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院里,到处都是拿着火把的兵卒,将黑夜里屋内屋外,映照的格外亮堂。
有几个兵卒正在将几个匪人的尸体搬出去,忽然屋内传来吵闹声,吕菁加快了两步。
“你们不要搬大哥出去,不要啊!”几个小孩阻拦着打算将屋内两具尸体搬出去处理的士兵。一个是被吕菁杀死的黄巾,另一个就是徐器。
“他都死了,不能一直在房间里的。你们不要捣乱,滚开些!”一个士兵不耐烦地吼道,还踢了一脚挡在徐器上方的小女孩儿。
“滚出去!”吕菁压住心中的火气,沉声说道。
那士兵见是一个小女孩,刚想出言不逊,被旁边的同伴拉住,低声说了句“是军侯的女儿”,便赶紧躬身退了出去。
吕菁蹲下身子,摸了摸徐器的脉搏,早已没有了生机。她觉得头有些晕,实在是有些累了,慢慢站起来,然后将身子靠在墙上,才轻问道:“杏儿呢?”
府里的下人大都聚集在这里,其中一个姓冯管事答道:“杏儿醒来就发疯了,刘婶她们合力将她用被子捆住,带回住处了。这里是老爷的厢房,总不好放纵她在这里胡闹。”
吕菁痛苦的闭上眼睛。过了一会儿,才再开口道:“徐器,他怎么会死?”
“贼人来了,将我们都看押在这里。那贼人见杏儿生的清秀,色心大起,便要用强。杏儿拼死反抗,徐器看不过,去帮忙,就被一剑刺死了。”
吕菁咬了咬牙,还是忍不住问道:“你们这么多人,为什么不一起上,杀了那几个贼人?”
冯管事一愣,他听出吕菁的责怪之意,有些委屈地解释道:“小姐,他们有刀啊!徐器就是因为反抗,才会被杀死的。”吕菁年纪虽小,可毕竟是主子,又特别受老爷夫人宠爱,他们哪里敢惹她生气。
吕菁摇摇头,自己就不应该问出那个问题。难道要他们都跟贼人拼命?他们都是普通人,纵然人多,只要没到生死一线,又有几人能团结起来,为别人而罔顾自身安危?
看,他们不就活的好好的,而徐器,现在只是一具冰凉的尸体。
能控制住想要窜起的火气,却控制不住心里的难受!她无力的摆了摆手,转身就要出屋去看杏儿,想起什么,回头对众人吩咐道:“贼人的尸体还是让人搬出去处理了。至于徐器,先安置在你们住的那个小院里。要给他收拾一下,然后备上一副好的棺木。还有,照顾好他们几个。”她指了指围着徐器的那几个孩子,不管众人什么反应,径自离开。
“大小姐怎么安排在我们住的院子里啊,多晦气啊!冯管事,还是搬到其它地方去吧。”待到吕菁走远,人们才低声议论开来。有人大着胆子对刚才答话的管事建议道。
“闭嘴!小姐怎么吩咐,咱们照办就是!”那冯管事怒道。这群没眼色的,没看出小姐很失望吗!嗯,失望?就是失望。冯管事这会儿才回过味来,看着围着徐器的一帮孩子,若有所思。
吕菁进屋看见杏儿的时候,刘婶正坐在床榻上,拥着被子将她紧紧从后面抱住,另一个人按着她的下半身。她额头还在渗血,不停地哭泣挣扎,却没有大喊大叫。刘婶不断的安慰着:“都过去了,丫头!过去了!不要想不开,一切都会好的,都会好的。”反反复复,都是这几句。吕菁沉默的看了一会儿,才被床上的刘婶注意道。
“大小姐!”
杏儿听到这一声,停下动作,看着吕菁,想要开口,又闭上了嘴,只是眼泪哗哗的往下掉。吕菁往前越走越近,杏儿不停地挣扎着往后退,被子掉了也顾不上,肩上、脖颈上的伤痕,清晰可见,可她又能退到哪里?
“小姐,别过来!”她低下头,轻声说着:“别过来,我……脏……”她是小姐的贴身丫鬟,她知道,小姐是最爱干净的。
吕菁心口仿佛受到重捶!眼前这小姑娘,是她来到这个世界之后,陪伴她最多的人!虽然只有十多岁,却一直尽心尽力的照顾她!上次山谷遇袭,更是豁出性命地救自己。可是……
吕菁深深地吐出一口气,不理会刘婶眼神阻拦,慢慢坐到床边,盯着杏儿,一字一句的说道:“杏儿,你记住,那个人,是我替你杀的!从此,你不再是吕府的丫鬟。你,只是我吕菁的人!我,不准你死!”声调并不高,甚至带着些脱力,可眼中的坚决意志却不会让人有丝毫怀疑。
“小姐……”杏儿眼中噙着眼泪,还想要说些什么,吕菁用力一把把她抱住。
杏儿一瞬间的愣神,继而挣扎,努力要将她推开,却没有实现。终于,她放弃挣扎,抱住吕菁,放声大哭。
这一夜,彻底改变了许多原本历史上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命运,比如杏儿,严斌……
这一夜,吕菁一个人蜷缩在被窝里。她不想放纵自己的忧伤,可眼泪就是止不住……
城内局部的骚乱仍在继续,不过这已经和吕菁没有太大的关系。待到第三日,严氏与吕布商议之后,才让魏续领了一对人马护送严老和严羽的遗体回到严家,并驻守几日,由严氏帮着严斌处理严老和严羽的身后事。
“斌儿,关于严家的生意,你放心,不会交给菁儿的。你是家中独子,自然是你继承。”灵堂之上,对于老爷子最后将严家生意送给吕菁的安排,吕布认为是老爷子多了自己的心,在严斌面前许诺道。
“父亲,姥爷说送给我,便是真的给我了。我想,他是不想小舅舅走上经商的路子。”不得不说,严羽死前的那段话,触动姥爷内心的。商贾之家,总有万贯家财,还不是低人一等。吕菁继续道:“姥爷死前托孤,对父亲是极为信任的。我想,他肯定希望小舅舅跟着父亲,成为一个像父亲这样让人敬重和钦佩的大人物。”
“父亲总赞姐夫纵马杀敌的英姿,姐夫,让我跟着你吧。”严斌双膝跪地,郑重的拜求。
吕布看了看两个孩子,又看了看旁边的妻子,道:“不是我不愿,只是军中训练艰苦,沙场上更是随时可能丢掉性命。你若是出事,我如何对得起岳父大人?”
严氏没有开口阻止,严斌也不说话,只是以头抵地,重重的磕了一下。
这是吕菁与严氏、严斌就商议好的事情。严老爷子以亲手结束严羽性命、救下严氏的方式,希望消弭严羽带来的恶劣影响,并将发展的希望留给了严斌。严氏虽然有过反对,无奈严斌很坚决。
吕布不再坚持,说是把生意送给女儿,其实就是变相的送给自己,这不是一笔小财啊!既然他不要,我又何必勉强?好好照拂严斌,也就对得起死去的岳父了。
答应之后,就离开了严府。各地黄巾乱起,这夏阳城也不会是一方净土,他还有很多军务要处理。
与北方各地风起云涌的起义相比,江南水乡实在是太过平静。
自黄巾乱起,已经过去好几个月,而上一封吕菁的书信,已经是半年前了,也不知道她怎样了?站在院中的蔡琰,感受着不过巳时便有些炽热的太阳,挪步到银杏树下。
“琰儿!”一身正装的蔡邕走进院子。
“父亲是刚从太守大人那里回来?”
“是啊!朝廷一面着皇甫嵩、卢植、朱儁等人平叛,所到之处,逆贼望风而逃,成果斐然,一面大赦党人,待到黄巾之乱彻底平定,汉室中兴有望啊!”蔡邕对皇帝大赦党人一事,颇为振奋。
蔡琰看着两鬓如霜的父亲,明白他最大的心愿,仍是想要回到庙堂之上,为国而有所作为。不过,想起吕菁说的那句话,她还是忍住没有提出来,免得打扰父亲的兴致。
“朝廷的根基动摇与否,根本不在于黄巾的叛乱,而在于平叛的各路军阀。”她到现在也并不是很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只记得当时吕菁说出这句话时摇头的动作,和提到朝廷时的冷漠。
“……来信了。”
“什么?”刚才想起吕菁,忽然听父亲提到信,是吕菁的信吗?
“卫家的书信。局势不稳定,他们提出将婚期延后,以免途中意外。”见女儿有些失望,又从袖中取出一封信,笑着递给她:“这是仲道的写给你的。”
蔡琰面上一红,接过书信,便回房去了。
信上大约是卫仲道说自己最近看了什么书,有些怎样的感悟。文末还提到河东的黄巾起义闹得很是严重,问候她这边的情况,让她保重之内的话语。
这时的文人之间,大抵都是这般相互问候,就算是未婚夫妻,也不会谈什么情爱、思念之类的话语。明知如此,蔡琰还是有些失望。
只有吕菁那丫头,才会有那么直白和有趣的话语吧!蔡琰从盒子里将吕菁的三封书信又看了一遍,笑着想到。不知道她现在怎样了?
想了想,研好墨,又提笔给吕菁写下一封书信。
这已经是上次她收到信后,写出的第四封信了,也不知道吕菁有没有收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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