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善”与“汇盛”的经验交流会如喻真所期望的在月底前定下了，按照胡伯康经理的通知时间她提前一刻钟赶赴到了现场。
    会议室里已坐好了几位项目受益员工代表及中心部门负责人，前方最醒目的首席位置还空着，喻真知道那是属于黎澄的，因为他昨天还发来消息说很期待今天下午的见面。
    墙上的时钟逐渐临近14点，会议室木门应声而开，一位风姿高雅的女士在胡伯康经理的殷切陪同下款款走了进来。众人不知其身份仍安然坐在位子上没有动弹，仅用好奇眼光追随她入了座，喻真却认出此人正是之前来过机构与自己商谈合作事宜的萧董事，于是礼貌性地向对方投去了一个友好笑容。
    “喻理事，好久不见。”对方也微笑着回应道。
    会议整点悄然滑过，还未出现的黎澄显然是迟到了。不过在座众人无一敢对少东家的不守时现象胡乱发表意见，全都在静默一片的氛围中枯坐干等着。
    全场只剩下钟表自转的清脆声响，空气中弥漫开一股压抑气息，喻真在一分一秒地敲打声中突然产生了一个错觉，似乎黎澄来得越晚眼前这些人越紧张，明明他们已循规蹈矩地坐在了这里，反而个个流露出了副坐立难安的表情。
    终于，会议室的两扇厚重木门再度被开启，身着贴合西服、年轻英俊的黎大少爷行色匆匆地入场了，一桌人立即齐刷刷地站起了身。
    “黎少来了。”
    “黎少下午好。”
    “黎少一路辛苦了。”
    问好声此起彼伏地响了起来，胡伯康将少东家迎到坐席前笑容可掬地道：“黎少，感谢你在百忙之中还愿意分出精力来想着咱们，你对‘汇盛’的温情支持大家都牢记在心呢。”
    黎澄笑道：“大伙儿为‘黎氏’效力，集团也该尽到相应的责任，这叫相辅相成、相得益彰。”他环顾四周客气地打了声招呼，“不好意思，刚才路上有些堵，耽误大家时间了。”
    众人忙诚惶诚恐地摆手道：“不碍事，不碍事，黎少事务繁忙，我们很能理解的。”
    黎澄将含笑的目光转到了喻真身上：“喻理事，让你久等了。”
    喻真轻轻点了下头，迫于场面上的严肃压力她改口叫出了对方的职务：“没关系，黎、黎总。”
    黎澄一愣，停顿两秒后才向右手边的胡伯康吩咐道：“……由你主持，开始吧。”
    胡伯康回应：“好的，黎少。”
    喻真低头摊开了面前的笔记本，忽然发现她大概习惯了对方一直以来平易近人甚至略带讨好的相处模式，导致自己遗忘了黎澄身后拥有的庞大家族势力。其实对于平常人来说黎家人的财富根本无法想象，是一种可望不可及的存在高度，而对于黎氏的员工来说黎澄就像个掌握生杀大权的权威老板，是完全不敢开罪的，所以日常享受上位者的尊崇才符合他的生活状态吧。
    胡伯康刚准备说开场白，黎澄却无意瞥到了坐在长桌末端的母亲，下意识脱口道：“你……”他随即放轻了语气，“您怎么来了？”
    萧玥珍气定神闲地回道：“先开会吧，闲话等会议结束后再说。”
    众人见状一脸惊讶，心想这妇人到底什么身份，竟敢对少东家的态度如此随意……
    黎澄考虑到场合，只得将纳闷暂时压在了心底，胡伯康见黎少没有再发声的意图才正式进入了会议议程。
    之后，员工代表各自分享了项目的体验感受，管理层则从主题策划、供需对比、执行配合、目标完成等方面进行了详细分解与总结，喻真聚精会神地听取着各方意见。
    “总体来说，‘上善’虽像喻理事所说是一家刚从行政管理往项目实操方向转型的新兴机构，在实施过程中难免出现不少待完善的小问题，但从员工们的真实反馈中能看出你们的服务是用了心的，这完全是一次诚意合作。”胡伯康满脸堆笑，不忘拍领导人的马屁，“当然这里面绝对离不开集团总部的全力支持，说到底‘汇盛’的福祉来源还得依赖领导们的关心关怀啊。”他一眼带过萧玥珍的方位，朝黎澄求教道，“黎少对大家有何精神指示吗？”
    这是到了领导发言的环节，黎澄不着急结束会议，而是询问了喻真的意见：“喻理事，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他开这场交流会纯粹是为了帮助心上人的事业发展，否则这种芝麻绿豆般的小事根本劳驾不到他亲自出马，只希望对方能不虚此行，真正收获想要的东西。
    喻真闻言摇了摇头，她觉得各方面的讨论内容已经很到位了。
    黎澄这才进入收尾节奏：“这是一次很新鲜也很有意义的尝试。”他笑着道，“这里需要特别表扬下胡经理，看得出来他一直在想法设法为大家谋取更多的工作支持，是个有心人啊。”
    他默契不提母亲的身份，胡伯康也含混应下了这份称赞：“黎少过奖了，应该的，应该的。”
    黎澄又说了两句漂亮话升华了会议主题，然后肯定了一番合作模式，表达了集团对于基层福利的重视程度，最后让助理将事先备好的慰问品发了下去。
    大领导下访不可能空手而来，这才是员工们最渴望得到的实惠，大家拿到礼品后会议室里终于出现了一丝欢声笑语。
    “喻理事，”黎澄在散会时说道，“烦请再留一下，还有事协商。”
    喻真自然而然地点了下头，胡伯康见状很有眼色地将闲杂人等带了出去。清场后，黎澄望着仍坐在末席的母亲发出了赶人之音：“您还不走吗？”
    萧玥珍站起身道：“这个项目当初是由我发起的，我当然还有很多感触想与喻理事探讨下。”
    喻真一怔，她此前一直以为这场合作是黎澄为了扶持机构暗中促使的，没想到另有他人。
    黎澄扬起了假笑：“那您刚才为何不在会上提呢？”
    萧玥珍随口回道：“一些小感想，私下交流就行了。”她走到喻真身边和蔼地问了句，“不知喻理事接下去是否得空，刚才的会议时间有限，只讨论了有关此次合作的事，而我本人对公益行业也想多加了解，你能再给我详细讲讲吗？”
    喻真没理由拒绝一位给予机构合作机会的亲切长辈的要求：“当然可以，我接下去没有别的工作，不知您想了解哪一方面呢？”
    萧玥珍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臂：“不急，我们换个地方再谈吧，这间会议室接下去好像还有其他安排。”
    “等下。”黎澄才不信从来不管事的母亲会真对企业慈善感兴趣，他担心对方会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乱说些有的没的，忙走到两人身边道，“一起吧，我也想再深入学习下。”
    萧玥珍却道：“我怎么记得你后面还有场与g国品牌商的研讨会呢。”她看了下腕表，“你刚才迟到了，说明今天的路况并不好，还是早点出发吧，毕竟g国人一向最遵守时间规则了。”
    黎澄这下更加不放心了，母亲居然对自己的行程掌握得一清二楚，看来是早有预谋啊。
    “还是在这里长话短说吧。”他指了指喻真，“喻理事没有开车的习惯，我已安排好车子等在楼下准备送她回去了。”
    萧玥珍不理会他，对喻真笑道：“放心，聊完天后我自然会派人将你安全送到家。”
    喻真摇头道：“没事的，萧董事您客气了。”
    黎澄气得暗中跳脚，萧玥珍提高音量招来了候在门口的胡伯康：“胡经理，备车，我们准备出发了。”
    “备车？”黎澄以为母亲只打算换间会客室图个清静，却没想到对方是想大张旗鼓地换地方，“备车干嘛？您打算带她去哪里？”他急得连敬语都顾不上了，“你问个问题怎么还附加这么多动作啊，我们理事工作很忙的，可没那么多时间陪你耗。”
    萧玥珍任凭他叫唤，伸手轻轻搭上了喻真的胳膊：“喻理事，这里的商务办公楼环境太严肃了，不怎么适合闲聊，我们还是找个能喝茶的地方吧。”
    喻真感受到对方手上连带往前推的力道，只得顺着往前走：“好的，那就麻烦萧董事带路了。”
    “哎，你们……”
    黎澄皱着眉头紧跟在她俩身后，一直跟到地下停车库还在拼命动着阻拦念头，偏偏这时助理石丽雅走上前提醒道：“黎少，时间差不多了，得赶回集团开会了。”
    这下黎澄彻底没法子了，只能眼睁睁看着喻真上了母亲的车子后扬长而去。临走前，他别有深意地瞪了一眼站在边上鞍前马后的胡伯康，语气不善道：“胡经理，这段项目期间真是辛苦你了，绝对的大功臣啊。”
    胡伯康从被迫为萧董事提供少东家的行踪安排时便预知了这场注定不讨好的结局，果然做儿子的斗不过母亲后就开始旁敲侧击地鞭笞他了，而夹在两尊大佛中间的小人物只得低眉顺眼地苦叹道：“哎，黎少……您回公司路上小心，一路顺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