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觉得,大概需要多久,能够解决学阀的问题?”
李正国看着沈飞,缓缓问道。
这个问题其实很关键。
不管什么样的学阀,既然存在问题,那解决就是了。
真正让人关心的,是多久能够解决问题,还有如何保证不会产生新的学阀。沈飞想了想,对李正国说道:“我觉得,还是如今高校的科研机制问题,很多年轻人没有办法出头,那些老教授尸位素餐,解决了这个问题,学阀就不算是问题了。”
顿了顿。
沈飞说道:“尤其是院士的问题,更是如此。”
他这是真心话。
像是普通人很喜欢看的修仙小说里各个门派,有院士坐镇的就是顶级门派,没有院士坐镇的,就是次级,甚至是三流门派。
国内的学术界很像门派林立的修仙世界,有院士坐镇的就是顶级门派,没有的话,无论是实力还是地位,明显就次一等了。
在一个门派里,院士是掌门人。
掌门人培养的第二代精英弟子就是重点大学堂口的各位堂主。
第三代弟子会跟着各自的堂主走,精英弟子可以在重点大学做讲师、副教、甚至是正教,平庸弟子就会被各位堂主打发到省一级的重点大学或者比较好的社会企业,比如医院、国企之类的。
不过,只要拜的门派够硬,哪怕是平庸弟子,来到这些一本大学供职,那都是院一级的领导亲自接待。
因为这些人可以从自己在重点大学的老师那里拿到一些在老师眼里的小项目。
这就是国内学术界的情况。
而且,沈飞很清楚,说学阀中人是废物,这就比较酸或者无知了。
学阀里二代、三代精英几乎都在世界顶级大学完成了博士学位,且一些不只完成一个博士学位。
这些人拿到科研项目与经费,到时候也是要拿东西出来的。
何况他们内部也存在竞争关系,毕竟人是会老的,谁不想做掌门人呢?
另外,大家都是圈里的人,张三有后台,李四一样有,研究经费还是要拿筹码来争的。
说白了,大家都希望自己的老师以后能够当上院士,毕竟这样自己就可以跟着水涨船高。
说起来沈飞也觉得很可笑,这帮人内卷起来,简直让人瞠目结舌,一天工作十几个小时,而且连续一年半载可以不休闲。
李英杰给他的资料上面写的清清楚楚。
在国内学术界混得明白三点:一是选王牌专业的重要度比选学校重要一万倍。
比如说一个学生刚好清华过线,但进不了该校的王牌专业,而选择盛海交大却能进入该校的王牌专业,那么懂行的学生就该知道选盛海交大,然后争取直接保研。
因为盛海交大的王牌专业里肯定有院士坐镇,也就是属于顶级们派,进了学校以后全力学习,争取保研,平时懂得尊师重道。这是最最最稳妥的发育方式。
二是研究生阶段选导师不要乱选,要调查清楚老师的职称、受教育背景,以弄清楚老师的后台,简而言之就是你得确定自己选的老师是顶级门派的精英二代弟子,而不是三流门派的人。三是到海外世界顶级大学留学,完成博士学位。
说实话,国内重点大学那些教授们根本看不上国内教育产出的博士,也就是所谓的平庸弟子一类。
什么师资博士后就是学校对社会有个交代而已,给教授们打几年工,等驻站期满,直接打发走,能获得讲师名额的博士寥寥无几。
若是自己服务的教授实力强劲,属于顶级门派的二代精英,那么自己还能落个好结果。
最惨的就是自己服务的教授还是个三流门派的人物,根本无法为自己安排后路,那就真的有些哔了狗了。
而在海外顶级大学完成博士学位,甚至完成博士后驻站的博士,再回国内应聘到自己老师所在的院系,接下来就是踏实工作,升职称了。
其实沈飞也明白,在国内的学术界仅仅是要入行,有一个特别好的起点,都要通点政治,会未雨绸缪。
对于一个出生一般家庭的孩子而言,哪怕天资甚好,父母长辈几乎完全不了解这里面的门道,不能给孩子作指导,孩子就有极大可能把自己的前途给败了。
之前沈飞还不明白,为什么那些在外国可能非常优秀的海归,回国之后却得不到重用。
而现在,他终于明白了。
他们可能是很优秀,但当初在国内的时候可能就把路走窄了,没有给自己留条路。
回来之后,跑去高校应聘,人家就给他们一个讲师的名额,爱做不做,不做拉倒,国内博士们为了一个重点大学的讲师名额,不知道有多卷呢。
想一回来,人家大学就让他们做项目领军人,甚至当一尊大佛供着,不好意思,是你们主动找上门来应聘的,而不是人家学校像请大神一样主动把你们请回来的。
这很好理解,假如你是一家上市公司的经理,另一家上市公司的董事代表觉得你很有才华,于是请你去他们公司做副总,甚至总经理,那你过去上任就很自然而然。
但是某天你辞职了,你觉得自己很有本事,然后主动跑去那公司要求做这家公司的副总经理,甚至总经理,人家只会觉得你脑子不正常。
当然。
这些东西,沈飞是没办法跟李正国说的。
他能够做的,就是尽量让学阀这种东西的存在,危害性降低到最小。
因为沈飞很清楚,学阀的问题是全世界的,东瀛、德意志的学阀问题比大夏更严重。
米国英国的学阀也好不了多少,只是更隐蔽一些,吃相更好看一些,但是本质没有任何根本区别的。
学阀产生的根本原因是当前学术研究的行业特点决定的。
别忘了,学术研究在现如今的阶段,无法像生产手机电脑一样标准化、工厂化、流水线化,导师带研究生,大老板带小老板的模式,本质上还是中世纪的学徒制,这种模式下,无法对各个环节进行有效的成本核算和监督。
当然,这是大部分学术研究领域。
虽然有一部分研究已经可以做到了,但是这也往往意味着,这部分工作要转向企业和生产,而离开学术了。
另外,学术研究贡献,呈现极端的两极分化,人与人之间的学术价值创造能力,相差极大。
一个优秀的科研工作者的学术贡献,超过一百甚至一千个普通科研工作者,顶级科研学家,如牛顿、爱因斯坦、亚历山大·弗莱明之类,甚至可以把整个国家、甚至整个人类社会的文明等级往前推一大步。
如果完全基于“按贡献分配蛋糕”的原则,事实上今天绝大部分的优秀科学的收入,是被严重低估了,他们是被整个圈子剥削了。
那些眼红学阀“不劳而获”或者“收入与贡献不匹配”的大部分人,如果真的完全“按贡献分配蛋糕”,他们也不会拿到的更多,就像普通人生在米国,当上大统领的概率,也不会更高一样。
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沈飞很清楚,学术研究成果的评判和鉴定,带有极端的封闭性,成果鉴定还是由本圈子的人鉴定,既当裁判员,又当运动员。
圈子外的人根本不知道这波人在做什么,事实上很多小圈子的人聚在一起,都在向政府和社会兜售一些毫无用处的科研成果。
这些特性,就导致,学阀的出现是必然的。
“两害相权取其轻”,一个领域完全没有学阀,没有公认的话事大佬,自然不是好事情。
这种情况,往往对国家和圈子内的人都没有好处。
所以。
沈飞要做的,其实就是利用自己的身份,让整个学术圈子,相对纯粹一些。
当然。
这个话他不可能对李正国说的那么明白。
而李正国其实也明白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
但两个人都十分默契的没有提起这件事。
很快。
沈飞便离开了李正国的办公室,坐在回去的车上,他的表情十分严肃,脑子里却在思考着,自己接下来要如何开展这方面的工作。
督导办作为发起者,自然是要组建一个调查组的,另外,相关部门的负责人,教育、大理寺这些部门,也都要参与进来。
毕竟学术腐败的事情,这几年屡见不鲜,早已经是网络上司空见惯的新闻了。
而且。
沈飞还有些犹豫,这件事如果开始启动的话,科学院那边的反应会是什么样的。
想了想,沈飞最终决定,还是要杀鸡儆猴,先搞掉几个影响恶劣的学阀再说。
毕竟不管怎么样,那些人的行为摆在那里,浪费国家的科研资金,搞各种各样的潜规则,就凭这些,沈飞都不能放过他们。
至于会不会被诟病心狠手辣,在沈飞眼里已经不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