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送外卖的按了门铃,陈一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在书房里,对着那张小姑娘的黑白照片坐了一上午了。
打开门,送外卖的把盒饭递给陈一转身就走,客套话也不说一句。
对于外卖员的这种冷冰冰的态度,陈一早已经习以为常,就如同他习以为常的拿着盒饭走到餐厅,黄花梨木的奢华餐桌上,打开一次性的白色餐盒,显得格格不入。
里面是木须肉盖饭,味道很熟悉,吃了一口之后,他终于回味起一些生活中的琐事。
几个名字也在自己的头脑中展现,这几个人,可能都是他这十年来建立的人脉,其中有那么几个,是可以派得上用场的。
草草的扒拉两口饭,灌了一肚子隔夜的凉白开,陈一回到卧室,翻腾一遍之后找到手机。
他刚才吃饭的时候,想起了一个人名,对这个人的记忆虽然不是那么清晰了,但至少,直觉上认定这个人是可以信任的,也是可以帮上忙的。手机通讯录里翻阅一翻,果然,那个人在里面,胡大条!
拨通电话,里面有些嘈杂。那头的胡大条操着一口东北普通话,极其不耐烦的问了一句,“谁啊!”
陈一有些紧张,以为自己打错了,或者是直觉错了。虽然对这个声音极为熟悉,但是又感觉到这个人是个危险人物,潜意识里告诉自己不要跟这个人走的太近。他在努力的搜索之前的一些记忆,但是都无功而返,只能在一些记忆碎片中拼凑到这个人的长相,满脸胡子茬,戴着个大金链子,小平头,身上挂着纹身。典型的社会人的形象!
赶紧把电话挂断,陈一不爽的摇了摇头。
余光扫到了床头柜上,冷夏临走时候给他准备好的药片。说是能够帮助他恢复身体。
拿起药片,上面没有说明,他自己也忘了这东西有什么功效,不过自己的妻子不至于害他吧。
一张嘴,把药片生吞了。房间里没水,药片卡在喉咙半天没咽下去。这时候手机又响了,接起电话,还没来得及问一句“喂”,呛的他一声剧烈的咳嗽把药片从喉咙里喷出来,掉在地上。
电话里面又传来胡大条的声音,“草,陈一啊!你咋不说话就把电话挂了啊,刚才正忙,也没来得及看来电显示,我还以为是哪个混球又要来找我麻烦呢。”明显胡大条的语气要缓和很多。
“哦哦,我……我没……”
“大老爷们的,说个话吞吞吐吐,你有事说事儿,跟我客气啥!你要在这么墨迹,那就是不拿我胡大条当兄弟了!”
陈一咽了一下口水,稳定了情绪,说道:“找你帮我查个人。”
“哎,怎么?你家那口子又有相好的了?上次你让我帮你查的那个,就是她的一个合作伙伴,俩人之间没什么,你别老疑神疑鬼的。冷夏那姑娘,表面对你冷冰冰的,但其实人家心里是有你的,而且也不是水性杨花的那种人。虽然你那方面能力不行,但你也不能总怀疑你老婆外面有人啊,动不动就让我跟踪你老婆身边的男人,多少的咱也算江湖上的名角儿、大耍儿啊,总干这狗仔的勾当,太露怯了!”
“我那方面能力不行你也知道?”
“废话,咱俩这关系,我什么不知道!当初要不是你小子在我最为难的时候帮过我,我哪有今天啊!所以兄弟,你的事儿就是我的事儿,但你家里的事儿,我是真不想插手了。你老婆要是真跟经纪人好了,我带着兄弟们剁碎了他们狗男女,但问题是,你老婆不是你想的那种人!”胡大条劝说到。
“查一个叫秦玉蓉的。”
陈一通过对话,已经知道了自己和这个胡大条之间的关系,也确定了他的可信度和能力,自己的记忆碎片没有乱,自己的直觉也没出差错。所以,他不想废话,直奔主题。
对面的胡大条一愣,说道:“听着名字像个女的,你怀疑你老婆有同性……”
“是个四岁小女孩。”
“你这就更不靠谱了,你要说你恋童的话,我信,你总不能怀疑你老婆又同性又恋童吧……”
“跟冷夏没关系,我这边新接的一个案子。”
“你那侦探社还在继续做?当哥的劝你一句,别做了!唐警官那边都不给你活儿干了,你光靠做这些狗仔的勾当能赚几个钱,你家那大别墅的按揭贷款都快还不上了吧。不是哥哥我说你,你真不是当警察、当侦探的料儿,你趁早来跟我做……”
“我是警校第一!我去跟你做黑社会?”陈一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冒出这么一句话。
“老弟,你这话真难听,我们这是合法公司,做的是合法的事情,虽然路数走的有点旁门左道,但咱也是遵纪守法的啊,当然了,我知道你瞧不上我这行,但话说回来了,你那侦探社还没我们正规呢。论合法性来说,你那要不是唐警官给罩着,早就被取缔了吧。兄弟,做人得学会变通,马无夜草不肥,人无邪财不富!别一条路走到黑!”
“少来这套,你帮不帮吧!”陈一也有点不耐烦了。他现在并不是因为胡大条的一番话生气,而是根本还没弄明白在自己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自己一醒来,就处于一个这样的近乎失控的局面。消失的那十年,自己究竟做了什么,而自己现在又该做些什么?
人是通过一些记忆,来证明自己还活着,而此刻对于陈一来说,失去的十年等同于把他销毁了十年,现在重新来过,但却无从下手。
一切都是一团混乱,他迫切的想要弄明白自己的处境,也迫切的希望,做一些事情,来填补或者说来复苏一些记忆,以此来证明,自己还活着。
“秦玉蓉是吧,秦始皇的秦,玉皇大帝的玉,蓉是哪个蓉?”
“黄蓉的蓉。”
“四岁是吧,有照片吧,微信把照片发给我,把她其他资料也给我。”
“有照片,没有其他资料。”
“光一个人名,一个照片,就让我去找人,我兄弟再多那也干不了这种大海捞针的活儿啊?”胡大条说到。
“兄弟,我自己要是能做就不找你了。”
“好吧,我尽量,等我电话,最快也得下午四点之后回复你。”
“谢谢!”说完,陈一挂了电话。
下午五点半,城南工业开发区,富士康工厂大门外。
一辆老款的奔驰s600停在厂区的大门口,一个穿着粗布衣,脚上他拉着老北京布鞋,手里面拎着一串紫檀木的佛珠,脑袋锃亮的秃瓢从后排的老板位置下了车。陈一开着自己的那辆宝马三系正好赶到。
陈一下了车,看着这位穿着粗布衣的顽主,沉默不语的走过去,这人就是胡大条。
之前陈一脑子里的那个社会人的形象,是倒退个五六年,胡大条还没发家时候的样子。现在,人家是市政协委员,知名企业家,不过,这身扮相怎么看都像是京城胡同串子大顽主的样子。
“就是这儿!”胡大条指着富士康对面的一片破旧的待改造的平房区说到。
陈一朝着那边看了看,准备过马路奔着平房区转转。
胡大条一把拉住他胳膊,说道:“嘛去?”
“你不是说那个叫秦玉蓉的小女孩最后在这出现的吗?我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这是一片平房改造区,墙上写着‘拆’没看见啊,里面都没人住了!你去里面干嘛去啊!”
“那你让我来这干嘛?”陈一反问一句。
“有了这个线索,你就能找雇主去要尾款了,告诉他,有尾款你才能继续干,不然就到此为止。一般情况下,雇主就知道你不想干了,跟你你一拍两散,自认预付款打水漂了,你也算帮他吃一堑长一智。”
“要是雇主准备继续让我干呢?”
“我估计天底下没有这么傻的人。”
“那我不等于骗人吗,我是做侦探的,坑蒙拐骗的事情,我不做!”陈一说到。
“你看看你,我就说你不会变通,怎么就坑蒙拐骗了?咱不是给他找到线索了吗!再说了,你往深处想想,如果真是找人这么简单的事情,雇主为什么不去直接报警,而是找你?”
胡大调整说着,远处想起了警笛声。几辆警车从远处呼啸而来。陈一看看旁边的胡大条,胡大条摇摇头,说道:“你看我干嘛,我又没犯事儿,这次肯定不是来找我的。”
果然,几辆警车停在了富士康工厂的门口,身穿黑色警服的警察们纷纷下车,走在最前面的是个女同志,只有她没有穿警服,而是一身黑色皮装,扎着马尾辫,显得非常干练,眉宇之间,透着一股英气。
“老六,带几个兄弟先去现场,拉上警戒线,把现场保护起来!小佳,把目击者和这里的管事儿的都找来!其他人跟我来!”女警说话雷厉风行,走路也是一阵风,那叫一个英姿飒爽。
但当女警从陈一面前走过的时候,突然停住脚步,叫了一声,“陈一!”
陈一也在发愣,他看到女警第一眼的时候,脑子里的记忆碎片开始重新拼凑,这一段记忆似乎更加久远,但是更加清晰,因为这是一段十年之前的记忆。最近这十年的事情他忘的差不多了,但是十年前的事情,他还能够历历在目!
“唐老师!”陈一突然回了一句。
唐寻叫手下的人先去现场,自己走到陈一面前,上下打量了一眼陈一,说道:“恢复了?”
“差不多了吧?”陈一似懂非懂的说到。
“以后开车注意点,要是再出车祸的话,可就没有这次这么幸运了!对了,现在手头有案子吗?”
“刚才有,但是已经结案了,怎么唐警官,好久没见了,是不是准备给我们小陈介绍个大活儿?小陈儿这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胡大条凑上来说到。
“也是,养着那么一个如花似玉冰清玉洁不食人间烟火的老婆,你这小侦探还真不一定养的起。”
“唐老师,别调侃我了,以前在警校的时候,您就喜欢拿我开涮,这都十多年了,您还是这么爱开玩笑……”
唐寻脸色露出惊异的神色,追问道:“你……你能想起十年前的事情了?”
“我不应该记得十年前的事情吗?”
唐寻匪夷所思的说道:“你这脑袋真有意思,十年前的一场车祸,你忘了之前的一切,但前几天的一场车祸,你把这十年间的事情忘了,竟然想起了你曾经遗忘的十年前的事情……你是在跟我这上演科幻片吗?”
“也有可能是悬疑惊悚片。”陈一冷漠的一笑。
“不管怎么说,现在我们重案组手头上正好有个大案子,你要来一起做吗?为公家做事,钱不是问题……”
“现在我还在恢复期,等我恢复了再说吧,您先忙,我们有机会再聊。”陈一故作镇定,但是脑子里一团乱。
一个只能靠着记忆碎片去寻找过去的人,对于突然在身边出现的所有人,所有事情,都是非常警觉的。
……
陈一和胡大条吃完饭之后回到家,冷夏也刚回来,表情不是很好看。当她看到陈一一脸醉醺醺的样子,就更不爽了。
“伤还没好又去喝酒?酒精上脑,你这已经快报废的脑子真的要破罐子破摔了吗?”
“我的事儿你少管,你的事儿我都不管!这么晚回家,又跟你那经纪人还是你那小助理去哪野了?”
“我都是工作需要,不去应酬,我的新书能有人给推广吗?没推广能有钱赚吗?”
“钱钱钱,就知道钱!就没有比赚钱更容易的了!”陈一带着醉意说到。
“那你倒是去赚啊!房贷什么的都不用说了,先把信用卡上亏空的这三万补上!你补得起吗!”
陈一带着醉意,邪魅的一笑,说道:“三万?不就是三万吗?我这一天就赚三万!怎么?不信,你等着,我给你看看!”
说着,陈一晃晃悠悠的去了楼上的工作室,把老太太给他的那三万块钱从抽屉里拿出来。自从老太太把钱给他之后,他就装进抽屉里,想私藏起来。
拿钱下楼,冷夏还在客厅坐着生闷气,看着自己老公的这幅臭皮囊,她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后悔当初怎么会看上他!
“不就是钱嘛,给你!”说着,陈一把其中一捆钱的带子扯开,往上一扔,一大把钱四散飞扬的从天而降。
光鲜耀眼的吊灯下,纸币纷纷落下,落得到处都是,冷夏的表情从吃惊变成了惊恐,她看着身边这一地的钱,突然抱着头“啊啊”大叫。
而陈一也意识到了有些不对劲儿,他扫视周围这一地的钱,发现,这根本就不是钱,而是一张张的冥币!
另外两捆也是这样,只有第一张是一张真钞,打开钱捆之后,里面的,全部都是冥币!
给死人烧纸用的,冥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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