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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节
    “慎言慎言,还当慎言呐。”
    这是沈绛第一次做到这样清晰的梦,原来前世,她死后,还有人在继续追查这件事。
    这世间纵然一时不公,可总有真相大白,还以公道的那天。
    沈绛心知证据不可轻易示人,所以她早就将欧阳泉府中搜出来的证据,抄写了好几份,她拿给温辞安看的,便是她手抄的那一份。
    在温家书房内,温辞安看着沈绛带来的证据。
    还有许昌全与欧阳泉的往来书信。
    直到他将这些都细细过了一遍,才抬头问道:“这些证据,皆是你一人查探得来的?”
    沈绛眼中浮起谢珣的模样,此番她要状告乃是皇帝的亲儿子。
    哪怕三公子一直说,会与她一道。可他不过是京兆府的小小推官,皇权之下,他们皆是蝼蚁,生死皆在帝王的一念之间。
    他待她的心意足够了,这次她不能再牵累到他。
    于是沈绛点头:“对,皆是我一人寻来。”
    “西北粮道,大部分是从陕西起,他们运输原料想必会经过各处驿站,况且香料本就是贵重物品,应该征收关税,看来他们是上下沆瀣一气,才会将这些原料源源不断运至京城。”
    “还有欧阳泉此人夺人财产,我看他所交代,大部分都在陕西府境内,看来此地官员早已与魏王同流合污,以禁药使人上瘾,再伺机谋夺对方家产,如此剥夺民脂民膏。”
    “陕西不是也有监察御史,若是大人不信,可着陕西府的监察御史一同查证。”沈绛急道。
    温辞安将手中证据按下,抬眸望向她:“此事我自会查证。”
    “谢大人。”沈绛再次起身行礼道谢。
    *
    沈绛回了家中,心中稍稍松口气。这之后半月,她按照温辞安的要求,不断对欧阳泉进行逼供,让他彻底交代在陕西府所干的勾当,以及当地与他勾结的官员。
    温辞安倒是未要求见欧阳泉。
    或许他也知,此人是沈绛手中最大的依仗,不会轻易示人,哪怕是他也不行。
    只是她没想到的是,自己的行踪竟在暗处被人瞧了去。
    方定修接到侍卫罗永的来禀时,豁然皱眉:“你说什么?她竟见了都察院的温辞安?”
    “世子爷,我听闻这个温辞安,可是个狠角色。”罗永颔首道。
    方定修冷哼:“何止是狠角色,简直就是个不要命的。就连圣上都说,温辞安心中只有法典公正,绝无私情。一个小小七品的监察御史,能得皇上这样的评价,你以为会是等闲之辈?”
    “对了,我让你查沈绛进京之后,可跟什么人来往过密,你可查了出来?”
    罗永赶紧道:“属下仔细查过,这位三小姐还真是了不得,入京之后便与京城商贾姚家的公子相识,后来两人合伙开了朱颜阁。她与刑部侍郎府的方宝宁、汝阳伯府的姜妙小姐,交往甚密。至于朝中官员,未曾发现她曾拜访过谁,倒是有个京兆府的七品推官,曾与她是邻里关系。”
    方定修皱眉:“七品推官?”
    罗永:“此人名叫程婴,乃是半年前入了京兆府。”
    程婴?
    方定修只觉此名甚为熟悉,似乎在何处听过,可是一时又想不起来。
    “叫人备车,我要去见殿下。”方定修沉思片刻,吩咐道。
    深夜将至,马车声在寂静的道路上有些显眼,直到一辆车在魏王府的后门停下,很快,车上下来一个身着披风,只看得见模糊身影的人。
    方定修极少会来魏王府,可是这些时日,却是来了有些频繁。
    魏王似乎知晓他的到来,在方定修进了前宅后,已在书房等着。布置精美奢华的书房,处处暗香浮动,角落摆放着的灯烛树,枝桠乃至树干主体,上覆金粉,烛光照耀,金树灿烂,将整个书房映照的比白日还要耀眼。
    如此浮华奢靡之景,便是皇宫内苑也难寻。
    四皇子谢仲麟手持书卷,一双桃花眼,显得多情又轻浮,他微一挑眉:“方世子,深夜前来,所为何事?”
    “殿下,你让我查沈作明之女的事情,已有些眉目。”方定修躬身道。
    谢仲麟垂眸看着眼前书籍,突然将书整个轻合起来,“我听说你已与沈家女和离?怎么,如今倒是舍得下了?”
    方定修声音依旧恭敬:“殿下说的对,此事事关重大,微臣不该当断不断。”
    “好。”谢仲麟朗声赞道。
    接着他拿起桌上的一把折扇,漫不经心的把玩起来:“说说看,此女来京,到底做了些什么?”
    方定修缓缓道来,直到他说道:“至于朝中,并未发现她与朝臣来往,就连沈作明那些旧部,她都不曾上门拜访。也就只有一个京兆府七品推官程婴,据说与她乃是一墙之隔的邻里,往来密切了些……”
    ‘啪’地一声脆响,折扇重重拍在桌面上的声音。
    谢仲麟整个人跟着站了起来:“你说什么?此人叫什么?程婴?”
    “殿下。”方定修被他的反应所震惊,不由失声喊了句。
    方定修在四皇子的怒视下,点头道:“此人确实是叫程婴,不过此人不过是个七品推官,位卑人微,并不能助沈绛成事。”
    “京兆府的七品推官不能成事,那如果是郢王世子呢?”
    方定修错愕抬头。
    反倒是谢仲麟自己咬牙,他从桌后走了出来,在房中踱步,来来回回,许久,才咬牙道:“原来是这样,我说死了一个兵部侍郎的儿子,怎么闹的满城风云。他跟老三在宫里演了一场戏,让父皇派人去查杨雷,从而把欧阳泉这个人挖了出来。”
    “他们早就知道欧阳泉是我的人,原来全都是冲着我来的。”
    “殿下,此人真的是郢王世子吗?世子怎么会在京兆府当个七品的推官?”方定修还是处于骇然之中。
    谢仲麟冷笑:“谢程婴行事反常,他连出家都敢,他还有什么不敢干的。况且真想辨认他的身份还不简单,明日找个京兆府的官员过来,待问上一问就行。”
    “那日欧阳泉别庄,世子殿下是否也有参与?”方定修忍不住问道。
    谢仲麟皱起眉头。
    “本来只打算除掉一个沈绛,既然谢程婴与她搅和到一起,就一并除掉。”
    方定修吃惊道:“如此行事,是不是太过冒险?”
    “冒险?如今许昌全被暗杀,欧阳泉被我们的人烧死在漠北,连父皇都在出手保我,我将这两人除掉,只要做的神不知鬼不觉,谁敢动我。”
    方定修突然说道:“我手下人来禀,说这段时间沈绛曾频繁前往护国寺上香。殿下,会不会他们拿到什么证据,就藏在护国寺内?”
    先前不知程婴就是郢王世子谢珣,方定修还没有怀疑。
    如今他才发现,沈绛频繁出入护国寺上香,似乎也有些不对劲。毕竟他与沈殊音还是夫妻时,沈殊音偶尔会与他提起沈绛小时的趣事。
    其中一件事,最让他印象深刻。
    沈殊音说沈绛因为自小被和尚批命,只能养在祖地老宅,因此格外讨厌和尚,有行脚僧上门化缘,她居然只让家中仆人给半碗饭。
    可见沈绛并不信神佛,一个不敬神佛的人,为何要频频出入护国寺呢。
    而护国寺与郢王世子关系紧密,因为他自小便在此处长大。若是他们真的将什么证据或者证人藏起来,那么藏在寺庙中,确实情有可原。
    短短之间,方定修竟将这前因后果联系了起来。
    方定修将自己的猜想告诉四皇子。
    只听谢仲麟朗声大笑:“天不绝我,天不绝我。你看到没,就连老天爷都站在我这一边。他们东躲西藏了这么久,咱们却得来全不费功夫。”
    “护国寺这么大,若他们真的藏匿了证据,咱们如何才能找到?”
    四皇子轻笑:“谢程婴生平最在意的只怕不是我叔父郢王爷,也不是王妃,而是他那个师兄。让人对释然和尚下手,逼迫谢程婴拿出证据。”
    这次他不玩阴谋,来阳谋。
    “释然大师一直在寺庙之中,若是贸然让人入寺,只怕并不易得手吧。”
    谢仲麟却重新拿起桌上的折扇,悠然道:“今个父皇召我们议事,黄河决堤,下游洪涝严重,京郊先前已经出现了一批流民。据说还有上千流民正在来京的路上,出家人最是怜悯,若是这批流民前往护国寺,只怕他们并不舍得驱逐。”
    “到时候我们的人混迹在流民之中,趁其不备,将其活捉。只要煽动流民闹事,一切都可以在神不知鬼不觉中进行。”
    方定修:“若世子殿下拒不交出证据呢?”
    “那就将他们都杀了。”
    永隆帝所为,不仅没让四皇子收到教训,反而越发大胆。
    如今竟连自己的堂兄弟,都不打算放过。
    早在中秋节时,就听闻今年黄河汛期,雨势不断,下游数百里屋舍田地,皆被淹没。于是一批批流民,竟前往京城。
    最新一批到京的流民,因为无法进城,这些人也不知是听谁说的,护国寺有善粥。
    于是流民蜂拥而至,将护国寺的沿途都堵的严严实实。
    吓得勋贵世家的女眷都不敢出城上香。
    谢珣和沈绛听闻此事,商议对策,决定先将欧阳泉转移出来,免得护国寺出现动乱,让别人有机可趁。
    “你就不要随我前去了,城外流民甚多,并不安全。”
    沈绛立即道:“就因为危险,我才更要跟着你。”
    谢珣微提眉,就听她大言不惭道:“我得保护你呀。”
    第67章
    沈绛知道谢珣不能轻易动武, 每次动武,都会引来反噬。因此她必须得跟着他,她答应先生, 不在别人面前用刀, 那她就用鞭子、用剑,反正她会不顾一切保护他。
    她坚持要同往,谢珣只得同意。
    两人未骑马, 一路乘马车前往。
    谁知到了山脚下, 就看见山下有流民, 衣衫褴褛,脸上脏污, 特别是那些小孩子,各个骨瘦如柴, 睁着一双大眼睛望过来,格外可怜。
    沈绛坐在马车里, 望着外面的孩童,心有不忍。
    “贵人, 夫人, 行行好, 给口吃的吧。”
    “给口吃的吧,孩子饿的不行了,求求了,求求了。”
    车外的哀嚎声不停传来, 惹得沈绛忍不住想要再掀起车帘,看向车外。谢珣眼疾手快, 按住她的手腕, 低声道:“别再看了。”
    沈绛:“如今外面有这么多流民, 难道朝廷就没有什么措施吗?任由这些老百姓在城外饥寒交迫吗?”
    谢珣小声道:“京兆府昨日已经出城发过粮食,但是流民不断增多,朝堂上也是纷争不断,听闻太子就能治灾不当,被圣上斥责。不过这两日应该就会安置这些流民。”
    “若是再等他们商量个什么情况,这些流民只怕都要暴动。你想想他们,千里迢迢离开受灾的家乡,本以为能在京城得到救护。结果呢,除了将他们关在城外,不许入城,扰了贵人们的清静之外,居然到现在还没拿出救治他们的方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