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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节
    “这我们就不知道了。我等原是逃到江宁的流民,被他秘招入府,身家性命都在他手里攥着,不过替他卖命的奴才而已,他行事哪会告诉我们缘由。”
    “只有杀我妹妹这一件事?”
    那人频频点头:“就这一个命令。”
    陆徜将帕子攥入左掌,忽然出手,狠狠掐住那人咽喉,待那人憋红了脸,险些晕过去前才松开。
    “不想受苦就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别等我问!接下去只要我问一个问题,你就受一次刑,我看看你嘴里这口牙,够我问几个问题。”
    那人惊恐地看着他,而后道:“大人,我真就接了这一个命令啊。”在陆徜目光逼视下,他想了想,又道,“不过据我所知,高大人一共派出两队人马,一队追杀陆明舒,一队追杀周秀清。”
    周秀清便是简家姨娘的全名。
    陆徜又蹙了眉,刚想发问,那人立刻补充:“我真不知道原因,只听从上峰指示。这回潜入汴京的指挥上峰叫伍四,我们都听他之命行事。他吩咐动手,我们才动的手。”紧接不等陆徜开口,他又把如何与这伍四联系,平时藏身何处,暗号是什么等全部说得干干净净。
    “大人,我所知道的全都告诉你了,你……你就别再问了,我真的不知道了……”
    陆徜暂时放过此人,只再堵上他的嘴,又用水泼醒另一人,再审问一遍。那人满嘴的血,话也说不清楚,倒费了陆徜一番功夫,不过说的内容与前面那人相差无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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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审问结束,三人离开地牢回到魏卓的议事厅内,魏卓当即叫来副手,依着适才陆徜审出的内容,让副手安排带人捉拿剩余要犯。
    “三殿下,陆徜,你们不必担心。昨日事发之后,我已经下令全城戒严,他们不出城尚好,若然想逃出城去,只会自投罗网。”魏卓下完命令,回过头来向赵景然和陆徜道。
    禁卫军负责戍守京城,魏卓一声令下,四方城门守备加强,歹人想要出城可不容易。
    “多谢殿帅。”赵景然道。
    “三殿下客气,魏卓身负京畿安全要务,责无旁贷。”魏卓忙抱拳回道。
    “子翱,你在想什么?”赵景然见陆徜不语,又转头问他。
    “回殿下,子翱在想周秀清的下落。按适才审讯可知,这高仕才与简家大案必有关联,所以才下诛杀命令,有极大可能就是幕后主始。”陆徜思忖道。
    “江宁府辖下出了简家这样的案子,江宁官员必受裁撤,其中就有江宁知府,而这高仕才原为江宁通判,因着知府下马之故,如今暂代知府一职,是最有希望替补知府空缺的人。若真是此人主谋,那恐怕不是只图金银,还谋高位。”赵景然亦回道。
    “所以当他知道周秀清这个重要证人被秘密押回汴京时,狗急跳墙想要杀人灭口并不奇怪,但是……周秀清是被掳走而非被灭口的。我问过当时押送周秀清的几个兄弟,当时伏击他们的黑衣人并无伤害周秀清之意,那起人要的是活口,与高仕才的目的并不相同。还有,高仕才既然派出两队人马一为明舒,一为周秀清,那伏击我的人又是为何?”
    陆徜抽丝剥茧慢慢道。
    “再者,派去江宁的人秘密行事,就算打草惊蛇,让高仕才知道有人在查简家的案子,但这其中并未牵涉明舒,他又怎会这么快知道明舒躲在京城,且如今就是我的妹妹。”
    陆徜想不通,明舒的身份怎会曝露得如此彻底?
    除非,有人提前知道了明舒的身份,然后告诉高仕才。
    而这个人,应该就是劫走高秀清的人。
    在他们的身后,还藏着一个阵营不清、动机未明的神秘人。
    “这支箭与这柄刀,也有问题。”魏卓听完一切,只将昨日从陆徜身上取下的箭头并他带回来的箭杆,以及那柄短刀等兵器,都摆在了书案之上。
    陆徜与赵景然各取一件细看,兵器很锋锐,一看便是军中之物,不是凡品。
    “坊间兵器严格管控,弓箭刀剑之类,我朝更是明文规定不允私藏私带,这样的兵器已属军备,哪怕是普通乡军都不能有,他一个通判家里,怎会有这么多兵器?”魏卓边说边指着那杆箭,“不过正常军用兵器,器身之上必有军器厂所刻徽记,这几件兵器上却都没有,应该属于私铸之物。”
    私铸兵器,那可是涉国大事。
    魏卓说话之间,眼神已厉。
    ————
    审完犯人,又与魏卓、赵景然一番深谈,陆徜不止错过了午饭时间,连药都一起错过了。
    明舒看着温在炉上的药,一阵着急。
    要不是他三人关起门来密谈,谁都不能前往打扰,明舒早就把药给他送过去了。
    这人是真把自己当成铁打的肉身么?昨儿个伤成那样回来,今天也不知道多休息?!
    如此想着,明舒又有些迁怒魏卓和三皇子,怨他们不顾陆徜的伤势……正郁闷着,门外传来陆徜的声音。
    “劳驾替我备汤,我要沐浴。”
    沐浴?!
    明舒一下子跳起来,两步走到门前。
    回应陆徜的下人都还未退下,就听门“吱嘎”一声被人从内打开,明舒气冲冲站在门口。
    “沐什么浴?你肩膀上的伤,昨天晚上大夫才交代过不能沾水!”
    平时也没见他这么爱干净,怎么受了伤反而矫情作妖了,明舒不能理解。
    “你……别靠过来。”陆徜一滞,往后退了小半步,挥手赶紧让下人去备水。
    明舒满心问号。
    “身上脏。”陆徜有些无奈,“刚才审了犯人。”
    他摊开手,明舒这才瞧见他衣裳上染到的血迹。
    都是审问时犯人伤口溅出亦或是口中喷出的污物,陆徜躲不过。
    “那也犯不着沐浴,让人给你擦擦身,换套干净的衣裳。”明舒侧身让他进屋。
    “你不懂。”陆徜不便明言。
    明舒正给他倒药,闻言回头:“你倒是说说我不懂什么?以前也没见你有这等洁癖。”
    陆徜便不答了。
    他是没有洁癖,有洁癖的人是明舒。
    衣裳是可以换,但审讯过程中那些飞溅进头发丝里的血污唾沫等物……不洗洗他觉得那股味儿散不去,明舒肯定是要嫌弃的。
    “喝药!”明舒将药塞进他手里。
    陆徜两口喝尽,明舒又给他清水漱口,他漱完口又问起曾氏,明舒边让人备饭,边回答她:“阿娘听说咱两把尚书令给赶跑后,很是欣慰……你放心,她很好,脚上的伤今早又换了次药,看起来消了些肿。”
    “那就好。”陆徜道,“我已经同三殿下和魏叔商定,这段时间暂留殿帅府内以策安全,待危险过去再回状元府。”
    “危险过去?要多久?又是一个月吗?”明舒便双手环胸,似笑非笑地问他。
    陆徜挑了挑眉——明舒到现在,都没问过一句关于她遇袭的原因。
    聪明如她,怎会想不通这场突如其来的祸事与什么有关?但因着那一个月的约定,她竟生生压下那颗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好奇心……
    陆徜攥了攥拳,刚想说什么,屋外却有下人敲门。
    沐浴用的热汤与干净巾帕等物都已送到。明舒开了门,亲自指挥下人把东西送入旁边的净房——巾帕等物都放在浴桶旁边触手可及之地,干净的衣裳展开挂到桁架上以便陆徜穿衣,倒入浴桶的水试好温度冷热适宜……
    陆徜便坐在屋里静静看她忙碌。从没哪一刻,像今日这般让他觉得自己这箭伤,受得很值。
    待一切准备妥当,明舒才让陆徜进去。
    陆徜不喜身边有人贴身服侍,沐浴必是自己来的。
    明舒仍旧担心,隔着门在外头高声叮嘱:“你小心地滑,慢点走。”
    “沐浴时别睡着,别弄湿伤口……”
    “有什么事记得叫我……”
    她的话没完,净室的门忽然被陆徜打开。
    明舒吓了一跳。
    陆徜刚刚抽簪解髻,现下满头长发披覆,倚着门看她:“你要是如此担心,不如进来帮我。”
    明舒憋了半天,只扔给他三个字:“不要脸。”
    陆徜便低声笑了。
    第93章 亲兄长
    夏日的午后, 蝉鸣阵阵,魏府几无草木,石板砖被白花花的日头照着, 叫人凭添几许热意。屋子的门窗都敞着,竹帘半垂,与外头相比倒显得阴凉。明舒坐在窗下摇着蒲葵扇等陆徜出来,蝉鸣绕耳催人眠,她昨夜又几乎没阖眼, 故等得昏昏欲睡。
    陆徜出来的时候,只看到明舒的头有一下没一下点着,手里的蒲葵扇无意识地摇摇停停。
    饭食已经摆好, 没有大鱼大肉的重口菜,只是粥糜小菜这类清淡之物。时辰早过饭点,陆徜自己盛了粥,拈了糕点随意吃起, 并不吵明舒。
    明舒小睡片刻, 头忽然重重一点,险些磕在窗棂上,把自己给闹醒,她揉着眼抬头时,陆徜已经吃完了饭, 正不声不响收拾碗筷。
    “我来我来。”明舒忙过来帮忙。
    他一个伤患,哪能让他动手?
    陆徜仍是没住手,不过也没拦着明舒, 两人一道把碗盘收进食盒内。其实这是陆徜的习惯, 幼时家贫, 他与曾氏相依为命, 为了减轻曾氏负担,他很小便学着自理家事,吃完饭是一定会马上收拾碗筷洗刷,无需曾氏再操劳。如今哪怕他自家有了下人,哪怕魏府也有可供差遣的下人,他这习惯也仍未改变。
    明舒却不一样。她从小十指不沾阳春水,是个娇生惯养的标准千金,过的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富贵日子,但如今却也养成了陆徜的习惯。即便陆徜暗地里再怎么使劲待她好,她的生活也依旧被潜移默化地改变了。
    这改变不是不好,却多少透着点心酸。
    收拾好了碗筷,明舒把食盒交还外面的下人,下人很是诧异,道了数声谢方才离去。她转头看到陆徜站在窗下怔怔看自己,也不知在想什么。
    “发什么呆?”明舒问了句,走到盆架前扯下干帕,“坐下吧,我替你绞绞湿发。”
    陆徜刚沐过浴,身上是清爽好闻的澡豆香,里衣外头只罩着件月白薄袍,约是肩臂有伤的缘故,衣裳系带并没系牢,襟口微松,锁骨清晰可见,脑后湿发也没拭干,垂覆肩背上,整个人便不似往常的端整,透着极其罕见的慵懒。
    十足十的病中美人。
    他没拒绝明舒的好意,坐到窗前,由着明舒摆弄。
    明舒一把捞起他所有长发,拿干净的大帕子包住,由上往下用力按着吸水,再慢慢绞拧,而后将帕子展开,兜头盖下,又摩挲起他的头来。
    “阿兄头发真好。”一边擦,她一边感慨。
    比女人的头发还好,青黑浓密还顺滑,像一捧绸缎。
    陆徜蹙蹙眉:“怎么又成阿兄了?”
    “叫顺嘴了,哪那么容易改?”明舒道,“况且……你这兄长当得挺称职,我可舍不得平白无故少个阿兄。”
    “……”陆徜是极不想再听到“阿兄”这个称呼的,“便是不认我做兄长,我也还是待你如初,有何舍得舍不得?“
    “那差别可远了。不拿你兄长,你指着我能给你擦拭头发?”明舒说话间把湿帕扔进他怀中,又从荷包里摸出自己的随身小玉梳。
    “为何不能?”陆徜反问她。
    “我呢……除了亲人之外,只给我夫君梳发媲头。你现在只是沾了我兄长的光而已,知道吗?”明舒用自己的梳子,由上自下,慢慢梳陆徜的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