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王夫人般悻悻不悦的人并不少,坐在白皇后身边的吴贵妃便是其中一位。
当听到周总管说到贾瑜居然对当朝首辅也展开弹劾的时候,她先是一惊,随后便是大喜。
这个定远侯居然如此胆大包天,怕是不知道文官集团的能耐有多大吧?陛下纵然再宠信贾瑜,恐怕也不得不抛弃他了。
但让她诧异的是,贾瑜弹劾汪首辅后,西宁郡王安再师、一等伯牛继宗、北静王水溶居然也相继站出来一同对汪首辅展开攻击,他们这是疯了吧?
这些人不知道此举等同于向文官集团开战么?
吴贵妃对于政治的理解虽然比起在座的命妇们略微强一些,但也强得有限,她实在想不明白,西宁郡王不是太上皇的人吗?怎么跟贾瑜混到一起了?还有牛继宗、北静王水溶那些勋贵到底怎么回事?居然全都跟文官们干起来了?
无数个为什么萦绕在周贵妃的心头,以她有限的政治头脑,实在想不明白原本应该是敌对的双方怎么会联合起来集体向文官发难的,不应该啊?
只是她心里虽然郁闷,但偏偏在这种场合下还不能找人询问,心里憋得甭提有多难受了。
这时,一旁的李雪雅有些天真的对身边的长公主李雪燕问道:“大姐……西宁郡王和北静王他们为什么会向文官们发难啊?莫非汪首辅真的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么?”
李雪燕摸了摸李雪雅的秀发嗔怪道:“小孩子家家的问这些做什么?要是让父皇听见了,怕不是要训斥你一顿。”
“人家只是好奇嘛?”李雪雅搂住了李雪燕的胳膊摇晃起来,一边晃还一边嘟着小嘴,模样说不出的娇憨可爱。
“你呀。”
李雪燕无奈道:“好好好……我说我说,你别晃了,弄得我眼晕。”
俩人一边说话,旁边的宫女太监已经将桌子菜肴酒水流水般的摆在了他们的面前。
“大姐,我帮您倒酒。”
李雪雅殷勤的拿过酒壶,倒了一杯酒后递到了李雪燕的面前。
“你这小妮子,可真是用人时朝前,不用人时朝后啊。”
李雪燕失笑着将酒杯放回桌上,烁烁目光看着李雪雅道:“具体的事宜我不便跟你说,说多了你也不懂,你只需要知道,任何事情不能只看对错,而是要看利益。
北静王和西宁郡王他们之所以帮着贾瑜怼汪首辅,那是因为对付汪首辅,他们得到的好处要远大于袖手旁观或者是附和那些文官。
虽然我不知道其中的具体缘由,但我想……肯定跟贾三思上的那道奏折有关,否则那些勋贵们绝不会同时站出来声援那贾三思。”
李雪雅娇嗔道:“好处好处,大姐你是不是掌管内务府太久了,开口闭口都是利益好处,伱俗不俗啊?”
李雪燕无奈道:“你看看,我不说你又不依,我说了你又说我俗,你到底让我说还是不说啊?”
“大姐啊,我看你你最大的毛病就是总习惯了用利益来衡量别人,殊不知这人世间除了利益,还是有很多美好的东西的。”
李雪雅挺着小荷才露尖尖角的胸膛,一副大人模样的老气横秋道:“依我看啊,这是毛病,得改。”
“噗哧。”
李雪燕忍不住笑了,伸手在她的小脑袋上轻轻敲了一下,“你个黄毛丫头,才大多啊啊,就这么老气横秋的,是不是讨打?”
“诶哟!”
挨打的李雪雅气愤的对着白皇后道:“母后,您也不管管大姐,她老是欺负我。”
白皇后温柔的看着俩人,一脸的慈爱,“你们啊,都多大的人了,还像小孩子般胡闹。
不过雪雅说的也没错,雪燕你已经老大不小了。
本宫虽然不是你的生母,但你母亲去世前可是将你托付给了本宫。
所以有些事情本宫应该是可以替你做主的,你这个年纪是应该招一个驸马了,赶明儿母后将神京的年轻俊杰都召入宫中开一个诗会,届时从中挑选出一位出来,给你做驸马,你看好不好?”
“母后,女儿不想招驸马。”李雪燕不假思索的回绝了白皇后,“父皇将内务府交给儿臣,儿臣就有责任将其打理好。
如今朝廷正是用钱之际,儿臣岂能为了一己之私将正事抛到一边呢。”
听到李雪燕的话,白皇后面色微微一变,随即笑道:“也罢……既然你不愿意,招驸马的事就先放到一边,待日后再说。”
一场宴会便在众人心怀各异中进行,及至近晌,凤藻宫中的诸多诰命女眷们,用罢膳食后率先出了宫苑,乘上马车回府,开始忙碌起各自的事情来。
而皇极殿内的群臣们用罢宴席后,昌平帝也吩咐内监给来参加宴席的群臣各自赐下了束帛、金银玉器等物之后,便让群臣散去归家。
但一些人却敏感的注意到,昌平帝虽然让百官们回家,却把贾瑜、林如海、袁英德和景三和四人留了下来,将一行人喊到了大明宫御书房进行询问。
主要是他对于军机处很多地方还有疑问,要询问贾瑜一些关于军机处设置的细则。
由此可见贾瑜提出的成立军机处的提议对于昌平帝的冲击有多大。
要知道,自从登基以来,这十多年来昌平帝受够了内阁在应对边务方面各种低效甚至是愚蠢的决策。
来到御书房后,贾瑜也很干脆,竹筒倒豆子般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在他的设想中,军机大臣初步设定人员为五人,成员可以从六部尚书、侍郎、勋贵,擅长军国政事的臣子中选任,都是兼差,直接听命于昌平帝。
这个机构可以对来自辽东、宣府、太原、延绥、固原等九边军镇乃至西南沿海各地的军情奏章,进行会商讨论,值宿班房,甚至可以代替昌平帝草拟圣旨。
这个就牛逼了,在此之前,只有内阁有这个权力,这也是为什么内阁是所有文官终生奋斗的目标。
毕竟天子垂拱而至,将所有权力下放给百官,由百官替天子长官掌管天下,这是儒家的最高纲领和目标。
现在,军机处出现了,这也意味着武官终于出现了一个可以跟内阁抗衡的机构。
军机处的成立,等于直接绕过了内阁的票拟、六科的封驳以及廷议等繁琐流程,对边务军机、将校任命、军需辎重直接插手,在一定程度上提高了决策效率,并将不通兵事的阁臣,排除在决策中枢之外。
而最让昌平帝满意的是,军机处和内阁最大的不同就是军机处没有定额,所有军机大臣都是兼职,而且对品级没有固定要求,可任由昌平帝安插亲信,越级提拔,直接参与边务决策。
此举无疑是对内阁决策机制的“粗暴践踏”和“恣意破坏”,加强了君主集权。
对于这样的机构对于帝王来说简直就是专门为他们量身定做的,但凡有点野心的帝王都不会拒绝。
关于军机处的事情,昌平帝足足询问了一个多小时,直到贾瑜几乎把嘴巴都说干了,他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依然有些意犹未尽的他扭头对一旁的林如海三人道:“林爱卿、袁爱卿、景爱卿,你们认为贾瑜对于军机处的叙述还有何不懂或是不足之处?”
林如海没有说话,贾瑜毕竟是他的女婿,他无论是褒贬都不合适。
袁英德轻叹了一声,“陛下,虽然很不情愿,但不得不说,贾侯爷的这个提议非常的完整,微臣一时间居然没能找到任何漏洞。”
景三和则是赞叹道:“老臣也以为,这个奏请成立军机处的折子已经非常完善了,陛下可以考虑成立事宜了。”
昌平帝大笑道:“三位爱情可别忘了,你们如今可是内阁的阁老。
倘若军机处真成立起来,他们可是要从内阁分权的,你们就不担心么?”
景三和无奈道:“陛下,老臣认为贾侯爷有句话说得很对,专业的事情就要交给专业的人来做。
内阁的各位阁老虽然宦海沉浮数十载,但若是论起兵事,他们甚至还不如边关普通的校尉。
让这样的人对九边乃至辽东的紧急军情做出决策,无异于缘木求鱼,由此可见,这些年来为何我大夏边关为何频频告急了。
这就好比,明明边关粮草告急,可内阁却给边关调派了一大批的兵器甲胄过去,这样的情况近年来屡见不鲜,是以老臣以为,军情处的成立,或许能有效改善如今大夏边关的状况。”
昌平帝满意的看着三人,“朕近年来看惯了党同伐异,勾心斗角,倘若朝中的大臣都能如三位爱卿一般顾大体识大局,朕又何至于如此忧心忡忡?”
就在这时,伴随着一阵香风袭来,身着华美宫裳,挽着高髻、愈显秀颈白腻修长的白皇后,在几名宫女的侍奉下,进入殿中。
看到白皇后到来,贾瑜、林如海四人赶紧躬身行礼。
“臣等见过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各位爱卿快快平身。”
看到几位朝中重臣向自己行礼,白皇后赶紧双手虚扶,示意众人平身。
昌平帝也笑道:“梓童,你来了。”
白皇后微微颔首:“臣妾那边也是刚刚散了没多久,想着该去龙首宫为父皇道贺了,这才过来请陛下一同过去。”
贾瑜等四人见状,哪还不知道自己一行人应该麻溜滚蛋了,便齐声向昌平帝请求告退。
昌平帝也没有挽留,点头便同意了。
只是看到四人刚转身离去的背影,心中一动,嘴里喊道:“三思,你且留步。”
贾瑜停下脚步转身看向了昌平帝,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陛下,还有何吩咐?”
“三思,倘若你没什么事的话,现在陪朕一同去一趟龙首宫,去见见太上皇。
你虽不是代善、代化二公的子孙,但你们同样出自金陵十二房,算起来也算是同宗同族,见见太上皇也是应该的。”
还没走远的林如海、袁英德和景三和三人脚步微微一顿,随后便率先离开。
白皇后也是俏脸露出惊讶之色,美眸转动再次看向了这位少年。
今天可是中秋节,也是合家团聚的日子,昌平帝这时候领着贾瑜去见太上皇。
这个时候,皇家宗室以及女眷可全都在龙首宫,昌平帝居然让一勋贵随侍,这可是把贾瑜当成真正的子侄来看待啊,甚至可以说视为肱骨腹心的表现了。
否则的话,昌平帝是绝不会带着他去龙首宫的。
不过作为昌平帝的枕边人,白皇后似乎品到了丈夫另外的一番含义,仿佛还包含了向太上皇炫耀的意思。
而作为当事人的贾瑜听后不但没有任何激动或是感激的情绪,反而有些犹豫起来。
别以为能参加皇家的家宴是什么好事,俗话说得好,伴君如伴虎,今天皇帝器重你并不代表一直器重下去。
这就如同另一个时空的年羹尧一般。
当初雍正对年羹尧是何等器重,不但将他的妹妹提为贵妃,更是对将他的官职一升再升,官至抚远大将军,一等公、太子太保。
雍正为了赏赐给年羹尧新鲜的荔枝,更是命人快马加鞭从西安送到北京,仅仅只用了六天的时间,这个待遇比当年的杨贵妃也不遑多让。
可后来呢,当边疆叛乱扫除完毕后,失去了利用价值的年大将军最终也被雍正以一个跋扈无礼的罪名剥脱一切官职押解进京,随后满朝文武给他列出了大小罪状九十二款。
好家伙,放在后世,估计刑法里的条款都要被他犯了一遍。
最后,年羹尧被赐自尽时,年仅47岁。
所以贾瑜一直谨记,皇帝的承诺有时候跟青楼女子的誓言没什么区别,只要利益需要,他们随时可以翻脸。
跟着昌平帝去赴宴固然看似荣光,但鬼知道会不会听到见到一些犯忌讳的天家禁忌?
日后倘若这些禁忌传了出来,皇室中人会不会认为是自己故意流传出来的?
这些都是他担心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