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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领旨 第169节
    岑女士心中轻叹,没有再说旁的。
    ……
    暖亭内,许娇同胡广文一道下棋。
    上次两人对弈应当是十余年前的事了,时光如梭……
    “哥,你同我娘一道先离开西关城吧。”许娇终于还是开口。
    他腿脚不便,留在西关城不安稳。
    胡广文平淡道,“你应当走,不是我。”
    许娇看他。
    胡广文牵了牵衣袖,继续落子,平静道,“郭睿会出城,齐长平虽然沉稳,但缺些火候,他一人稳不住,我留在西关,能替他看着些。”
    许娇看着他,既忘了落子,也忘了,早前在东宫时,胡广文就是鹤立鸡群的一个……
    当初胡广文离开的时候,宋卿源在城关处站了整整一日,她那时跟在宋卿源身边,宋卿源脸色如落叶深秋。
    她一直记得宋卿源那时说的话,他失了一个百年不遇的良才……
    宋卿源惯来倨傲,能让宋卿源说出这番话,可见胡广文在宋卿源心中的位置。
    如果不是胡广文去了鹤城,那她应当也不会是后来的许娇……
    “哥……”许娇落子,“你真的不回京中了吗?”
    以宋卿源对胡广文的信赖,胡广文即便是坐轮椅上早朝,朝中也不会吭声。
    胡广文停下来看她,“阿骄,其实身在何处,在不在朝中,都没有什么不同……”
    许娇错愕,似是忽然反应过来什么一般,手中没有再去拿棋子,而是凝眸看向胡广文,“哥,宋卿源平复西南蛮族,收编西南驻军,往东取滨江八城……是不是都同你商议的?”
    许娇到方才才想明白。
    胡广文原本以为她不会想到,但她忽然问起,胡广文也没有隐瞒,而是点头,“是。”
    许娇这才不做声了。
    也忽然明白了他口中那句身在何处,在不在朝中,其实都没有什么不同——因为他同宋卿源是知己,虽不是君臣,却仍在为宋卿源分忧。
    天下之间,并非只有君君臣臣一种关系。
    许娇低头,眼中莫名微润。
    其实在宋卿源眼中,他根本不在意胡广文在不在朝中,因为无论胡广文在在不在朝中,他都在替宋卿源分忧,只是换了一处,换了身份,做得事并无不同。
    并西南,收滨江八城……能和宋卿源在一道商议这些事情的,朝中加起来也没有几个……
    在宋卿源心中,胡广文
    第094章 大漠孤烟
    马车从城外回官邸的路上,许娇已经看到城中开始戒严。
    所谓的戒严,并没有限制百姓的活动,而是增加了不少巡视的人,也会盘查来往的人。
    而且,自晨间起,就陆续驻军来来回回进出城门,看着模样,像是源源不断的鹤城驻军入城,然后开赴西关之外。
    不少城中百姓都在打听,也都说是鹤城驻军来了西关城中,而且陆续出了西关,是要同西戎要开战了。
    又说黑风沙马上要来了,鹤城驻军是特意赶在黑风沙之前抵达了西关城,西关城能容纳的驻军有限,都在西关城和鹤城之间驻扎着呢!
    还有人说打听过了,看到往鹤城的方向去,全是营帐,这次不知来了多少驻军!
    许娇在马车上听着,心中轻叹。
    齐长平做事惯来稳妥,要一直有源源不断的士兵入城出城其实并不可行,但是若是说西关城中容纳不了这么多驻军,都在后方安营扎寨,便是虚虚实实。
    即便有人去刺探,也不敢明目张胆刺探,只要终日扬尘四起,传令官来来回回,已经起到了蒙混的作用。
    这几年,齐长平也好,郭睿也好,在西关磨练得越发老练,不似京中时候。
    许娇放下帘栊。
    郭睿已经离开西关城了,西关城的博弈才刚开始。
    许娇看了看手中木簪,是在苍月时候,宋卿源给她雕得那枚木簪,木簪上还有细微的岑清两个字……
    许娇手心握了握,重新把木簪别回发间。
    ……
    马车在官邸外停了下来。
    大监远远迎上,一脸愁眉苦涩,再这样,就算西关城能够撑到鹤城的援军抵达,他也会被天子怄死的!
    大监上前,悄声叹道,“我的相爷,我的祖宗!”
    齐长平和胡广文,还有一侧的赵恩科都转眸朝她和大监看过来,她伸手将大监拽到了一侧,避开几人的视野。
    几人才收回目光,继续看向厅中的地形图和兵马部署图上。
    苑中,许娇温和宽慰着大监。
    很早之前在东宫的时候,她就得大监照顾,同大监最是熟悉,也知晓怎么哄大监安心,这些年,大监没少在她身上操过心,她哄大监的话一套一套的,大监拿她没办法,她也把大监吃得死死的。
    “所以,郭睿都去了,我怎么能被郭睿比下去呢,放心吧大监,我心中有数的。”许娇强行给大监塞定心丸。
    大监再想开口,许娇已经往厅中去。
    “相……”大监欲言又止,只能快步跟上。
    厅中,有齐长平,胡广文,赵恩科和西关的其余几个将领在。
    许娇上前的时候,齐长平同赵恩科几人道,“许小姐是许相的妹妹,是我请许小姐来的。”
    听说是许相的妹妹,几人面面相觑过,都恭敬朝许娇行礼问候。
    许相在朝中是何等人物,齐长平借许相的名义,堵旁人的嘴。
    果真,厅中的人都没再多问。
    大监也连忙上前,跟在许娇身侧。
    陛下说的是,相爷要任起性子来,谁也拦不住,那他只能寸步不离得跟着。
    当下,赵恩科正好看着地形图朝几人继续说道,“康饶昨晚就已经率了三千精锐提前去了克木地区设伏,根据探子传回的消息,还有早前胡先生打探的消息来看,西戎的先遣队伍应当会在两日后,从克木地区经过。康饶会在这处狭长处设伏,此处地形狭长,地势对我们有利,这一仗伏击会让对方措手不及,更重要的,康饶会让一支军队来回经过,营造出此处有大量驻军经过的假象,让对方猜测虚实……”
    伏击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让对方猜测虚实。
    赵恩科说完,在克木地区插上了三面红色的军旗。
    意思是,这是有三千驻军。
    他手中的红色军旗,每一面就是一千人。
    也就是说,光克木地区就会用到三千人。
    厅中,所有人脸色都紧张而凝重,驻军吃紧,人手吃紧,在作战部署图上显露无疑。
    赵恩科又在繁伊地区插上了四枚红色的军旗,意味着,繁伊此处还会占用四千人。三千人加四千人,已经去到了七千人……
    众人心中都捏了一把汗。
    赵恩科继续道,“郭大人亲自带了四千人前往繁伊,是今晨出发的,预计三两日后就会抵达繁伊。从探得的消息,还有地形图上来看,繁伊是西戎东进的另一条路线,但这条路线不会走助力,是侧翼的人马,是扫清途中障碍,同时从侧翼进攻西关城的。所以,郭大人率领的人马,会在繁伊一带同西戎军队激战。”
    郭睿带的死士有两千五百人,但是这两千五百人不够,所以还有驻军中的一千五百人,凑齐了四千人。这场战斗一定是死搏,要将对方侧翼的兵马全部扼杀在繁伊,才有可能逼停西戎主力。
    赵恩科又道,“因为是侧翼人马,又是先头部队,所以人数不会很多,但是三五千人是有了,郭大人提前去,能设伏,偷袭,如果能够全歼这支侧翼的队伍
    ,才会真正震慑到西戎,所以,这一场仗是关键,要不惜一切代价。”
    许娇知晓,不惜一切代价的意思,就是这一场仗结束后,剩下的人可能不多了。
    西关城八千精锐,再加上从牢狱中提出的两千多人,一共也就是一只万余人的队伍,总共十面红色的军旗,眼下已经用去了七枚,也就是说,剩下的红色军旗只有三枚,也就是三千可以作战的精锐。
    这三千可以作战的精锐里,还要留一只在西关城内,如果真的不能将西戎铁骑阻止在西关城外,那这一千人便是最后的希望,死守西关城,也要护送西关城的百姓撤离。
    厅中,众人的神色越来也浓重,脸色也越渐煞白。
    赵恩科继续道,“康饶和郭大人最多能拖延二十余日,二十余日已经是极限,要拖够四十五日很难,所以,要做好最坏的准备……”
    最后的准备就是死守西关城,让百姓撤离。
    赵恩科将最后的两面红色军旗插在了仓恒地区,沉声道,“如果不出意外,在康饶和郭大人之后,仓恒这里会迎来双方的正面交战,这是唯一一处对我们有利的地形。对方不清楚我方虚实,几面全线压境,也不敢贸然全军进犯,届时我们殊死抵抗,再加上康饶和郭大人手中的残部做侧翼,能拖上一日是一日。最后的二十余日,会很难……”
    赵恩科说完,厅中又迎来短暂的沉默。
    真正将兵力放在作战部署图上,才知晓进退维谷,骑虎难下。
    除却这些精锐,还剩下七千人驻军,用黄色的军旗标志,这些驻军只放了两千人在西关城驻扎,其余的都会开赴仓恒。
    如果仓恒破防,剩下的只有死守西关城。
    如果真到那时候,城破只是时日问题,只有等待鹤城援军……
    作战部署图上,红色军旗和黄色军旗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代表西戎军队的绿色军旗,密密麻麻得一片让人看得毛骨悚然。
    大监脸色都有些泛青。
    良久,齐长平沉声道,“好,很清楚,辛苦了,赵将军。”
    赵恩科拱手,抬头时,继续朝齐长平道,“大人,末将今晚会借夜色领兵出城,此去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城中之事,还请城守大人掌控大局。”
    赵恩科率部迎战去了,西关城中是需要有人掌控大局。
    齐长平是城守,要最后留在西关城。
    “好,赵将军保重!我在西关城等诸位凯旋!”齐长平躬身拱手。
    大监多在宫中,从未见过这样的场面,唯一一次,也是在当年昱王之乱的时候,看天子带驻军攻入京中,宫中,但那时四处驻军皆听天子号令,昱王乱党只是强弩之末,当今日,面对西戎进犯,全然不可同日而语……
    赵恩科也好,还有早前的康饶,和郭睿也好,很有可能……
    很有可能这一去都是回不来的。
    大监偷偷摸了摸眼角。
    早前在京中,郭睿是郭家子侄,有天子庇护,是何等的无忧无虑,郭睿也是大监看着长大的,齐长平是相爷的心腹,早前往来翰林院和明和殿,也都和大监熟悉,分明都是京中的少年郎,眼下在西关这处,却要以微弱的脊梁撑起西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