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走进街尾最后一家有些清冷的不起眼的小铺。铺子是专卖小件玉器的，掌柜也不怕东西丢似的，在屋里躲懒。
    何连看好了一对晶莹的玉环，只有指腹大小水头却足，还有银链串成的仿佛星汉灿烂的流苏。给封丙系在小丫髻上刚刚好。他拿着进去问了掌柜价格，正是他攒下来锦绣山庄每个月发的月银能负担得起。
    他正要掏钱，冷不防瞅见掌柜的躺椅后头有些霉斑点的白粉墙上，悬挂着一暗铜色的物件。
    形如弯月，锈迹斑驳。
    纪明涯见他眼睛盯着挪不动地方，就喊那掌柜，“掌柜的，给我们看看你墙上那东西成不？”
    掌柜将东西取下，何连仔细瞧瞧，是一柄小匕首。他又用指腹一寸一寸反复感受被锈痕掩盖的纹饰，激动得指尖微微发颤。
    “老伯，您是在哪得到这匕首的？”何连恭敬道：“这匕首是我一位友人贴身之物，后来意外遗失了。”
    那老伯一双睡意朦胧的眼蓦然睁开，他上下打量何连一番，大概是觉得这十岁小孩实在不像是别有用心的人。“你进屋来，咱们单独聊聊。”
    ……
    “所以你的意思是，父皇因为十三部势力渗透到中原，所以担心我的安危才让你汇报？”燕王想了想老皇帝那副嘴脸，眯起眼睛：“你真当本王是傻子啊？”
    他的父皇，是这天底下最多疑的人。如果父皇真的对他有那么舐犊情深，他就不会经历几年前那场巨变了。也就是从那时起，他再也不信这皇家还有什么父子情深。
    “殿下明鉴，若万岁真的猜忌殿下，必然命亲信之人暗中监视，事无巨细地汇报，又何必一定要微臣随行呢？”封天麟一副诚恳规劝，一切都是为他好的模样，“万岁不但允准您来为掌门祝寿，更是派微臣送来丰厚的赏赐，正说明万岁对您和贵妃的偏爱，舐犊情深啊。”
    好听话不过上下嘴皮一碰，反正不要钱。
    这番话果然让燕王阴沉的脸色有些许放晴的趋势，他看了看依然恭敬低头的封天麟，心想这小子还算识时务。“你应该知道，父皇对你十分忌惮。如果你以后都乖乖听话，将该说的都告诉本王，到时候少不了你的好处。”
    小侯爷暗暗舒一口气，这一关算是过了。
    现在只要找到大哥，估计就能弄清这燕王此次到底有何目的了。
    ……
    何连曾经问过陈末，明明湛卢已经丢失了近百年，他又是怎么知道湛卢长成什么样子？
    陈末告诉他，自己曾经有一柄匕首，是按照用先祖流传下来的湛卢的纹饰找了当时最负盛名的铸剑名家打造的，打造刀坯时还用了一块据说是锻造湛卢时用剩下的神铁。而对湛卢纹饰记载在那之后就被彻底烧毁了，只留下匕首在大祭司的手里代代相传。
    陈末在被追杀逃到余杭之时，曾将匕首抵押在城外十里处一个好心收留他的客栈掌柜手里。当他拜托蓝秋娥帮他赎回匕首时，那家客栈已经被追兵血洗，并伪装成流寇劫掠，匕首也不知所踪了。
    如今再看到，何连怎么能不激动？
    “那客栈掌柜，正是老夫的一位至交好友。”那是一年前的事了，掌柜的说起来仍然十分痛心。“我那好友一生积德行善，却不料落得这个下场。罢了罢了，一切都是命中注定，这匕首还是拜托这位小哥将它物归原主。”
    说着，老掌柜转身向屋内走，口中道：“老友还给你的朋友留了一样东西，待老夫去找出来。”
    何连便出去和关林等人简短讲了来龙去脉。他还沉浸在帮陈末寻回匕首的喜悦中，冷不防段小楼突然拽住了他的手臂，神色凝重。
    “如果客栈掌柜一家被灭了门，那位掌柜的，是怎么在追杀的人一通搜寻之后找到那匕首的？”
    何连一怔，宛如被一盆冰水沿着脊梁泼了下去。如果掌柜的在说谎，那他就已经暴露了和陈末认识的事，可能已经被盯上了。
    掌柜的进屋，可能也是给追杀之报信去了！
    何连当机立断，在柜台上扔下一锭银子，扯着几人扭头便走。没想到前脚刚踏出店门，老掌柜的声音就在背后阴恻恻响起，“几位小哥，这是要往哪去？”
    关林大吼一声：“快走！”
    几个人扭头就冲出店门。外面天色已暗，但行人仍摩肩接踵，比白日里甚至更多。但眼尖地何连已经瞧见人群中几个打扮普通的人，在暗中从各个方向向着他们的方向移动。
    “我们几个分头走。”纪明涯压低声音道。“我和连连往西，关林带着小楼往东，你们先去锦绣山庄下属的刀剑铺子找人去报信。”
    段小楼和关林毫不犹豫地猛然窜出，纪明涯也拉着何连向另一个方向逃窜。他们都是体格尚未长成的少年，在人群中穿梭起来灵活得不得了，很快就把几个人高马大的杀手甩在身后。
    十里长街两旁明灯高挂，暖黄灯光照亮了一条通往河边画舫的路。纪明涯心念一转，拉着他直奔码头，并在码头一艘画舫出发的瞬间跳上了甲板。
    “喂！小孩上来捣乱的？”有个人欲拦住他们，被纪明涯砸过去的银子堵住了嘴。
    他们脚步不停一口气跑到船尾，在一堆杂物里蹲下，方才喘匀了一口气。
    “他们倒想追上我呢。”纪明涯嗤笑道：“我自小在这边厮混长大的，还有谁能比我更熟悉这里？”
    何连心情有些郁闷，“都是我轻举妄动，连累了你们。”
    “说这话就是跟兄弟我见外了。”纪明涯从杂物堆的缝隙中向外张望，发现那伙人已经撑了小舟向着这艘船靠近过来。“一会我去引开他们，你就躲在这里，等他们走了你再出来。”
    这怎么行！何连赶紧拽住他，拼命摇头。
    纪明涯用力一揉他的头顶，“连连你还小，对这边也不熟悉。我若真被抓了，倒要看看他们有哪个敢动纪家的长孙？”
    说着拖着何连的手从后门冲进船舱，一打眼就是满舱的温香软玉，从人群里挤过去的时候手臂和身体都会蹭到那些调笑着的姑娘们裸露的肉体，还会惹得一连串吴侬软语的的咒骂。
    身后的喧闹声越来越近，纪明涯干脆拉着何连闪身进了一间半开着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