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郅玄 第156节
    彩车车窗忽然打开,现出一张芙蓉面,朝着王子淮的方向嫣然一笑。
    上一刻如坠冰窖,下一刻却似暖阳映照。
    强烈的对比之下,王子淮怦然心动,简简单单四个字:心花开了。
    不等王子淮多看两眼,原桃已经放下车窗。想到方才的情形,少女抑制不住笑容,眉眼弯弯,觉得异常有趣。
    笑过之后,原桃打开一只木箱,从里面取出绢布,翻看记录下的心得,一边看一边点头。
    母亲说得果真没错,她无需为宠爱汲汲营营,但能抓一抓丈夫的心总是没错。
    母亲教导她万事守礼,言行规矩,绝不能越过正夫人,更不可恃宠而骄对正夫人不敬。但在正夫人之下,对王子府内的妾无需太客气。
    她又不是正室,无需贤惠大度,该发脾气发脾气,该撒娇就撒娇,刁蛮一些也是无妨。只要不找错对象,此举利大于弊。
    “君上厚恩于你,不要辜负君上的心意。不触碰规矩,肆意刁蛮也是无妨。”
    羊夫人极少这样教导自己的女儿,更多时候是让原桃和原莺循规蹈矩,谨小慎微、然而郅玄的举动让她明白,女儿远嫁中都城,君上愿意庇护,更乐意见原桃活得自在洒脱,不想见她有任何委屈。
    实事求是地讲,她羡慕自己的女儿。
    纵观天下,有郅玄这样的兄长,哪个女子又会不羡慕?
    王子淮率车队一路前行,沿途经过蔡、榆等地,距中都城还有半日路程,忽然被一支队伍拦住。
    这支队伍由五辆战车和三百甲士组成,打出氏族旗帜,直接横在路中央。名为迎接王子淮归来,以狩猎礼相迎,实则打着试探的意图,瞧为首的氏族,貌似还有下马威的意思。
    “夫人,看样子来者不善。”两名媵妾恰好在原桃车上,见此情形,不由得神情微变。
    原桃没出声,目光透过半开的车窗,想要看王子淮如何应对。
    狩猎礼是古礼,记录在史书上。对方以此为借口,王子淮推拒不得。
    但有一个问题,唯正室能参与狩猎。
    也就是说,哪怕王子淮仅仅做个样子,原桃也要留在原地。对备受恩宠的原氏来说无疑是挑衅和羞辱。
    对方掐准时机,又是几家联合,既为打压原氏也为试探王子淮,摆明不会息事宁人。他们背后站着太子和其他两位嫡王子,就算惹怒王子淮,因此结下梁子也是无碍。
    看清楚他们的打算,王子淮心生怒意,忽然间发现自己以往表现得太过温和,对权力无欲无求反倒让某些人蹬鼻子上脸。转念之间他就做出决定,自己背负恶名也不能让原桃落入尴尬境地。
    就在王子淮准备下令时,身后突然传来唿哨。
    众人循声看去,只见原桃的彩车驶出队列,驾车者的位置被两名强壮的女子替代,另有三人策马护卫在车旁,手中弓弦已经拉满。
    彩车后响起整齐的脚步声,玄黑赤红的甲士策马分列,手中长刀出鞘。
    甲士之后是手持长戟的卒伍和健壮的奴隶,个个面容凶悍,怒视拦路的氏族,杀气腾腾。
    行进间,彩车车门打开,一身黑袍的原桃端坐车内,媵妾陪伴左右。
    少女容貌秀丽,眉眼间却异常冷峻。
    只见她抬手向前,口中吐出一个字:“冲!”
    驾车的女子登时挥动缰绳,骏马扬起四蹄,两侧甲士同时冲锋,直扑拦路的氏族。
    变故发生在刹那,氏族们措手不及,一个照面就被冲散。
    彩车径直穿过,车上的原桃扫视众人,话说得掷地有声:“原氏代人王牧守西方,无论尔等是谁,原氏不可辱!原桃固弱,一样能取尔等头颅!”
    彩车扬长而去,氏族们呆滞当场。瞅瞅混乱的队伍,再看看扬起笑容追逐彩车而去的王子淮,不约而同怀疑人生。
    弱?
    这叫弱?
    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第一百五十三章
    原桃尚未抵达中都城,仅传出嫁妆规模,已在城内掀起轩然大波。
    世人皆知西原国兵强马壮,西原侯郅玄豪富,却不知他如此喜爱妹妹,原桃的陪嫁队伍中竟然有一百甲士!
    这是一种什么概念?
    遍数中都城内大小氏族,至少有一半凑不齐这个数额。壮年男子倒是不缺,全副甲胄和兵器却是极大的问题。以半甲撑门面还不如没有,纯粹是落人笑柄,给旁人看笑话。
    听闻百名甲士中有一半是公子颢相赠,卿大夫们议论纷纷,对郅玄和赵颢的婚盟有了更深层次的认知。
    以往不提,单以原桃的陪嫁来看,西原国和北安国的盟约就牢不可破。
    对中都城而言,相邻的两大诸侯国能够和睦相处是一件好事。可若是关系太好,彼此之间过于默契,又难免会构成威胁。
    人王如何想暂时不得而知,城内的卿大夫已经行动起来,尤其是太子的家臣和有意争位的嫡王子门下,彼此互相串联,竟然短暂结成同盟,为的就是打压王子淮和原氏。
    三方难得联合到一起,以狩猎礼为名进行试探。
    家臣们几番考量,都认为此计万无一失。
    王子淮服软,则原桃颜面扫地。原桃向郅玄哭诉,王子淮必和原氏生隙。没有大诸侯国支持,王子淮手下无兵也无政治资本,赚再多的钱也无足为惧。
    若他不肯低头,强行冲破车队,那就是无视礼仪。现成的把柄落到三家手中,照样能将他狠狠踩下去。
    家臣们都是成竹在胸,得意洋洋。甚至还互相别起苗头,企图在事成后霸占最大的功劳。
    哪里想到计划没有变化快,身为郅玄的妹妹,原桃也学到兄长行事的风格,根本不按牌理出牌,打了众人一个措手不及,人仰马翻。
    拦她的路,想要为难她,还想踩兄长的脸面?
    做你的春秋大梦!
    众人试探王子淮,原桃可以置身事外。毕竟祭祀未行,两人没有真正成婚,还算不上正式夫妻。想借她让兄长和西原国难堪绝对不行,她不会让对方如意,一点机会都不会给!
    原桃面上镇定,实则心中也在打鼓。
    出嫁之前,她行事素来谨慎。密夫人盛宠的数年间,她从母亲身上学到忍让,学到引而不发,学到不能意气用事。
    王子淮对她的印象也是如此。
    温和,漂亮,柔顺。
    她身上找不出任何锋锐,温柔得不像是郅玄的妹妹。
    王子淮生在王宫,长于权利漩涡之中,深谙明哲保身的道理。想从刀光剑影中平安脱身,最重要的就是能看人。
    他自认不会看错原桃,提前想好成婚之后该如何对待她。在自己看顾不到的时候,他还会托付稷夫人,以免原桃吃了暗亏,不好对郅玄交代。
    万万没想到原桃给他一个惊喜,让他吃惊不小,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反应。但有一点,对原桃的突然爆发他是高兴的,更是喜爱非常。
    王子淮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这点和郅玄如出一辙。
    在对待妻妾上,他同样如此。
    他不喜欢菟丝花,更喜欢带刺的月季。温柔如水只让他感到平淡乏味,时常被扎两下反倒会乐在其中。
    按照郅玄的话讲,这位显然有那啥潜质。只是他隐藏得很好,除了稷夫人之外,其余人皆被蒙在鼓里,连宠爱过的两个妾都无从得知。
    原桃不知王子淮喜好,也不知他对自己的看法,在下达冲锋的命令时,她唯一的目的就是维护西原国,维护原氏,维护自己的兄长。
    哪怕因紧张心头狂跳也要握紧双手,绝不露出半点胆怯,更不能让旁人看轻。
    她是原氏女,是西原国女公子,她的尊严不容侵犯,谁也不行!
    彩车加速时,原桃心中忐忑,强迫自己冷静,以免露出破绽。甲士列阵冲锋,轻松撕开拦路的氏族队伍后,原桃赫然发现,事情远不如想象中艰难。
    一瞬间,她仿佛撕开藩篱,手握天地。
    兴奋和喜悦冲刷脑海,她忽然间明白,兄长让她活得洒脱肆意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媵妾坐在原桃身侧,能清晰感受到她身上的变化。两人对视一眼,什么也没说,仅从对方眼中看到坚定和决心。
    她们的人生同女公子紧密相连,今后岁月都将跟随女公子,效忠她,扶持她,完成她的每一个要求和命令。
    女公子如何改变不是她们需要置喙。
    她们只需要牢记本分,切实履行职责,不负家族之名。
    彩车撞开拦截,甲士一路不停,护送原桃继续向前。
    卒伍或骑马或登上大车,挥鞭驱赶牛马,牢牢跟紧前方的队伍。
    奴隶拖拽大车奔跑,身上泛起一层热汗。油光覆盖体表,包裹古铜色的腱子肉,强健不亚于氏族麾下卒伍。
    在郅玄的强令下,原氏奴隶基本都能吃饱饭,体格自然比别的奴隶强壮。送给原桃的这一批都是精挑细选,别说是拖拽大车,拿起武器上战场也不在话下。
    明面上,原桃手下有一百甲士两百卒伍,实际她掌握的武力远不止如此。
    只要她愿意,陪嫁的婢女、侍人和奴隶都能开弓挥刀,转眼之间就能凑齐一支超过千人的军队。
    莫怪郅玄能一口断言,遇到再大的危险,原桃也能从中都城全身而退。以她手下的武力,足能对小诸侯国发起一场战争。
    这且不算,在原桃出嫁前,郅玄令狐商安排人手前往中都城,以商人的名义安顿下来。
    这批人会长期留在城内,在暗处看顾原桃。
    一旦发生无法解决的麻烦,他们会配合甲士杀出一条路,确保原桃平安无事。
    为免身份暴露,非到紧急情况,他们不会主动联络原桃,更不会和王子淮有任何牵扯。
    郅玄行事缜密,令人叹服。
    面对再大的诱惑,商人们也会仔细思量,如果迈出那一步,将会给自己和家族带来什么样的后果。
    玄城颢城屹立草原,郅玄履行承诺,投靠他的商人都获得土地,部分立下大功的还能一起采矿。
    财富倒在其次,郅玄的举动让商人们看到希望,改换门庭的希望。一代不行两代,两代不行三代,希望就在眼前,他们必须牢牢抓住。
    最大的利益近在咫尺,他们如何还会被金钱诱惑?
    郅玄给他们的一切,旁人根本做不到。个别人鬼迷心窍,也会第一时间被揭发,连同收买他们的人,顷刻间被一网打尽。
    在这种严密的保护下,原桃别说冲开氏族的拦截,就是调过头来揍他们一顿,照样能平安抽身,无需担心被打击报复。
    冲开氏族拦截,原桃和王子淮平安抵达中都城。
    看到满脸笑容的王子淮,藏在人群中的几名家臣即知情况不对。等到城外的人回来,获悉整件事经过,所有人张口结舌,心中震动非同小可。
    “悍如斯!”
    家臣们面面相觑,都是心中打鼓,不晓得该如何禀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