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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6章 变故(23)
    “韩冈是要造反啊。走狗锁门,鹰犬四集。韩冈这真的是要造反啊,子厚!”
    吕嘉问义愤之意溢于言表,全然一位忠笃亮直的正人君子,可以亲之信之的国之干城。
    吕嘉问如此愤慨,章惇只想呵呵两声回应。多年的老相识,谁还不知道谁?
    似是无奈的笑了一笑,章惇道:“望之,说笑就算了。”
    吕嘉问脸上的怒容忽的一收,笑意从嘴角绽开,呵呵哈哈的大笑起来。
    “要是韩玉昆当真造反,说不得就得学着陶糓,从怀里抽出一份禅让诏来。”他摸了摸脖子,“大好头颅在此,可还不想送人。”
    “望之说笑了,韩冈届时就算杀我,也不会杀到你头上。”
    “是啊。”吕嘉问抬手拍了拍自己的额头,“这什物,也就能卖个三五百贯,而子厚你……”
    吕嘉问停了下来,章惇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就问,“我呢?我的脑袋值多少?”
    吕嘉问失笑:“几万贯还是有的。毕竟这世上就只有一个章相公。”
    “也只有一个韩相公。”章惇敲了敲桌子,上面是今天刚收到的河北战报,官军主力围困岐沟关半月,而雄州一部已经在涿州城下连续击败了辽人的三支援军,“三日前,易州克复,打通蒲阴、飞狐二陉指日间事,飞狐一下,蔚州可得。河北河东两路交通往来,可合兵攻大同,也可东出析津。北虏日蹙,大局渐定。”
    章惇缓缓说着北地战况,官军节节胜利,平辽或指日可待,可在他的脸上看不见欣喜之色,“缓进、消耗,韩冈所拟方略实效如何,不必我多说了。朝中用兵,无人可比。所以我才不会怀疑韩冈做出了今日之事,他若是处心积虑,可不会变成如此不上不下的局面?”
    “确是如此。以韩玉昆的心术手段,当真要反,要么是动如雷霆,让所有人措手不及,要么如春风化雨,让人不知不觉中入彀。岂会有今日这般丑态。不过……”吕嘉问拖长了声调,“韩冈今日不反,日后必反。今日之事,朝廷临事之虚怯无措,一望可知。就连子厚你的虚实,也给人看透了。韩冈收兵马,据皇城,无人可制。即便是赤胆忠良,怕也是给惯出野心了。”
    韩冈过去不造反,也许是因为畏惧,也许是因为时机不到,也许是自觉手中力量尚不足为恃,甚至也可能是当真忠心于赵氏,总之,他还没有清楚地认识到自己的实力已经膨胀到无人可制的地步。
    但今日遇刺之后,韩冈立刻使人控制住了京师武备,无人能阻,无人敢阻,甚至有许多人迫不及待的想要投奔到韩冈帐下。看到这种情况,圣人都会动一动心。
    “文王三分天下有其二,尤服侍殷,但韩玉昆在京师可不只是三分之二了,何况还有王舜臣一干武夫,说不定都在准备黄袍了。”
    吕嘉问向章惇倾过身,压低声线,“子厚,你虽与韩冈并为宰相,可今日韩冈若遣兵欺上门来,敢问可有一策退之?”
    章惇沉吟片刻,忽而一笑,“我非韩冈,能空手杀人,一措大尔,虽非手无缚鸡之力,可也难说能不能捉住一只鹅。韩冈手底下肆无忌惮的军汉为数不少,怕也不会畏惧我这宰相。”
    章惇带笑自嘲着,吕嘉问冷然,“韩冈如若举兵,我等宰辅,只一待宰鸡尔。”
    章惇似笑非笑:“也许还不如鸡。不过韩冈若是做反,他要付出的代价可不会少。”他伸出两根手指,“别的不提,既是叛逆,自然名声尽毁。二来,他所倡气学,也必为人所弃。”
    “太祖篡位不叫篡,叫顺天应人。”吕嘉问很轻松地说了一句极悖逆的话,但言者与听者全然无动于衷。“韩冈就算反了,一时名声尽毁,等他篡逆功成,也必有人出来说一句顺天应人。气学更是会成为官学,新学、旧学谁能比皇帝的学问更得人看重。何况他若不反,日后定难善终。以其之智,会当真以为那所谓的大议会,可保儿孙不失?子厚,”吕嘉问看了眼章惇,“你不会也这么认为吧?”
    吕嘉问看着章惇,这句话,他很久之前就想问了。韩冈和章惇并非愚人,都是熟读史书,自古权臣,篡与不篡,是截然不同的两个后果。
    篡位,光宗耀祖,福泽绵长。不篡,绝户绝嗣,先人不得血食。再无第三条路留给权臣。
    韩冈或许因为要做圣人,要入文庙,烧坏了头脑,但章惇可不是,怎么一板一眼的为韩冈搭了十年唱词?
    但过去章韩明则两立,暗里则实为一体,内中隐情,难以窥视。不过今日韩冈籍故一举掌握京师,章惇的地位岌岌可危,这时候,章惇与韩冈之间有什么盟约,怕是也执行不下去了,章惇必是心乱,当也可以探一探口风。
    章惇缓缓端起茶,将话灌进肚子里。
    他此刻的确心乱,韩冈、王舜臣、黄裳,甚至太后都给他出了难题,但缓过这几日,他就能稳住阵脚。
    何况,即使告诉了吕嘉问,又有什么用?无兵无权一措大,百无一用。
    不过吕嘉问在朝中也有一番势力,又正坐在面前。
    “望之,可知何为大议会?”
    吕嘉问想了一想,“虽云聚议,徒乱人心。”
    “正是如此。”章惇点了点头,却不再多说。
    大议会只是表象,身为权相,必为众矢之的。若分权于士大夫,则怨不加身。
    但议政会议也好,大议会也好,实际上却是分裂人心的手段。吕嘉问说得并没有错。
    过去臣子纷争,由天子决断,若无天子处分,人人各执一词,其势不两立,却无从逐之,必然会各自党聚,日日相攻。朝廷无一宁日,威望自一落千丈,得益者,各方之首脑——
    届时,权势者各据一方,这天下,即使版籍上一时还姓赵,可实际上的主家,早换了姓氏。
    韩冈让出十年的时间,为了在西北厚植人力。而章惇多了十年,当然更方便自己的家业。
    等十年之后,南方与南洋自成一统,章惇可以放手,章家的富贵也能延续下去。
    但太后今天的态度,让章惇觉得他所期待的前路,一下暧昧不明起来。
    章惇没有细说,吕嘉问皱眉细想,室中唯有茶香,这时门外来人
    “相公!”
    “韩相公遣人来了,说是要请相公入都堂议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