我剩下的,我们一起吃。这样就不会浪费食物了……”
苏淮心里忽然被一股暖流盈满了。
一向都是他灌别人,这回,是他第一次被别人灌溉,而且量超大,由此产生了一种充沛的饱满感。
可他偏偏还要追问:“那如果特别不好吃,你不喜欢,我也不喜欢呢?”
“那就不是我们的错了!”
此刻,顾久玥的思维显得那么清晰独立且坚定,没有给自己添加任何束缚。
“不好吃为什么要勉强自己一定吃完呢?扔掉它!”
顿了顿,她又用略带委屈的小奶音额外解释了一句:“我父亲建立了一家专门用于救治儿童先天疾病的医疗慈善基金,我每年都会用自己的零花钱捐进去至少一百万,我不是一个没有教养的坏小孩。”
爆杀!
苏淮瞬间就被击溃了,想和她开一句玩笑,但是脑子怎么都组织不好语言。
“好吧,听你的。”
苏淮只好干巴巴的应了一句,磁性的男中音沙哑低沉,因为嗓子干鼻子堵,共鸣不起来了。
问题的本质不在于她有多么富有多么慷慨多么善良,那都是表象。
核心是——苏淮以为与自己有本质不同、生活在两个世界里的顾久玥,正在用实际行动努力靠向自己。
动作有些笨拙,可是那颗真心却像金子般耀眼。
活了快40年,苏淮哪里经历过这个?
一颗已经遍布伤痕的荒芜狼心,猛然间急促而又暴烈的跳动起来。
妈的,忽然好想谈恋爱啊……这可怎么办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