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最后一抹淡淡白光消融,夜色的寂寥落下,如同黑色的雾弥漫,上山的路有月光指引。
莹莹冷光映下,像霜似的,照亮了繁茂的树叶枝桠。
山上观看流星雨绝佳的位置都被占据。
石椅冰凉,穿山而过燥热的风裹挟着草香,吹动了绮岁的长发,发梢拂过梁涉川的脸颊,带起一阵阵的痒。
他眉头动了动,抬手想将绮岁的头发拨开。
她却像是被踩到尾巴的小猫,蓦然站起来,警惕又戒备,“你干什么?”
在她眼里,梁涉川大概就是豺狼虎豹。
“想帮你把头发绑起来。”
天空繁星闪烁,树叶枝桠挡住了许多月光,梁涉川微微扬起下巴,绮岁却只能看到他眼睛中认真的神色。
她太过紧张,紧张的有些不正常,拽了拽衣摆,重新坐下去,“不用了。”
“不热吗?”梁涉川不看天空,并不在意什么时候会有流星。
绮岁散漫道:“不热。”
专程来山上看流星的大多是热恋中的情人。
坐在附近的几对已经抱了起来,相比之下,他们倒是貌合神离的很。
绮岁原本就是被赶鸭子上架,如果不是为了蒋沅,她是死都不会老老实实坐在梁涉川身边,陪他看什么子虚乌有的流星雨。
何况,这一步步的,都是梁涉川的计划罢了,诱哄她心软的计划。
“不用多想。”梁涉川在这片沉默中猜测到了绮岁的心思,他强硬地拉住她的手放到腿上,“我要是不要求你做点什么,你大概不会心安理得的带沅姨回去。”
“少装好人。”
“我可没装,我本来也没说自己是个好人。”
光线深浅不一,他又靠近,肩膀横在了绮岁的脸侧,多希望她现在能依靠他。
梁涉川忽然将手探到了她的鬓间,手指一压,“就今天一晚,当我是个好人。”
绮岁的脑袋顷刻被压在了他的肩膀上。
她其实可以拒绝,却以一副他为刀俎,我为鱼肉的姿态闭上眼睛。
微风吹过,她闻到梁涉川身上格外浅淡的男士香水气味。
气氛浪漫,浪漫的让人心软。
如果是几年前,他愿意带她来看流星,将她爱护在心尖上,绮岁大概能高兴的一晚上不睡觉。
哪怕这些都没有,哪怕他只是在雪夜上山的时候拉她一把,将伞遮在她的头顶,今天她都不会这么狠心。
月光洒落在绮岁的脸颊上,梁涉川不动声色地侧眸就能看到她水嫩的皮肤,像是牛奶口味的果冻。
梁涉川肩膀姿势定格,下巴低垂,唇锋便触碰到了绮岁的脸上。
她被那一瞬间冰凉的吻激醒,同一秒钟睁开眼皮,不满地瞪着梁涉川,“你干什么?”
梁涉川笑了笑,脸颊轮廓柔和,“谢顷河亲过你吗?”
这句话仿佛触碰到了绮岁的底线。
她从他的肩头离开,“你说呢?”
“那都不重要了,以后他连你的面都见不着,我不介意。”
他话说的可真好听。
绮岁眉心渐渐拢起褶皱,表情是不高兴的,“没有人在意你介不介意,梁涉川,你别搞错了,我只是答应陪你上来,没有答应以后都陪着你。”
“你怎么说话总是这么无情无义的?”
云层中的星星探出头来,梁涉川抬眸看了一眼,忽然挑了下眉,“老人们不是常说,人死后会变成星星吗?老太太现在说不定就在天上看着呢,她临终前可是让我好好照顾你。”
从某种角度来说,他的确是“好好照顾”了绮岁。
将她照顾成现在这幅落魄狼狈的模样。
被朋友欺骗,被别人践踏,细算下来,身边竟然没有一个可以信赖的人了。
这就是他的好好照顾?
绮岁气笑一声,“不知道这些年来,老太太有没有去梦里看过你,要你偿命呢。”
“偿命?”梁涉川扳过她的下巴,迅速吻上去,浅尝辄止后就离开,“我偿谁的命?我可没害过谁。”
“你疯了吗!”
疯狂擦了擦唇,绮岁惊恐地后仰,想和他拉开距离,“别再碰我。”
“那谢顷河就可以碰你吗?”
“你不配提他。”
空生的醋意泛滥,梁涉川发觉心都被泡的酸烂。
绮岁别过头,去看夜空中的星点,那些细碎的光落到她的黑色瞳仁里,璀璨无比。
梁涉川倒被她这个样子给迷到,不冷不热地笑了一声,问:“那如果我说,让你把沅姨带回去的条件是陪我一晚呢?”
“梁先生,”绮岁不看他,反而自在地眨了眨眼,“我今晚不是正在陪你吗?”
她又在装傻了。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星空更加明亮了些,大概是流星雨的时间快要到来,绮岁瞳孔不动,漠然地转了转,缄口不语,瞪着梁涉川。
她的厌恶从眼神中流露。
梁涉川释怀地一笑,随即拍了拍她的脸,“好了,别生气,我是开玩笑的。”
绮岁知道他不是在开玩笑,他这个人只有在得不到的时候才会假装自己不想要,似乎越在意,就显得越卑微。
夜更深了,附近有些人已经架起了望远镜。
梁涉川看了看手表,温声提醒绮岁,“流星雨快来了。”
夜空的月光悬挂,星光黯淡,有些埋进了云层里。
不管刚才怎么针锋相对,这一刻两人纷纷抬起了头,眼中盛放着点点星色。
山上有风,不远处的几对情侣站了起来,女生开始激动的盘算自己一会儿要许什么愿望,男生则在旁温柔地看着她。
估算的流星雨时间到达。
带着点若有若无的期盼,绮岁不敢眨眼,屏息以待,身后有人在倒数时间。
三声之后,众人幻想中一闪而过的流星没有出现,星空还是星空,浓稠的黑没有半点变化。
绮岁拽着石椅的手倏然放松。
一阵接二连三的叹声驱散了大多人多希望。
“什么嘛,根本就没有流星。”
“还流星呢,没流氓就好了,都说网上是骗人的。”
“要不再等等吧?”
“这越来越阴森了,还是下去吧。”
不满地大多是女孩子,她们有这个权利在喜欢的人面前耍脾气。
绮岁只是低下头,整理了下头发。
“没想到我也有被骗的时候。”梁涉川突然自嘲了一句,“你没生气吧?”
“我生什么气?”
“那些女孩都气了呢,白跑一趟。”
他的声音温柔的不像话,似乎在等着绮岁发发脾气,他好哄她,可她摇摇头,并不在意。
“这东西本来就是假的。”
梁涉川弯弯唇角,偶然一次抬头,视线中划过一道璀璨的白色光芒,随后紧跟了好几批。
他猛地抓起绮岁的双手,“流星!”
没有流星雨,顶多算是几道若隐若现的光,绮岁只看了一眼就被梁涉川按头许愿。
她心跳咚咚个不停,似乎真的信了这个邪,心思惊奇又喜悦,流星原本就是传说,可亲眼见到,澎湃的心情是无法按耐的。
周遭安静,风的声音在耳边寸寸放大。
原本在山上驻足的人三三两两离开,只剩梁涉川还在身边。
绮岁的愿望格外漫长,长到她睁开眼睛,流星早就不见了,梁涉川正端着似笑非笑的表情在看她。
很快打趣道:“你这是有多少愿望?”
“你自己怎么不许?”
“我不信这个,”梁涉川语气闲散,“而且刚才那个,更像是飞机吧?”
绮岁愣住,挥起一拳砸在梁涉川的肩膀上,将他推开。
不听他的叫声,绮岁一股脑的站起来,气极了往下山的路走。
山路黑漆漆的,每一脚都踩在危险里。
不知不觉中梁涉川已经跟了上来,寸步不离绮岁,“你刚才许了什么愿?”
向飞机许愿?绮岁冷笑,大概是白痴才会做的事情吧?
怪不得刚才那群人都没有逗留。
只有她傻傻地听了梁涉川的话。
“许愿你死无全尸,逢年过节没有人给你烧纸钱,让你在地下做一只穷酸鬼!”
“这么恶毒?”
到了陡坡的台阶路,枯枝落叶许多。
绮岁心里又气又烦,步子越来越快,渐渐小跑了起来。
梁涉川想喊她小心,话到嘴边却咽了下去,快走几步跟上去,刚赶上去便听到绮岁惊叫一声。
她意外踩到一个矿泉水瓶子。
瓶身是圆形,绮岁刚踩上去便向后打滑,身子不受控制的倒下去,后脑即将磕在台阶边缘。
预料中的疼痛突然被一只灼热的手掌全部挡住。
在绮岁的重力冲击之下,梁涉川的手背狠狠撞在锋利的台阶上,细小的枯枝如针尖般急速戳破了皮肤。
尽管已经跑了过来,他也只能护住绮岁的头部,她的腰撞在坚硬的水泥石上,脚踝生生崴到,痛到钻心。
艰难转动脖子,昏暗中,绮岁这才看到梁涉川苍白的脸色。
“你,你怎么了?”
她原以为只是跌了一跤这么简单,梁涉川皱起眉,眼中仿佛在说:“你还敢问?”
如果不是他护住她的脑袋,不知道会有多大的麻烦。
“脚还能走吗?”梁涉川困难地拖起绮岁的脑袋,让她坐起来。
她憋着痛却不肯吭声,“能走。”
说着便逞强地挪动双脚,可骨头却像断了般戳在皮肉里。
“这叫能走?”梁涉川气极了,不由分说将绮岁抱起来。
行动中不小心碰到绮岁的脚,她痛的咬着牙,紧紧揪住梁涉川的衣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