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魔与执笔人的谈话表面上看是一次摊牌,而实际上双方手里都藏着暗牌没有往外打,而且双方也都猜到对方手里还有牌没打。现在的唇枪舌剑、你来我往,说到底都是为了抢先掀开对方的牌面。
从这个角度来说,林祐此刻是占据了谈判的上风;他看出了上帝的底牌,也猜到了对方下一步的动作。只不过,谈判的上风并不意味着实力的上风。
打个不太恰当的比方,有谁觉得李鸿章那样的人精会不懂得谈判技巧么?可甲午战争停战谈判的时候,他面对日本人扔过来的条约文本和那句“但有签与不签而已”,有反抗的余地么?
林祐也是一样,就算他看破了上帝的打算,上帝也不认为他有什么反抗的余地。此刻的上帝也和当年李鸿章所面对的日本人采取相同态度,借着“谈判人员”的口说着相同的话。
“不管说得再多,归根结柢也只有一句话:是站在我这边,还是众神那边?”
“我还没想好。”林祐打着马虎眼。
“那就是希望站在众神那边喽?”上帝深谙“忠诚不绝对,就是绝对不忠诚”的道理;面对众神自身难保的境况,依然不愿意站到伊甸园这边,执笔人的真实想法不言而喻。
“你可以去伊甸园住下,然后慢慢想。”睡魔站了起来;随着祂的动作,脚下的宇宙星河突然斗转星移。可就在这片空间即将被转移到伊甸园的时候,对面的执笔人同样站起身来,不多不少地往后退了一步。
轻轻一步,就退出了被睡魔所控制的空间,重新回到洛杉矶的lux酒吧。也因为这轻轻一步,执笔人突然双腿一软,几乎一屁股坐到地上,幸好下意识往身旁沙发扶了一把,才避免了过于狼狈的下场。
想逃出一个至高神的空间封锁,哪怕对方的注意力并不全在自己身上,也不是那么容易能做到的。
不过,这种逃脱显然是不可持续的,甚至都不能算完全逃脱;因为睡魔和欲望前后脚地就跟了过来,依然直挺挺堵死林祐的所有退路。
“你应该庆幸,死亡、绝望和谵妄各有任务,并不在这里;否则刚才那一下你会吃大苦头。”睡魔面无表情,甚至说话间就要发动第二次空间传送,不把执笔人送进伊甸园软禁誓不罢休。
这一次,执笔人已是强弩之末,不可能再有反抗之力。可出乎预料的事情又发生了,睡魔的空间传送没能成功启动;这个小小酒吧的空间突然之间变得无比牢固,仿佛一棵大树落地生根,难以撼动。
“大世界意志也在帮助你?”睡魔一转眼就明白了问题的根源,却并不以为意,“难以置信!明明你也是瓜分祂神权的主要受益人,居然这么快就跟祂和好了?”
“两害相权取其轻嘛!看来反抗伊甸园的硬骨头又多了一个。”林祐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更多心神却都投注在灵魂深处的鹅毛笔上;那是助力他深入世界底层,与大世界意志和底层世界观逻辑沟通的工具。
上帝虽然封锁了鹅毛笔的“书写功能”,可只要执笔人还掌握鹅毛笔一天,就能持续利用它与大世界进行深层次沟通。也正是通过及时的沟通,才让执笔人获得了大世界意志的谅解和帮助。
“你以为大世界意志能帮你什么呢?一个孤独的、被剥夺过半神性权能的至高神,祂的抵抗力远远比不上奥林匹斯或九界,毕竟那些神话体系都有数量庞大的神族支持。”睡魔满不在乎,持续地发力撼动这片小小的空间,与大世界意志正面角力;
“我很难理解,大世界意志为什么会下注在你身上?距离祂上一次的失败只不过几个月时间,祂就这么急于迎来再一次失败么?”
周围一道道空间缝隙证明了睡魔的话,大世界意志的抵抗持续不了太久;当空间缝隙不断延伸,进而彻底割裂这个酒吧所在的空间,执笔人依旧难逃被关进伊甸园的下场。
林祐却一点不慌,甚至还有力气冷嘲热讽,只是满脸笑容却难以掩盖他愈发虚弱的精神状态。
“或许就是因为上一次的失败,才让祂急于复仇;又或者,我手里有底牌让祂相信有反败为胜的机会;不管哪个原因,大世界意志已经把筹码下在我这一边。你瞧,在说服别人站队这方面,我比你做得更好。《圣经》里那套‘信我得赏、不信我降罚’的把戏,只能面对毫无抵抗力的人类才有用。”
睡魔目光闪动,显然并不能对林祐的话无动于衷;在先前的谈话中,执笔人几乎掀开了上帝一方所有的暗牌,同时又表现得颇为轻松自得,让人怀疑他暗地里是不是也藏着反制的手段。
“你的底牌,你还有什么底牌?”
“想知道,先停手啊!谈判这种事,可以打打谈谈,但肯定没有又打又谈的;想谈,就得表现出一点诚意。”林祐嘴上强硬,身体和精神上的虚弱却瞒不了人;先前还能扶着墙站稳,这会儿只能瘫坐在沙发上,不仅气息微弱,连目光都有些涣散了。
如此表现,睡魔怎么可能给他喘息的机会?空间层面的神力交锋不仅没有缓和,反倒更加激烈了。
“愿意说你就说,不愿意的话,等到了伊甸园再说也不吃。即便你和大世界意志联手,又能抵抗多久呢?”
“不想听……就算了。”林祐背往后一靠,脑袋耷拉着,闭上眼睛一言不发,一副精神不济、昏昏欲睡的模样。
透过睡魔的眼睛,上帝关注着执笔人的一举一动,心底忽然萌生一丝不安;执笔人此刻的表现在祂看来有些惺惺作态的嫌疑,甚至对比两方硬实力,更是看着就像无计可施之下的虚张声势。
可不知为什么,那一丝不安总是萦绕心头不去。
没等祂想明白,整个世界就变了。(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