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5章 三度入雒
“征南凯旋而归,天子不胜喜悦,如今正在宫中等待,特此命令我等出城相迎。”
钟繇是天子正使,自然由他先同刘封说话。
董昭、曹昂、满宠等人都站在一旁,各自面带笑容。
“蒙天子久侯,臣愧不敢当。”
刘封当即表示了感谢,然后为钟繇介绍起身后诸人来。
介绍完毕之后,钟繇小声的询问道:“袁公路何在?”
刘封回答了一句:“就在队伍中间,有甲士看管。”
钟繇点点头,随即脸上露出抑制不住的兴奋和喜色:“那玉玺……?”
刘封给了对方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已随我入雒,觐见天子时,封自会亲手奉上。”
听到这话后,钟繇顿时长松了口气,随即特地安抚道:“天子得知此事后极为高兴,在我等面前更是对骠骑、征南赞不绝口。方才只是我担心事有意外,故此先行确认,还请征南勿要多心。”
刘封脸上挂着理解的笑意,口中却是调侃道:“我看元常才是多心了。”
钟繇哈哈大笑起来。
“子升贤弟。”
曹昂此时走过来,冲着刘封拱手作揖,笑容满面道:“不意年余未见,贤弟竟在东南又建奇功,而愚兄却在雒中碌碌无为,荒度时光,实在是叫我汗颜。”
刘封立刻回礼,随后却是辩解道:“袁公路于东南行酷政,打压士民,盘剥豪强,敲髓吸骨不能尽其暴,故此东南士民无不痛恨,欲生啖其肉而不能。”
想到东南的惨状,刘封忍不住叹息一声:“故此,朝廷天兵一至,士民皆反,其暴政赖以存续的乱兵也束手以待,我不过因人成事罢了,又如何能比得了子脩兄在雒中辅佐大将军,处理天下诸事要务?”
当刘封说到处理天下诸事要务时,曹昂的脸色有些尴尬。
这一年里,曹操和天子之间的斗争是越发激烈了。
曹操如今都不敢轻身入宫了,往往以曹昂代为行事。但凡需要曹操亲自入宫时,必定甲士开道,身着内甲,直趋殿外。
双方争斗的最核心问题,就在于权柄。
按照东汉制度,大将军代天子摄政,这是很合理的事情。
但放到如今却有两个瑕疵。
第一个瑕疵就是曹操的大将军并非外戚,并没有女儿、妹妹嫁给天子。
第二个问题则是天子虽然年纪不大,但却已经大婚了,按照汉制,大将军应当还政于天子。
只是曹操这边也有对策,那就是汉桓帝直到二十一岁时,才得到太后名义上的还政,而他真正能掌握大权,那更是得在七年之后,汉桓帝二十八岁时。
如今天子刘协不过十八,自然不必着急。
一個想要收回权力,另一个却想要挽留权力,这不出现争锋相对的冲突才怪了。
况且因为刘封的出现,使得刘备的势力得到了极大的扩张,而相对的,曹操的势力却是缩小了一大截。
与历史上同期相比,曹操如今至少丢掉了梁国、鲁国、任城国、沛国、汝南郡一部以及颍川郡的地盘。而在今年的下半年,曹操更是能够凭借袁术刺杀刘宠、骆俊而得以染指国富民殷的陈国。
而天子这边,又因为刘封的出现而保存了不少势力,诸如杨奉、韩暹、张杨等人,历史上此时都已经不在刘协身边了。
可现在不但他们仍然团结在刘协的身边,刘协还掌握了司隶校尉这么重要的官职,使得曹操很难通过合法的手段铲除异己。
因此,刘协的胆子无疑要比原时空里大上了不少,更有勇气出手和曹操争权。如果不是天子还忌惮河北袁绍、河南袁术的威胁,曹操的日子恐怕会更焦头烂额。
从这个角度来看,刘封如此干净利落的消灭袁术,对曹操来说却是一个相当不好的消息了。
曹昂脸上的尴尬闪过之后,却是赔笑道:“子升说笑了。贤弟生擒袁术,寻回传国玉玺之事传入雒中,天子为之振奋,百官无不视此为天佑,家父也是叹为观止,直夸贤弟乃是青出于蓝。今日天子相招,料想子升也是无暇应酬。待明日我亲自前往骠骑府中相邀,还请子升莫要推辞。”
“大将军操劳国事,还心系我这外藩之臣,封本该主动请见,怎奈王命在身。”
刘封先是告罪了一声,随后郑重应道:“既如此,我明日当在府中静候子脩兄驾临。”
得到了满意的答复,曹昂露出了真实的感激之色。
曹昂的性格和曹操当真是有些区别,曹昂要比曹操更真诚一些,性格也不像曹操那般极端。
不过刘封对曹昂也亲近不起来,毕竟曹家父子都是浪漫派的性格,从曹操到曹丕、曹植,都是如出一辙,和这种人打交道还是挺吃力的,因为你不经意的一句话、一件事就会得罪他们,然后被记恨一辈子。
天子和大将军的使者都交谈了之后,刘封便在众人的簇拥下进入洛阳。
此时洛阳已经大为变样,和去年相比,恍如隔世。
被烧毁的南北宫已经得到了一定程度的重建,天子也不再居住在赵家旧居,而是搬回了大内。
还是因为刘封的出现,使得同时期各地诸侯藩镇的进贡要远多于原时空。
在原时空里,刘表姑且不提,袁绍在原时空里基本都是嘴炮,很少真金白银的送来进奉。
可现如今,仅今年半年时间,袁绍就送来了两万石粮食,牛羊百余头,灯油两百石,上等绢帛五百匹,金一百斤,银两百斤,五铢五百万钱,霜十石,蜜石二十石,雪盐五十石。其他礼兵甲胄,冠冕衣袍,吃喝玩物众多。
虽然这些加在一起,也没有河北一年赋税的十分之一多。但袁绍进贡的意义可是相当之大,而且这些东西也都是贡品,并非税赋,入的是天子的私库,而不是国库。
天子有了钱,自然日子好过了许多,也有余力收买朝臣侍从,这也让曹操的处境颇为难受。
刘封入城之后,曹昂就先告辞离去。
只剩下钟繇、董昭和刘封一起入宫觐见。
在入宫的路上,刘封压低声音,小声的和钟繇说道:“元常,此番入雒,我欲求扬州牧,不知是否能得偿所愿?”
钟繇听见刘封的问话,神情一紧,缓缓摇头道:“子升,我也不欺你,只怕你恐难如愿。”
“这是为何?”
刘封脸上露出不虞之色,他们父子对天子一向礼敬,如今更是为天子除去了心腹大患袁术,还把传国玉玺给找了回来。
如此奇功异勋,难道还不值得一个扬州牧吗?
钟繇苦笑道:“子升可知天子与大将军之间冲突日盛,眼下虽不至势如水火,但也很不愉快。因此,天子有心欲留子升于雒中任官。”刘封的目光扫过一旁的董昭,黑面胖子冲他微微点头,显然是在暗示钟繇所言不虚。
刘封恍然大悟,原来刘协是想让自己当出头鸟,替他去制衡曹操啊。
也不知道是谁给刘协出了这么个馊主意,实在是有些恶心人。
刘封心中很是不快,脸色沉了下来。
他在心中琢磨了起来。
如今他年纪虽小,但地位却不低了,若要在雒中留任,其实还很难给他任官。
三公自不必谈,虽然眼下既有大司马,又有大将军。
三大超品只有太傅没有实任,三公已经结结实实的掉到了一品大员的地位,可刘封才十四岁啊,无论如何也出不了十四岁的三公。
同理,刘封想要出任九卿,虽然功勋是足够了,但资历和年龄依旧是一个大槛。
可除去三公九卿,如果只以侍中来挽留刘封的话,那实在是一种羞辱,哪怕加上九卿副手做兼职也不行。
要知道刘封身上挂着的可是征南将军号,这可是杂号将军中的前三列,而且还被授予开府仪同三司,这就意味着位在九卿之上。
给个九卿也就罢了,若是九卿副手,那不反而成了贬官了?
刘封立下如此大功,却反倒被贬,天下人可不会管你刘协想些什么,都只会说朝廷不公,天子不仁,赏罚不明。
以刘封来看,唯一合适的官职恐怕只有一个。
刘封的目光落在了钟繇身上。
那就是司隶校尉。
司隶校尉向来是三独坐,威风不逊三公,而且实权极大。尤其是当司隶校尉再加上录尚书事的话,那还真就能和大将军掰掰手腕了。
事实上大将军想要大权独揽,压制天子,司隶校尉就是一个不能失手的职位。
曹操现在压不住天子,很大程度就是因为如今的司隶校尉钟繇不是他的人。
何进当初接任大将军时,雒中的司隶校尉就是袁绍。
刘封的眼神时不时的落在钟繇身上,猜测着钟繇清不清楚这一点,而对方心里又是怎么想的。
想到这里,刘封倒是庆幸刚才直接和钟繇说了心中所求了。
现在钟繇应该清楚自己并不希望留在雒中,而是想要求得扬州牧返回东南,况且钟繇的司隶校尉,还是自己助他得手的。
刘封正在心里想事,钟繇突然又开了口。
“子升有所不知,今日原本天子是想要遣太尉杨彪领衔迎汝,只是杨太尉告病,这才换成了我来相迎。”
钟繇话一说完,感受到刘封的视线后,黑胖子董昭立刻点了点头。
“那司徒、司空两位大人呢?”
司徒赵温、司空郭贡都是亲刘派的,尤其是郭贡,和刘封更是盟友,每年时节,刘封都有厚礼入雒,郭贡就有雷打不动的一份,礼单之丰厚,足以让他全家在雒中生活的舒舒服服。
董昭这时候开口道:“赵司徒是真的病了,郭司空则被天子派遣,持节前往弘农了。”
董昭这话就很有意思,什么叫真的病了,莫非是有人假病?
联系到刚才钟繇的话,那假病的人岂不就是太尉杨彪了吗?
对于董昭的话,钟繇视若无睹,就仿佛什么都没听见似的。
杨彪这是对自己有意见?
刘封心里一沉,也不知道哪里得罪这老登了,况且就算厌恶自己,表现得这么明显也很不正常。
杨彪可不是官场新人,如果说袁氏敢自称天下仲姓,那天下季姓可就是弘农杨氏了。这个祖上靠着抢了项羽一条大腿发家的豪强,如今也已经是三世三公的名门望族了。
从董昭的话里,以及钟繇的反应来看,这事八九不离十了,只是刘封真没想清楚自己哪里得罪这老登了。
这一年多了,自己远在东南,老登就在雒中,这明明是想得罪都没地儿得罪啊。
刘封目视董昭、钟繇,两人一个露出贱兮兮的贼笑,一个则是苦笑,却都没有开口回答他的意思。
刘封按捺住心中的不愉,决定等回去之后,再好好拷问一下黑胖子。看情况他似乎要比钟繇知道的更多一些,而且董昭这边也更好说话。
宫城大部分地区和城墙依旧破败不堪,但宫门却是焕然一新,宫门内外各站着四名甲士,手持长戟,威风凛凛。
到这里,刘封等人俱是下马,经过甲士检查之后,步入宫门之中。
钟繇在前带路,刘封则在董昭的陪同下步行在后,许褚等人因为不得天子诏令,同时又配剑着甲,故而不能进宫城,只能带着甲卫留在了宫城门口。
诸葛叔侄、庞统等人则先一步去了骠骑大将军府,等候刘封面圣回来。
当踏入一个小门后,两旁突然涌出百余甲士,身上披甲,手中持戟,杀气腾腾。
刘封顿时大惊,钟繇、董昭两个人更是脸色大变。
所幸这些甲士并没有冲着刘封而来,而是在门口向内排成了两列,随即他们手中那上百把长戟交错而出,在高处相碰发出金鸣声,形成了一条戟兵孔道。
此时刘封已经反应过来,这正是起源于周代的交戟礼。
交戟礼分两种,一曰导引,二曰门戟,统称为“棨戟”。
一般都是导引或者炫耀门庭的意思。
天子使用时,既有震慑耀武,也有以戒不虞,同时还有重视的意思。
只是这冷不丁的这么搞,很难让人感觉是善意的。
毕竟这玩意可是真兵实器,是能杀人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