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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7章 半生的黑暗
    绮岁身体痛了痛,“我现在就想听。”
    硌着她的不光有腰背后坚硬的方向盘,还有梁涉川的手。
    他的关节骨弯曲着,力度狠的就快镶嵌进她的身体里。
    良久后才缓出似是落败的放松了。
    手一点点的褪出绮岁的腰,梁涉川垂丧着眼,“那你等等,我明天整理好了就拿给你。”
    这等同于把能让自己丧命的证据亲手交到她手上,说的直白厉害一点,就是把刀子递到她手里,为了担心她手上溅了血,还要给她一条手帕,帮她处理干净。
    若是时光再往前倒回几年,知道那些痛苦今天都会千倍万倍的报复回来。
    他一定不会走这条路。
    只需要一夜的时间那些往年的旧账本都能翻出来,整理齐全,摆在最显眼的位置等着绮岁来拿,怕她看不懂,梁涉川特地延迟了会议,在台城府内等她。
    关心她身体不舒服。
    特意在沙发上垫了软垫,脚下也铺了地毯,他没有将这当成一场谈判,反而心如止水。
    绮岁没有注意这些,她拿着玻璃茶几上的东西转头就要走,梁涉川却拉住了她的手腕,面目稍抬,他今天带了眼镜,斯文的气质悄然而生,袖口那几枚琥珀色的袖扣都好看的发光。
    开了口,莫名庄严,庄严的像是来过继遗产的,“坐下,这些东西给了你能干什么,你知道里面的数据是什么?”
    绮岁眼神不变,却生出些异样,“什么意思?”
    “先坐下。”
    梁涉川拍了拍身旁的软垫,示意她坐下。
    她乖乖照办了,手上的东西被抽走,手指下意识捏紧了,那是防守的动作,梁涉川不会察觉不到,他却没有放在心上,将那些分类好的文件一份份抽出来,像是给学生讲课那样,述说他半生的黑暗。
    凝视着那一张张白底黑字的纸,绮岁眼花缭乱。
    梁涉川用手指按在那些字面上,轻声慢调,生怕她听不懂似的,“这一份,就是之前你跟我回陵洲时,那个在外面拦我们车子的男人,他做的项目。”
    “这只是小本生意。”绮岁只是简单扫过,看了眼其中重要的几个文字。
    “是,但他不做这单生意就会破产。”
    “所以你先垄断他,再以低价买下一半的股份?”
    “于商而言,虽然卑鄙,却是最有效的方法。”
    当初那个男人拦在车前。
    梁涉川一派正人君子的作风,冠冕堂皇的说是给她一个面子才投钱,实则呢,早早就将计划一五一十的打了草稿。
    说不清道不明的恶寒在心中陡然身高,绮岁不自觉偏了偏身子,离他远了些。
    这样微小的躲避是很伤人的。
    梁涉川不冷不淡的,“比起老师教我的那些,这只是九牛一毛,你听不下去了?”
    人都是受不得刺激的,尤其是绮岁这样争强好胜的性格,她挑动眼角,“我有什么听不下去的?”
    “那就好好坐着。”
    说重不重的一句话。
    却是梁涉川仅有的底线了,他在每份文件上都做了批注,一份份解释完,一份份递到绮岁手上,诡异的合成了一种交接仪式,他告诉她,“这些你都要知道,不然你拿了他们也没有用。”
    绮岁不明所以地看向他,干净的瞳孔是褐色的,微微泛着光彩,里面有疑问。
    梁涉川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心是如此澄澈,“伪造这些东西的人多了,但我这份最准确,因为是我本人准备的,所以我说的,你可要听清楚了。”
    ——听清楚,然后送他去死。
    软垫很绵柔,料子用的都是极好的,绮岁却如座针毡,她低下头,耳边又出现了梁涉川的声音,像不真实的梦境一样,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睛,使模糊的视线明晰,“这一份,是我刚跟老师做生意那一年,恶意收购的一家公司资料,后来那对夫妻跳楼死了。”
    纸页翻了翻。
    刷白的。
    却似乎有血迹,有那些亡灵的生命。
    “还有这一份,是我出差最久的那次,请了不少人营造假象,将手里一块不值钱的地皮转手卖给一个刚做房地产的商人,最后他赔的血本无归,哦,上次我还看到他在路边喝凉水啃面包。”
    他说这话时云淡风轻的好像只是出去吃了一顿饭回来。
    绮岁呼吸浅浅,容颜倦怠。
    她静静的听着,梁涉川每说完一个都会将那份文件放到她手里,要她好好记着。
    破产的是谁,跳楼的是谁,路边乞讨的又是谁,这些曾经做过的事,一五一十成了他的血债,要他最爱的人一一揭露。
    听完所有。
    天色将黑。
    绮岁面无血色,她一点点的将那些文件装进包里,站起来时眼前猛地发黑,瘦弱的身子些许摇晃了下,梁涉川送她离开。
    满园子挡不住的绿意盎然,虽说是夏季,这里蚊虫却不多,只余花草的馥郁清香,夕阳西下,天边的金色阳光照耀了万物,将园子里原本的颜色的都给模糊了,花和草都变成了金色。
    一条玉灰色石板铺成的小道延伸到了远处。
    那个被光晕映的模糊的远处。
    绮岁一步步踩在石板上,走的决绝且坚定,她一直是认死理的女人,从小认准了梁涉川,多痛多苦都不放弃,后来失望了,也就再也没有死灰复燃过。
    背影稀薄了。
    走进了光源之中,裙角被风卷起,那样的弧度像是跳起了舞,黑发干净的摇晃在脑后,梁涉川凝视的久了,眼眶开始泛酸。
    这个黄昏像是一幅绮丽的油画,绮岁是画中人,他是偷画人,年年岁岁过去,他终究要将那幅画还回去。
    上车前绮岁将包扔到后座上。
    这才想到外套落在了房子里,走了两步到院子口,想回去拿,那条由宽变窄的石板路尽头是梁涉川,他穿着纯黑的衬衫,因为热,颈口的钮扣解开了,焦灼的日光下,背上像背着一道光晕,明暗交界,他点着一支烟,却没有抽。
    风声烈烈,吹散了他指尖的星火。
    绮岁又想起那一次偷偷和关山月见面,在银楼的树下找到梁涉川,他也是这样,想抽烟又不敢抽,不知在忌讳什么。
    好像抽了烟,自己就不是好人了。
    可他本来就不是好人。
    他犯过的罪,正静静的躺在绮岁的包里,等待着对簿公堂的那一天。
    可绮岁也记得,梁涉川那天给她选了一条项链,他这个人生性晦涩,像一本难懂的书,那条项链分明是他挨着挑了好久的,他非要说是随便选的。
    颈口忽然有个冰冰凉凉的东西坠出来。
    是那枚琥珀红的项链,绮岁给拽了下来,链子断了,垂坠着,她放到了院外的墙面镂空里,就那么挂着,任凭风吹雨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