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7章 态度
    莎莎……
    莎莎……
    笔尖划过纸面，发出轻微的摩擦声响。
    一字不落，美狄亚将传来的声音书写在报告单上。
    羽毛笔尾羽的影子微微晃动，就像鸟儿的翅膀般优雅。
    虽然银月城不是没有新的书写工具，但绝大多数人还是习惯这种老旧的款式。
    无它，在很多时候，老旧本身也是一种潮流。
    莎莎……
    莎莎……
    啪——
    “……呼，终于写完了。”
    写完最后一个字，将笔搁在桌面上。
    美狄亚伸了个懒腰，丰腴的身材在长袍的遮盖下若隐若现。
    “无法理解数字的美学，不愧是原始人。感觉西边无论是人还是神，都很有一种老古董的可爱感。”
    “不过也难怪，毕竟就连神术都只会生搬硬套。”
    “果然，除了少数的一些，那些所谓的神灵大概都是如此。”
    “相比起来，我那名义上的祖父或许还是个渴望改变的激进分子。”
    “就是他改变的方向不太准，而且他大概从没想过，自己还有什么在世的亲人。”
    嘴角微微勾起，女巫的脸上似笑非笑。
    对着身前的镜子看了一会，也不知道是在嘲笑什么人。
    少顷，女巫转过身，随手拿起一本书籍。
    在神话世界，物理和化学可能确实没什么用，至少后世理解的那些是这样。
    毕竟那是客观存在的规律，人类也只是发现并运用它们。
    一旦世界改变，规则也就不再一样了。可作为智慧生命创造出来解析世界的工具，数学不管在哪里都是有意义的。
    而她，美狄亚，一位存世千年的强大女巫，自然不会对数字抱有任何偏颇的看法。
    ……
    手指翻过书页，心思却不在书中。
    也许是因为最近接触神灵的缘故，女巫一时间回想起了过去。
    她并不是银月城土生土长的人，更不是青铜时代的后裔。
    年幼的美狄亚本是科任托斯城邦的公主，她的父亲，国王埃厄忒斯甚至是初代的神裔。
    他是太阳神赫利俄斯与大洋神女，沸水女神珀耳塞伊斯所生育的儿子。
    只是尽管身为两位神明的子嗣，他依旧没有继承神灵的身份，所以最终，这位国王不得不以半神的身份留在了人世上。
    可神与神生育的半神终归是特殊的，纵使不是神明，埃厄忒斯仍然拥有着漫长的生命与强大的力量，让其他神裔都难以企及。
    于是理所当然的，埃厄忒斯成为了一个人间王国的君主，并带领民众信仰他的父亲，驾驭神车的太阳神。
    而按照命运原本的轨迹，这位国王更是将名留史册——虽然是作为一个反派，阻止‘主角’盗取金羊毛而留名。
    然而后来一切都被改变了，千年前的提丰之劫中，一场可怕的灾难降临了这个国家。
    几乎在一夜之间，赫利俄斯所有的虔信者都变成了扭曲的怪物。
    就连作为神子的埃厄忒斯身上，都发生了常人难以想象的惊变。
    那一日，所有还维持正常的人都死了，而不正常的则死在了随后赶来收尾的诸神手下。
    数不尽的血色染红了科任托斯城邦，大地笼罩上了一层血色。
    虽然意外没有被继承的神血所污染，可美狄亚原本也不会成为例外。
    但幸运的是，就在那一天，她的姑姑刚好来到了这里。
    于是自那一天起，年幼的美狄亚就被喀耳刻带到了银月城里，成为了这座城市的一员。
    可能是命运的吸引，又或许是天性使然。
    在渐渐长大之后，这位在原本的神话中便以巫术闻名于世的女巫再一次展现了超乎寻常的天赋。
    甚至在这里，她逐渐变得比神话中记载的更为强大。
    时至今日，她美狄亚更是已经成为了当世最强大的施法者之一，坐上了谜锁看守者的位置……当然，这也因此带来了一点小问题。
    比如在意外发现了这位入侵者后，美狄亚就没有像其他‘塔主’那样做出什么果断的处理。
    身为银月城外十二座‘时钟塔’之一的主人，这位实力深不可测的女巫一度隐瞒了自己的发现，而是独自‘探究’起了这位来客的秘密。
    直到近几日，按照每年一次的轮转，美狄亚不得不将谜锁看守的位置让出去。
    无奈之下，这位有点不着调的女巫才终于将自己的发现报给了诸位同僚。
    嗡——
    坐在桌前打量着自己的报告，美狄亚一边偷看一旁水幕中显示的鸟儿的动向。
    然而就在此刻，虚空中传来一阵声响，随即一道光门凭空浮现。
    很快，门户缓缓打开，一位面容沉稳的中年人从中走了出来。
    左右微微打量，中年人的目光扫过这处房间的每一个角落，最终停留在了美狄亚和她面前的报告上面。
    “美狄亚，你的报告在哪呢？”
    “又是一天过去了，你到底都写了些什么？”
    缓步上前，中年人低头看向桌面上的皮纸。
    果然，又是这样。
    他对这个女巫最高的期待，也就是她能在不惹事的前提下，多多少少干几件正事了。
    “……这都是什么……复述他的言行举止，记录他的生活起居……我尊敬的美狄亚阁下，恐怕这种小事还不需要劳驾你亲自来做吧。”
    “你知道的，我们真正需要的是你这几个月来的心得体会，而不是这些随便一个学徒都能做到的无用功。”
    “但我就没有什么心得体会，但凡有的东西，我都早已经和你们说过了。”
    靠在椅背上，美狄亚随口说道。
    “就像我说的，这是一个没有什么威胁的家伙。”
    “没有太强的攻击性，情绪也相当稳定。”
    “对银月城没有恶意，当然，大概也没什么好意。”
    “至于目的……他貌似是要来这里找什么人。
    “然而我早已经安排人里三层外三层的查了一遍，结果也说过了。”
    “这里根本就没有他所说的那个名为‘赫拉克勒斯’的外来者，更不要说还是一位半神级的存在。”
    “显然，如果不是我们自己检查的有问题，那唯一的解释就是他被人骗了——而刚好，以他的智力水平，我一点不奇怪这个结局。”
    声音淡淡，美狄亚将自己的所谓‘报告’拿起，然后向中年人丢了过去。
    皮纸在空中划过，最后‘啪’的一下落到地上。
    而中年人没有接起，他的脸色也渐渐有些不好看。
    “美狄亚，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我想知道的是，从他的神血里面，你发现了什么？”
    “这是个危险人物，如果不能及时处理——”
    “那当然是没有发现了——如果你不信，那你大可以自己去试一试嘛。”
    毫不客气，看着脸色更黑了几分的中年人，美狄亚冷笑一声，随即伸手向前一指。
    银光闪烁，下一刻，就像是被强行从主人家的房间里驱逐了出去一样。
    中年人的身形微微闪烁了几下，他好像试图抵挡美狄亚的法术，可终究失败了。
    【传送反制】，强大的法术直接沿着之前的空间痕迹将其送了回去。
    很快，银光褪去，屋内再次只剩下了美狄亚一个人。
    “啧。”
    嘴角翘了翘，女巫再次把目光投向了光幕中鸟儿的举动。
    还危险人物，这家伙也叫危险吗。
    何况还真以为她不知道这些人在想什么……大家都已经站在了当下施法者领域的顶点，谁还不了解谁啊。
    作为魔网女神传下知识的继承者与发扬者，当今这个时代强大的巫师可谓多多少少都会几手占星预言。
    虽然有的准一点，有的完全不准，但至少有一件事还是都能够做到的。
    那就是在发现这种明显高位存在的意外来客之后，巫师可以通过‘预言’来判断对方大致的实力，以及与对方关联的存在的水平究竟如何。
    越是强大的生命，哪怕他们本身不执掌命运，其存在本身在命运的长河中也会如山石一般巨大，如堤坝一般影响深远。
    所以通过这种方式，他们就能在第一时间摸清应对对方的大概态度，除非对方也有相关的能力，主动隐藏了自己命运的痕迹。
    然而这一回，在这个不出意外大概是奥林匹斯主神的家伙身上，这百试不爽的一招却出了天大的问题。
    因为在仄费罗斯的身上，这些大巫师们无一例外的感受到了一种从未感知过的力量。
    它好像来自过去，却贯穿至现在，并且穿插向未来。
    无远弗届，又莫测高深。
    因此，这位神灵的命运早在古老的岁月之前就被改变……也正是因此，几乎所有尚在银月城的知情者都对此讳莫如深。
    修改命运，哪怕不是主观意愿上的修改，这都足以让他们顾忌。
    这个不请自来的客人，也瞬间变成了烫手山芋。
    有人想要将他的存在告诉魔网女神，可女神日常的不在家。
    没人知道跑去了哪里，就算知道等过去了也未必还能找得到人。
    还有人想要试探一二，可又怕惹出什么大问题。
    毕竟无论如何那都是一位神祇，一旦他被激怒到不惜代价，恐怕没有人能落得好处。
    所以一来二去，事情就这样迟滞了下来。
    直到有人想起了隐瞒消息的美狄亚，这才来此询问她对此有没有做过什么。
    于是没有掩饰，美狄亚直言了自己对对方神血的探索……然后表示让所有想要知道结果的人立刻滚出去，她的高塔不欢迎他们。
    叮——
    “嗯？”
    “……接入。”
    身侧的另一道光屏发出提示的声音，美狄亚微微侧头。
    思索了一会，她最终没有拒绝这道通信。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光屏闪动。
    下一刻，一个宽广的大厅出现在了光屏的对面。
    五六位容貌、打扮各异的存在从中浮现，其中就有那个刚刚被驱逐出去的中年人。
    看到美狄亚出现，他明显想要说点什么。
    “闭嘴”
    抢先一步，没等对方开口，女巫就淡淡的打断。
    “或者我来帮你闭嘴……在之后的某一天。”
    “你——”
    “好了。”
    有声音从光幕中穿出，随即对面安静了下来。
    很快，一道熟悉的声音透过炼金光幕，传入了女巫的耳中。
    “美狄亚，作为一个松散的组织，交流的平台，没人会强迫你展露自己的发现。”
    “既然你不愿意公布，那就这样吧。”
    “只是关于这位不请自来的神灵……你有什么处理意见吗？”
    “我的意见？”
    下意识的坐直了一点，对美狄亚来说，有些人她固然不在意，但有些她还是需要关注的。
    之前的中年人实际上只是一个活了两三百岁的年轻人，真论水平，根本算不上什么档次。
    相比起来，如今这位说话的老人可不一样。
    他是最早接受魔网女神传授知识的人类之一，他是不是最厉害的没人知道，可就结果看，他一定是最能活的。
    “我的意见就是，他没什么威胁。”
    “恰恰相反，如果不考虑奥林匹斯的其他神灵，我甚至还对他有一点点好感。”
    “如果能让一个神投入施法者的行列里，其实还挺有意思的——当然，我知道你们不会同意的。”
    话锋一转，美狄亚认真的说道：
    “如果一定要说我有什么具体的建议，那就是寻找一下那个叫做‘赫拉克勒斯’的人类吧。”
    “让他进到城里来，再让他把这个神带走，这样你们就不需要担忧这个定时炸弹了，如何？”
    “……值得考虑。”
    回应从镜面传来，如果换一个对象，换一个其他神，那他们还真说不准会做出什么选择。
    可是这个变成鸟的家伙……他身上的危险有点过大了。
    在探索无穷无尽的未知之时，谨慎是最大的保命法门。
    所以在不能确定这个神灵身上异常的源头之前，没人愿意更进一步刺激他的神经。
    “总之，这就是我的意见了。”
    “剩下你们自己讨论吧，至于最近这段时间，就由我来继续‘看管’他好了。”
    “反正换了你们，大概也只会维持现状。”
    微微一笑，美狄亚并不知道在原本的命运里她会成为赫卡忒在人间的祭司。
    但不得不说，她确实受到了对方的很多影响。
    之后，她甚至打算亲身去接触一下这位神灵。
    这么一想，还有几分刺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