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八年一月八日,轻汽公司召开了年终总结会,主要领导都做出了“形势一片大好”的总结报告。
“我们厂今年再创新高,总装汽车两万六千余辆,产值超过四亿元,引进两项海外先进技术,总投资超过一千万美元”
“我们厂今年新增职工三千余人,新增住房一千余间,职工总人数超过万人.”
“展望明年,我们位于北郊的生产基地即将落成,届时我们厂的规模将会再进一步,成为国内轻卡行业无可争议的领头羊”
“......”
上面的领导在慷慨激昂,下面的李野却感到无聊,但是这年头又没有智能手机可以浏览,而且他还坐在第二排,所以只能眼观鼻鼻观心,正襟危坐神游物外。
相对于师傅老丁只能猜测单位的财务情况,李野能从马兆先那里了解到更确切的事实。
虽然几位发言人说的话都是真的,基本上没有水分,但是这些所有的成绩增长点,都来源于李野的一分厂,
而总厂那边,其实已经跟“形势一片大好”完全搭不上边,而是像一个瘦骨嶙峋的老人一般,举步维艰。
李野是绝对没有想到,总厂的账上,竟然真的连职工过年的福利、奖金都没有。
这次他们不但要不顾三个月回款的约定,不给那些供应商结款,就连工人春节的饺子都顾不上了。
在李野和马兆先商量之后,最终还是没有催着总厂“暴雷”,而是多预支了一个月的利润分成,让他们安安稳稳的度过这个春节。
权利,很重要,但是格局,也很重要。
现在上面的风向有利于马兆先,太过着急了,反而落了下乘。
不过李野不着急,有些人却着急了。
年终总结过后,总厂针对一分厂新引进的项目,给一分厂提出了指示。
一千万美元的项目,以一分厂现有的厂房和工人,肯定是无法支持落地的,所以应该把新项目落到京城北郊的新生产基地去。
可北郊的生产基地虽然已经计划了好几年,但因为资金短缺的原因,现在连个影子还没有呢!拿什么迎接新项目的落地?
最终,李野得到了确切的消息,总厂要求一分厂拿出一个亿的资金来,投入到北郊的生产基地中去。
【你请了一桌客人,让我给你买单啊?】
李野都气笑了,自己好心好意的让他们吃顿饺子过年,他们还赖上自己了。
于是,李野再次通知小媳妇儿,让她加大租赁厂房的业务,地皮多大都不嫌大,厂房多多都不嫌多,只要你有,我早晚都租,保证闲置不了。
至于总厂问起来,那就是“买不如租”嘛!反正李野是不会傻傻的当冤大头,一次性给一分厂来颗千年人参续命的。
面对病入膏肓的人,连扁鹊都掉头就跑,李野又能怎么样呢?
想拿人参当饭吃?你有腰子可卖吗?
......
时间来到了二月份,距离春节已经没多少天了,一分厂的生产进度终于慢了下来。
大家已经忙了快一年了,总是加班加点的多赚钱,总不能不给工人们一个花钱的机会吧?
李野这大半年也感觉比上学的时候还累,需要管的事儿太多了,需要学的东西也太多了,也希望好好的歇一歇,轻松轻松。
“老陆,这个春节我要回老家上坟的,你是京城人,咱们这个春节值班你安排一下,你吃点亏值中间,我赚个便宜值两头.”
“你这话说的,这叫什么赚便宜啊?这不是应该的吗?我家就在跟前儿,你春节不用值班了,我帮你值了得了”
陆知章对于李野的客气很不感冒,觉得自己把所有的班都值了都应该。
但他哪里知道李野在上辈子的时候,经常就碰到那些不是人玩意儿的东西,过节值班的时候偏偏给你值个中间,让你有家难回。
“别,我该值班还是要值班的,大不了放假回来我再请假嘛!嘿嘿~”
李野笑了笑,忽然问道:“对了,你觉得还给赖佳仪安排值班吗?”
工厂放假期间,单位领导是要负责放火、防盗、防意外的,赖佳仪也属于一分厂的领导,按理说也应该值班,所以李野才有此一问。
但是陆知章却撇着嘴道:“可拉倒吧!人家是女同志,值班的事儿怎么可能安排到人家头上呢!真要是出点事儿,咱们担得起责任吗?”
“呵呵,也是。”
李野点头附和了陆知章的意见,现在两个人都觉得,赖佳仪能不给两人出幺蛾子就不错了,别的根本不指望。
可李野的话音刚落,赖佳仪就急匆匆的敲门进来了。
“陆厂长、李厂长,门外来了一家人找你们,说是那个谁.郭槐的家属,我看着有点不对劲,就接到会议室去了,你们赶紧过去看看吧!”
李野惊讶的道:“郭槐?哪个郭槐?”
赖佳仪道:“说是部里的郭槐。”
陆知章沉着脸站了起来:“你连问都不问我们,就把他们接进厂里来了?”
“那我也不能把人家拦在大门外面啊!今天外面零下二十度”
赖佳仪眼神闪烁,叫苦连天,好似还受了好大的委屈。
李野冷冷的瞥了她一眼,抬腿就去了会议室。
结果到了会议室一看,好家伙,果然看起来不对劲。
一个老太太满脸怒容,两个半大孩子披麻戴孝,还有好几个中年人吧嗒吧嗒的抽着烟卷,把会议室搞的乌烟瘴气。
李野和陆知章进了会议室,老太太立刻问道:“请问你们是陆厂长和李厂长吗?”
陆知章道:“哦,我是姓陆,请问你们找我什么事?”
老太太没有答话,转头就对着两个孩子呼喝:“快过来,给两位厂长磕头。”
两个孩子啥也没说,跪下就对着李野和陆知章磕头,“邦邦邦”的直响。
李野和陆知章赶紧把两个孩子给扶起来,但还没等两个人问话呢!老太太就哭上了。
“我那苦命的孩子欸,你咋那么狠心,撇下我们早早的走了啊.死在那日笨国魂儿都回不来啊.”
“可你病死了之后,没人管孩子和爹娘啊”
两人等到老太太哭完,然后才问道:“老太太,郭槐的工作单位是部里,你们来我们这里,是怎么回事儿?”
老太太拿袖子擦了满脸的鼻涕眼泪,哽咽着道:“我儿子死后,媳妇儿走了,只留下两个孩子,没依没靠的我儿子可是为了你们厂的项目死在日笨的,你们可不能不管”
“这两个孩子一个十六一个十四,你们得给他们安排工作哇.”
李野和陆知章对望一眼,都看见了对方的愤怒和嫌弃。
郭槐郭秘书怎么死的,外人不知道,他们能不知道吗?说是病死的,是给你们留了脸呢!
咋滴,这脸你们不要了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