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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节
    太皇太后叹了一声,望望她微微摇头,“说到这儿,还是尽早的把她指出去为是。”
    走了两步又道:“我这回去潭柘寺遇着了惠郡王妃,恰他那个小儿子也跟着,将不过十八岁,长的一表人才,我随口问了一句,尚没娶亲,这回寻思着,配给薛丫头倒好。”
    “您老人家过目的自是没有问题。”薛老太妃笑着接口。
    太皇太后便一搡她,撇撇嘴道:“原是这么一说,这孩子根底如何我还不知,哪里要你这么急得表态。”一番牢骚发完,又继续说道:“这是一个。还有一个,大阿哥也与她年岁相当,薛宓的出身,做个嫡福晋虽是不能,指个侧福晋却也不碍。年少夫妻,但能有两分情分,也尽够她一辈子荣华了。”
    说着便又笑,“你不必为着我的面子再说大阿哥好了,倒可探探宓儿的口风,瞧瞧她是怎么想的才好。”
    薛老太妃感激不已:“我先替宓儿谢您恩典了。”
    回转跨院,与薛宓提了一提,她却似乎有些怔怔的不开心,默了一会儿说:“我还想再陪您一阵子。”
    “宫门一入深似海,这里头不是什么好呆的。”薛老太妃旁敲侧击,没有说破,末了却叹了一口气,摇着头走开了,喃喃道:“我是不懂你爹娘因何要千方百计的送你进来。”
    薛宓咬了咬嘴唇。
    这场病生过,薛宓就不大爱出门了,镇日在天地一家春转悠,陆满福却发现,每每皇上过来与太皇太后请安总是能碰见她远远瞧着,通常不易被人察觉,偶有一回撞见皇帝,便举袖子遮住脸跑开了。
    渐渐不知怎么,薛宓非是打碎端砚而是因恋慕皇上在养心殿逗留才被罚跪的事实就在宫里头传开了,太皇太后甚至也出面问他,是不是收了薛宓。
    皇上拒绝的很干脆,说是前头说了不充后宫,这会子收她,岂不是自打嘴巴。
    这一问以后,薛宓几乎成了整个宫里的笑柄。十二月里四阿哥生辰,她难得出趟门替太皇太后与薛老太妃到翊坤宫送礼,但觉所见之处人皆指指点点,一进翊坤宫就委屈哭了。
    瑜贵妃是实打实的过来人,她初进宫的时候也是对皇帝一腔热忱,傻事做了不少,没少得皇后训斥。
    那时他却是好的,每每告诫她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虽尔然生气是也疾声厉色叫她害怕,她却能感觉到他对她好。
    那段日子,是她此生最怀念的时候。
    越是怀念,越是怨恨李氏,费尽心机也毫无办法。
    “你不用觉得委屈。”她一抚发髻上的玉簪不以为意的劝她,也不管她听不听得懂,便几分讥嘲道:“自打有了李氏,这宫里头谁不被人笑掉大牙,除她一个,连皇后都说不上名副其实呢。”
    她把她当不知人事的小孩子,什么话都说,薛宓心里盘算,便故意冲口说道:“我就为皇上不值,李嫔朝秦暮楚,怎么值……”
    她似意识到失言,慌忙截住了话头,忐忑不安的看着瑜贵妃。
    “朝秦暮楚?”瑜贵妃眉目微凝,有些不信她一个小孩子能说出来什么,却还是问了一句:“这话可别乱说,李嫔怎么朝秦暮楚了?”
    “没……没有……”薛宓矢口否认。
    越是这样,越是叫瑜贵妃怀疑,挥退丫头,几番逼问,甚至威胁要把她送到皇后面前治罪,才套出了她一句话。
    “七八年前,我亲眼在苏州看见过李嫔与一个男人……行止亲密……”
    七八年前,李氏应当还在教坊司呆着,却出现在江南……瑜贵妃尚自纳罕,就听薛宓扑通一声跪了下去,扯着她的裙子哭道:“要是给皇上知道我背地里编派李嫔娘娘,必定饶不了我,贵妃娘娘,你可一定要替我保守秘密……”
    瑜贵妃从来自负,除了皇后却还没吃过谁的亏,并没把她一个小丫头放在眼里,且因她父亲正得皇帝重用,两家里近两年又连了姻亲,便没把她算计进去,只半是诱哄半是安慰的说:“你甭担这个心。这样的风言风语传出去,不独你受牵连,万岁爷还得迁怒翊坤宫,我们便厌烦李嫔,也不能伤人一百,自损八千。倒是你要仔细想想,你可认得出那个男人是谁?”
    她原没指望薛宓能说出来个一二三四,一面问一面低眸喝茶,一抬眼却瞧见她一副犹犹豫豫的表情,立马断定了她知情。她一敛眼,只把茶杯往桌上一搁,问她:“你可是晓得是谁?”
    “我……”薛宓期期艾艾低了头,“我不知道。”
    “你可想清楚了再说。”瑜贵妃细细的眉梢一挑,“倘你知道些什么告诉我,我或还可以找到证据向皇上揭穿她的面目,倘你不知道或是不说,你可就要一直替咱们万岁爷不值下去了。”
    薛宓想了一会儿,抬眼看她,但说:“皇上驾临薛园时,我认出那人是他身边的一个侍卫,不过并不知道是谁。”
    侍卫,既还作得禁卫,皇上对于此事必然还是不知情的。他出行江南,身边的侍卫不少,可是能与李嫔有所牵扯还能把她带出教坊司的,恐怕也没有几个,查起来必然易如反掌。瑜贵妃心中暗中计较,又问了薛宓几句,见从她嘴里已套不出来什么话,便三言两语的打发了她。
    薛宓像是办了错事一般,忐忑不安的拜别她,瑜贵妃却赏了她一支发钗,又交代她,今日说的话尽都烂在肚子里,别魂不守舍的叫人看出来,倘太皇太后与老太妃问起,就说她留她在翊坤宫变了几手戏法解闷儿,千万不能说旁的。
    薛宓一副全然信她的模样,点头如捣鼓,出得门却微一敛眼,不着痕迹的挑了挑嘴角。
    宣政四年,官府出手抄没的留园,当时竞售,薛家出价只在第四位,却因有人运作而如愿拿到了那个园子,来人嘴不严实,酒过三巡,就漏了一句能叫他们捡这般便宜全是他兄弟为博美人一笑,替这园子找个称心的买家。他大伯不识趣,再三追问,才叫那人后悔失言,也不知扯些什么,就稀里糊涂的混了过去。彼时她扮作薛守去陪宴,对此一桩事印象极为深刻。后来是她分析李明微太多,偶然想起此事有些怀疑,便顺着这条线查了下去,却没想到一下子发现了那些陈年往事。
    怎么捅出去是个问题,她是沉得住气的人,两年前用了吴七巧试水,没料她尚没来得及给她指路就叫襄王察觉她乃萧氏以前的丫鬟,竟狠心将孕中的小妾迁到别院限制行动。
    能叫个男人这么死心塌地的护她,李明微是真有些本事。也是她小,不及考虑周全,直计划了这么久才找到瑜贵妃这么一个适合捅娄子的人,话说到那份儿上,她要是再查不出是勇毅侯府的蒙三爷,她个贵妃也就白当了这许多年了。她倒要看看皇上的心有多大,倘若此事揭露人前,他是不是还能容得下她。
    第95章 螳螂捕蝉
    打从七巧被送到别院开始, 除去外出,襄王雷打不动的半个月会来看她一次。待得孩子出生以后抱回府中,等到满六个月的时候,他每每过来时便会抱了孩子一起,与她小住几日。只是任七巧怎么哀求哭闹, 他都不肯吐口叫她回府。
    一连两年才消停, 他照例带孩子过去陪了她几天, 不想方回转府中两日,别院就报吴格格不见了。
    一下晌都没找见人影,他一时心慌意乱, 下意识的就骑马往长公主府赶。
    “七巧不见了。”他眉头没脑的一句话, 只叫长公主一拧眉, 一头雾水的问他:“什么七巧不见了?”
    襄王扫眼殷陆离未语, 待得他寻了个借口出去,方才道:“此前, 蒙三儿别院里头,是她在伺候明微。”
    长公主脑中轰得一炸,待得前因后果听他讲过,更是眉头深锁,气道:“你既知她会害了明微,竟还敢留着她。”
    襄王只是恼恨的以手捶头, 又掩面道:“她总也没错。”
    长公主一时气不打一处来, 拍桌怒道:“如此你倒是把人看好!”
    知道不是生气的时候, 骂过这一声便迅速整理心中纷乱的思绪, 片刻就吩咐下人备车,随后与他道:“我去顺天府,你去大理寺,她未必摸得清这些,另外派人去往各处官衙看着。倘若找去了这两处,无论你给我使什么手段也把事情压在府衙里头!”
    倘若襄郡王能够早早的像她一般当机立断,此事即便有人刻意推动,或也能压下,只是迟了这几个时辰,便长公主算得再准也已经无力回天。
    天阴雨雪,乌云黑沉沉的覆盖了大半个北京城,冷风刺骨,路上几乎看不到行人,而顺天府门外,围观的人群却是里三层外三层,都在议论襄王府的吴格格敲鸣冤鼓,踩钉板状告勇毅侯府蒙三爷,欺君罔上,草菅人命的消息。
    说是蒙三爷假借萧楚楚之名,私换被没入教坊司的李氏出为外宅,其后李氏入宫得宠,蒙立为隐瞒其行迹,又不择手段,对此前在别院伺候李氏的一家三口赶尽杀绝,至吴氏夫妻双亡,吴格格拖着断腿击鼓鸣冤,请求为爹娘讨回公道。
    车夫下去打听了返身回禀,长公主瞬间脱了力气,缓了缓才对丫头杏儿道:“你告诉驸马去去办三件事:其一,叫他拦下襄王,未有成算之前,不要叫他去见吴氏,再叫曹昆韩平两个秘密潜入顺天府,务必确保吴氏安全。其二,速以我的名义派亲信去天津通知蒙立,叫他早做准备,倘若有召回京,务必与公主府保持联络。其三,我这会子进宫,倘若我回来之前此事闹开,就叫襄王来衙门带吴氏回去,问清她是否受人指使,越早越好。记住了么?”
    杏儿连连点头,匆忙下车后,长公主便吩咐车夫掉头入宫。
    七巧这个隐患,明微等了将近三年,因相较于长公主的心急火燎,她几乎没什么波澜。不过骤然听得七巧父母皆被害死时咬了咬嘴唇,随后闭了闭眼睛道:“想来因我而死的人,必不止他们夫妇了。”
    直到此刻之前,她尚没有想过,蒙立从教坊司偷梁换柱到如今还没有人发现,会有多少无辜的人受到牵连。
    奇怪的是她心里已经没有多少歉疚的感觉,只缓缓起身踱火炉边坐下,在上头烤了烤手,方回眸与长公主道:“他的颜面,也要叫我折尽了。”
    “明微!”事到如今她还在那里置身事外说这个说那个,只叫长公主气得肝儿疼,忍着怒气说道:“我特意过来与你说这个,是想告诉你吴七巧一个大字不识几个的小妇人,离家几个时辰,就能在顺天府把这样一桩人人避之不及的事闹得人尽皆知,背后必然是有人操纵,你不能还拗着性子中别人的计!”
    她吐了口气, “你当懂我说的,他五年前既能容下你,五年后就不会再为此计较。可该说的话要说开,便这些年你心里再怨他,这会子也不是置气的时候。只要你们两个没有嫌隙,再大的事也有法子解决。”
    明微抬眸看了眼她,犹似不为所动,却叫她走来一把握住了手臂,拧眉说道:“你得想想喜儿与合惠,若还似五年前一般,你叫他们以后怎么做人?”
    待她末了一会儿,淡淡答她省得了,长公主方才松了口气。转瞬却一笑,朝外头吩咐,叫去看看太后宫里可有鹿肉,她晚上过去围炉待雪。
    此事最多瞒到明日早朝,若有个学话的,或是更快。皇帝爱她爱到心坎儿里,大约怒极了也能忍住,慈宁宫那里,太后若听得,就保不齐一怒之下做出什么事儿来了。
    长公主虽嫁了许久,还是拿宫里当家,惯常的随意,这么问也向来悉数平常。不多时小太监回来,禀说太后已叫人在翠芳亭备下了,长公主便一笑起了身。
    临行时明微却叫了她一声,矮身朝她一福,言语含糊的嘱咐:“请你得空,代我看一看静虚师父。”
    长公主但一托她的手臂,敛眸一笑应下。
    宣政十一年的这场初雪,直到凌晨方才下下来,仿佛被禁锢了许久,一下起来就漫天卷地的不可收拾,鹅毛似的雪花争着抢着从半空中打着旋飘落下来,不一会儿就铺白了屋顶地面。
    早起推开门,一股凛冽的寒气就顺着门缝刮了进来,瞧一瞧院中的积雪,已能没过脚踝,便不由得叫人一缩脖子,忙忙的把门关紧,迅速退回到火炉边去。
    只逢一过五大朝的日子,大晋的官员们是没有这个福气的,雪厚路滑,轿子抬不动,一个个皆裹紧了氅衣斗篷,低着头缩着脖子,脚步匆匆的从四面八方冒着风雪赶到了将将苏醒的紫禁城。
    皇宫北角的藏书楼年久失修,昨天夜里被积雪压塌,内务府奏请由户部拨款修缮;日前赶到京城的一百七十六名流民已分散到京郊各个田庄妥善安置;腊月二十三的祭祀礼行程修改完毕,需由圣上过目……天色尚没大亮,太和殿的早朝已经拉开了帷幕。
    今年年底少有大事,只琐事不少。皇帝却仍端坐于御案之后,仔仔细细的听臣工禀奏,或曰准行,或叫商议,桩桩件件皆不马虎。
    一个多时辰停下来,底下该说的也都说完了,他掏出怀表来看了眼,不由抬手捏了捏有些酸麻的肩膀,一壁问道:“众卿可还有事禀奏?”
    底下的官员们相互看看,一时间尽都无声。皇帝一摆手,方要说退朝,便见顺天府尹克顺出列而跪,叩头说道:“启奏万岁爷,奴才有一事禀奏。”
    皇帝一抬下颌,示意他说,自己则随手端了桌角茶碗。
    “启奏万岁——”克顺尚未说话就先偷觑他的脸色,不料那青花团龙纹的杯盖正挡在眼前,令得天颜难辨。他心里没底,却知朝堂奏事,这位主子爷最厌人支支吾吾,口齿不清,便也不敢迟疑,抖着胆子说道:“昨日顺天府襄郡王庶福晋吴氏击鼓鸣冤,踩钉板状告直隶按察使蒙立假借萧楚楚之名,私将李相之女换出教坊司,出为……外宅……”
    “放肆!”皇帝猛地砸了杯子,青花瓷片迸了满地,大殿当中瞬时雅雀无声,人人屏息凝神,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口。
    片刻,庄亲王出列叩首,但道:“启奏万岁爷,我朝太*祖在顺天府前设鸣冤鼓,立钉板,意在严明法度,叫有含冤之人有伸冤之处。太*祖爷曾有言,但肯踩钉板者必有大冤,上可状天子,下可告父母,顺天府需过堂公审,将案情明示天下。即便是有人借此着意诬陷蒙大人与李嫔娘娘,奴才也肯请万岁爷听完克顺所言,再做定夺。”
    庄亲王特意咬重了当堂过审、明示天下几字,意在告诉他,即使顺天府尹不禀,黎民百姓也会知道。而此事关系后宫,克顺正是怕他私下迁怒,才选择当朝禀奏。此时不是发火的时候,还当先听他说完,再做定论。
    皇帝手指一攥,绷进了嘴角。缓了一会儿,方压了压眼皮,冷着声启口:“说下去。”
    克顺方擦了擦额角冷汗,连忙说道:“吴氏说,原本她一家三口皆是在别院里伺候……萧氏的仆婢,只萧氏与蒙三爷之间多有龃龉,每常互不搭理。宣政六年二月,蒙三爷长子夭折,心情抑郁之下到别院喝酒,因萧氏出言讥讽给了她一巴掌。之事不久之后,已经有了一月身孕的萧氏出走。此后,蒙三爷将他们一家人放出,吴氏与父母往江南投奔亲戚,却不料路上遭遇强盗,不要钱财,只要去他们姓名。吴氏父母双亡,她自己跌落悬崖才侥幸捡回一条命。再后头……”他思量措辞,“她至宫中曾偶遇李嫔娘娘,认定她就是此前别院的萧氏。蒙立乃是为隐瞒其欺君之罪,方不择手段杀人灭口,吴格格击鼓鸣冤,请求为爹娘讨回公道。”
    一番话说罢,皇帝脸上的怒色倒不甚明显了,只斥了句一派胡言,说道:“朕在宣政五年末遇着李嫔,莫不她是分*身有术……”
    短短一句,似是自语,又似讥嘲,转而便看向克顺,不紧不慢的抚了抚扳指,“这是你顺天府的案子,太*祖爷立下的规矩,朕不越俎代庖,你自个儿说说,打算怎么办。”
    “万岁爷圣明。”克顺满头冷汗,方稍微松了一口气就又提了上来,揣摩着皇帝话里的意思,但道:“事未审明,奴才不敢妄下定论。事涉蒙大人与李嫔娘娘,蒙大人任按察使,乃是三品外员,奴才无权传他进京对供,请万岁爷谕旨,召他回京;李嫔娘娘乃内宫女眷,请万岁爷恩旨,审案之日,准许李嫔娘娘派人代为过堂对供。奴才必定尽快审明此事,以真相告天下,还之以清白公道。”
    皇帝略一回眸,但吩咐吴宗保:“速派人往天津,传朕口谕,召蒙立速速回京。”
    “至于李嫔……”他看向克顺,屈指在案上轻叩,“规矩比不上清誉,顺天府公审之日,朕亲自带她过去对质。”
    蒙立回京赶在腊月初七晚上,彼时北京城的积雪尚未全消,融化的雪水顺着屋檐流淌下来,因为天冷又冻住,结成了一根根尖锐的冰凌。
    “蒙大人稍等……”吴宗保瞥他一眼,搓搓手钻进了屋里。
    朱红的雕花门开启又合上,砰得一声方法砸在心口。袖子里的手紧紧攥起,他不知是怀着怎样的心情站在养心殿外,只觉每时每刻都是煎熬。
    终于那雕花门重又开了,吴宗保拖着圆滚滚的身躯挤出来,但望了望他道:“万岁爷说,等顺天府的这桩案子审完了,您再过来见他。”
    “奴才遵旨。”蒙立撩袍跪地,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起身离开。
    吴宗保摇头叹了口气,返身回殿,尚未进门,就听哗啦几声巨响,仿佛瓷器碎裂的声音,他心里一抖,缩着脖子迈过了门槛儿。
    腊月初八,顺天府请旨于初九日过堂,帝允之,谕午时携李嫔临顺天府,自以御林军护卫,仅戒严顺天府大堂,一应听审群众,遵照□□遗命,不得阻拦。
    初九日,近乎整个北京城的百姓都涌向了顺天府,以之方圆三四里的街道,尽都水泄不通。索宏率领御林军清道,以黄幔将人群阻拦在外,十步一岗,五步一哨,个个持刀配枪,从午门外一直铺设到顺天府门口,一切布置妥当,方才回宫请旨。
    皇帝在养心殿看孩子,颇有耐心的把喜儿抱在膝上教她写字,闻言只随口说了一句候着,直等握着女儿的手写完了数字,方搁笔吩咐:“唤李嫔来。”
    “……急……用……”喜儿忙着认字没理会,玩性十足的伸指在那未干的墨上一沾,戳着那洒金纸笺审视了许久,也只念出两字,便指指“戒”与“用”字,仰头望他:“什么?”
    “戒——忍——”皇帝一字字念与她听,又复述:“戒急用忍。”
    “戒——急——用——忍。”喜儿认真重复,又在上头戳了戳,问他是什么。
    皇帝道:“是说一个人遇到了不顺心的事要学会忍耐,要能管住自己的脾气,冷冷静静的处理。就比方说……”他点了点她的鼻尖,“阿玛不叫喜儿吃糖的时候,喜儿不能哭,要想阿玛是为喜儿好……”
    “不要!”喜儿一把挥开他的手,龇牙冲他一哼,托着肥嘟嘟的小脸闹脾气。
    “小喜儿——”皇帝板起脸,究竟忍俊不禁,捏了捏她的小脸,但提笔舔了舔墨道:“过来,阿玛再考你一句话。”
    前朝后宫风风雨雨,启祥宫却反常的安宁,直到陆满福奉命过来传召为止,从未有过什么动静,等到他过来,明微亦如从前一般,冷清寡淡,波澜不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