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此言差矣!”
崔耕还没开口呢,袁恕己已经抢先发言,道:“崔奉宸乃是正四品的朝廷高~官,理应不得经营任何工商之务,怎么能说聚丰隆是他的呢?”
说话间,又看向崔耕道:“崔奉宸,你说,本相所言,有没有道理?”
崔耕一听这话,就知道这袁老头没憋着什么好屁,冷笑道:“聚丰隆当然不是本官的。不过,聚丰隆的东主曹天焦,乃是先父的至交,本官称他一声“伯父”毫不过分。”
“哦,敢情崔奉宸得称曹天焦一身伯父啊,那你就更不应该过问此事了!”
“为什么?”
袁术己理直气壮地道:“崔奉宸既有崔青天之称,难道不知我大周律例中有所规定,“凡鞠狱官与被鞠狱之人有亲属仇嫌者,皆听更之。”
我~日!竟然引用律法条文,让我回避?
好你个袁术己啊,你杀了徐元庆,我还没找你的麻烦呢,你倒是先对我动手了。
崔耕深吸了一口气,道:“袁相你也明白,是“鞠狱官”皆听更之啊!本官又不是要主审此案,只是愿意曹天焦他说话而已。允与不允,全待陛下裁决,有何不妥?”
袁术己振振有词道:“你崔奉宸不是人称崔青天吗?理应严以律己,宽以待人。这一严,可就沾到我大周律这一条的边儿了。你若是为私利要陛下开恩,岂不有损你崔青天的名望?不妥,实在是大大不妥啊!”
说着话,袁老头连连摇头,做痛心疾首状,那脸上就差写上:“我都是为了你好,你咋就不领情呢”?
崔耕直气得肝儿颤,道:“你哪眼睛看到,本官为私利要陛下开恩了?我只是要陛下依法断案而已。”
“哼哼,依法断案?”袁术己不以为然地道:“若是律法可以包罗万象,还要陛下做什么?还要我们这些宰相做什么?还要朝廷百官干什么?直接让懂律法的小吏管理天下不就行了?”
“你这不是强词夺理吗?”
“并非强词夺理,而是依理而断。”袁恕己缓和了一下语气,道:“崔奉宸,你可知道,我大周国库内,有多少两金子?”
“这我哪知道啊?”
“告诉你,是十万两。我再问你,陛下的内库,再加上皇宫内的器皿,总共能筹集多少两黄金啊?”
崔耕模模糊糊地好像意识到了点什么,道:“本官不知。”
“本相再告诉你,是五万两左右。你摸着良心说说,若是假以时日,比如三个月,聚丰隆能不能凑出十六万两黄金来?”
“应该……可以吧。”
“着啊,朝廷办不到的事,聚丰隆能办到,这难道是什么好事?所以,拆分聚丰隆,不仅是朝廷之幸事,天下之幸事,更是聚丰隆之幸事,曹天焦之幸事!另外,既然你崔奉宸得称曹天焦一声老伯,这事儿对你来说,也是一大幸事!”
言毕,袁术己再次摆出了那副“我是为了你好”的表情。
崔耕直气的肝儿颤,道:“聚丰隆就是有钱而已,无兵无勇,难不成还能造反吗?袁相所言,太过无稽。”
袁恕己眉毛一挑,道:“不错,聚丰隆是是不可能造反。可谁叫你崔奉宸得称曹天焦一声伯父呢?”
“关我啥事儿?”
袁恕己不紧不慢,胸有成竹地道:“崔奉宸这么说,可就是明知故问了。你和太子交好人尽皆知,聚丰隆的财再加上太子的势,能做的事儿,可就太多了。难不成,朝廷不该防患于未燃?”
武三思插话道:“前不久,陛下准备任命天官(吏部)侍郎姚元崇为秋官(兵部)尚书。姚元崇认为自己曾任过相王属官,掌了兵权,恐对相王不利,坚辞不就。崔奉宸,你可要见贤思齐,莫让天下人失望啊!”
“这……”
崔耕万万没想到,袁术己和武三思一唱一和间,把拆分聚丰隆和皇位归属联系起来了。凡是事关皇位之争,自古以来,就是有杀错没放过,这回可是麻烦大了。
崔耕想了一下,转移话题道:“启奏陛下,是否拆分聚丰隆,微臣有瓜田李下之嫌,不敢置喙。但,若是聚丰隆内果然在三日内筹集了十六两黄金献与朝廷,是否依旧要拆分呢?”
武则天道:“如果聚丰隆果然三天内,换给朝廷十六万两黄金,就说明聚丰隆对朝廷忠心耿耿,不拆分也不是不行。但是,朝廷必须在聚丰隆内参上一股,监督聚丰隆内大笔钱财的动向。”
关于这点,崔耕倒是没什么意见。毕竟,就算到了后世的现代社会,对于类似聚丰隆的庞然大物,国家也得进行严厉的监管,这是题中应有之义。
另外,自己在位的时候,还能保住聚丰隆不必其他势力染指。但人生哪有一帆风顺的?武则天还经历了几次废后之忧呢。
若自己倒了霉,聚丰隆这么大买卖,还不得被其他势力吃干抹尽?有朝廷的股份在,起码是个大大的缓冲。毕竟这是公事,朝廷的吃相不会太难看。
崔耕眼珠一转,道:“关于朝廷参股聚丰隆之事,微臣有几个浅见,不知陛下想不想听。”
“崔爱卿请讲。”
“其一,未免官员中饱私囊,微臣建议朝廷派往聚丰隆的官员,三年一换。”
“准!”
“其二,所有官员,只有监督之权。不得干涉聚丰隆的内部事务。”
这条就有些过分了,不过,武则天看在崔耕的面子上,还是点头道:“准!”
崔耕继续道:“其三,朝廷不必实际往里面投钱,只需将国库岁入三分之一的钱财,存于聚丰隆周转,就可白得聚丰隆的三成股份。”
“这成何体统!”
“万万不可!”
“崔奉宸,你实在太不知天高地厚了!”
……
崔耕此言一出,全场可是炸了庙了,除了武则天外,人们尽皆喝斥,包括太平公主上官婉儿乃至张柬之。
但是,面对这种窘境,崔耕却是镇定如常,毫不惊慌。
待人们的声音渐低,他才微微一笑,道:“怎么了?诸位以为,本官的建议不妥?嗯,让我来猜一猜诸位反对的理由。其一,聚丰隆不过民间一银号,怎敢打国库的主意,实在是有辱国体!”
顿了顿,崔耕解释道:“其实这根本就不是什么问题。现在朝廷入股聚丰隆,又派官员监督,就是官民合办了。以聚丰隆涉及到的海量钱财,派一个户部侍郎过去监管,毫不过分吧?既然如此,聚丰隆就相当于关于朝廷一个四品的衙门,有何有损朝廷威严?”
袁恕己不以为然地道:“就算朝廷不答应此事,聚丰隆难道敢拒绝朝廷入股?此事对朝廷来讲,并无半分好处,还不是为了你自己的私利?”
“那却不然。”崔耕道:“将钱财放入聚丰隆的好处,至少有四条。首先,朝廷百官乃至驻京军士的俸禄,皆可由聚丰隆发出,可以避免小吏中饱私囊,上下其手。其次,朝廷可以裁撤部分吏员,节约国库开支。再次,聚丰隆有了国库收入作保,可以更快铺遍全国,朝廷也能获得更高的收益。最后,也是最重要的……聚丰隆银号,可以为朝廷解决钱荒之忧。”
其实,前面那三条好处,武则天还真不在乎。但是,最后这条可太厉害了。
事实上,中国不仅缺金子,就是铜钱也不富裕,很多时候,要不得不用容易损毁的布帛充当一般等价物。
即便如此,还很容易捉襟见肘。比如当初李昭德为了解决“钱荒”的问题,就下达了“禁止民间蓄锦”的命令,怨声载道。
如果能一举解决“钱荒”的问题,武则天毫不怀疑,在后世史书上,这绝对是自己的大功绩之一。
她忍不住拍案而起道:“到底如此解朝廷的钱荒之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