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打算送你一样东西。”江珣忽然开口。
唐九宁:“……”
这个开场有点出乎人的意料。就好比在战场上,举着武器准备冲上去和敌人厮杀,对方却突然从背后拿出一束鲜花递给自己。
不不不,我不能想太多,这到底是花还是粪,不能过早的下定论。
“拿进来罢。”江珣话音刚落,程非抱着一个长长的方形木盒走了进来,他把木盒往桌案上一放,冲唐九宁偷偷一笑便离开了屋子。
程小兄弟,你对我使眼色也没用,我压根就没领会到你的意思。
唐九宁的目光转向木盒。木盒静雅古朴,是上等的古沉木所制,色泽滑润,黑里透红。光看这盒子,便知其价值不菲。
她抬头看江珣。
“打开看看。”江珣微抬下颚。
唐九宁伸手去摸锁扣。这木盒精打细磨,入手光滑,里面指不定装了什么宝贝。不过我管你装了什么东西,想靠送点礼来表达歉意,不好意思,我岂会如此轻易地接受。
“啪。”锁扣一开,一丝冷气倾泻而出。
里面躺着一柄剑。
剑薄而长,通体雪白,仿佛是谁刚从雪里拾起它,还未来得及拭去上面的零星点点。剑鞘上的花纹细腻精美,上面还雕了一朵冰莲,开在月色下,闪着清冷而细碎的光。
唐九宁一愣,她的面上闪过一丝惊讶。然后她伸出手,像对待易碎品一样,用手指轻轻点了下剑身。冷冽的气流传过指尖,缓缓流经唐九宁的经脉。她不觉得冰冷,反而觉得这丝凉意恰到好处,它将唐九宁轻轻包裹住,温柔地流过奇经八脉,将那股躁动之力抚平。
“此剑名雪引,是铸剑名匠严忘春的最新之作。”江珣见唐九宁目不转睛,开口说道,“雪引在冰华山的雪里埋了二十年,性冷但温顺,有静心安神之效。你灵力暴动不稳,用它最为合适。”
唐九宁仍在看剑,从这一头看到那一头,简直要把雪引盯出个窟窿。她惊叹于此剑的外形,觉得甚是好看,又沉溺于这冰冰凉凉的触感,只想抱着不撒手。
“这把剑要送给我?”唐九宁抬头,睁大眼睛,有些不可置信。
江珣颔首。
笑容瞬间在唐九宁脸上荡开,也在江珣的心湖里掷了一颗细小的石子。
唐九宁的眉眼弯成了月牙状,她的眼里带着光,对着江珣说道:“谢谢,我会好好珍惜它的。”
她完全忘了自己先前还信誓旦旦,说绝不会屈服于这点“小礼物”。如今她抱着剑,欢喜得不得了。不过她就是这般的人,嘴上念叨着这桩仇那桩怨的,却从未把这些放到心上,别人一点无心的善意,她却能记住一辈子。
江珣看她开心,心下松了一口气。他前来送剑,其实颇为忐忑,偏偏面子作怪又不肯老老实实承认一句错。这雪引,还是他苦思冥想了好几日,又跑去严忘春那,费尽心思才拿到手的。如今她喜欢,便是最好不过。
他跟着唐九宁笑,嘴角弯过一瞬便停住了。他看着唐九宁的笑容,心中微动,一些话便忍不住说了出来。
“我看你对其他人都客气得很。”他低声说道,“比如江以莲肩上的伤,你下手还是轻了一些。还有贺辛,你明明重伤了他,最后却又放走了他。”
唐九宁不明白江珣想要说什么,她一门心思都在这把剑身上,对它爱不释手。
“可你唯独对自己不太上心。”
唐九宁摸剑的手一顿。
她没有抬头,也不敢去看江珣的脸。
当一个人把你内心深处的秘密挖出来时,你会失去直视他眼睛的勇气。
气氛顿时有些粘稠了起来,像蜂蜜一般黏黏答答的,粘得人动也动不了,似乎抬个头就要花费极大的力气。
江珣目光在唐九宁眼前扫过,见她沉默不语,便假意咳了一声,将话题转了开去:“过几日去参加百门大会时,记得把雪引带上。我不想你代表玄天阁前去,身上却连个拿得出手的武器都没有,看了怪寒碜的。”
唐九宁:“……”
她怎么就忘记了这厮的本性呢。罢了罢了,今天本姑娘心情好,不跟他多计较。
送走了江珣之后,唐九宁抱着剑去床上打滚,脸上笑开的花一夜都没合上。
接下来这几日,唐九宁很勤快地去练武场学习剑法。有了这么厉害的武器,总得会几招漂亮的剑法。
她白天练剑,晚上看阵法书。很快便到了百门大会的日子。
这次百门大会的举办地在薄川王家的金紫门。
薄川王家是修真界的大家族,旁系分支众多,家族下的门派也大大小小遍布各地。与其说是王家的分支,倒不如说是依附于王家的核心门派——金紫门。
玄天阁大约有二三十来人前去金紫门参赛。十来辆马车载着一众人,浩浩荡荡地驶向空中。
唐九宁仿佛听见了钱币燃烧的声音。
而此刻她与江珣,还有顾子言坐在同一辆马车里。
原本这马车里只坐着唐九宁和江珣,顾子言非要坐进来。三个人塞在一辆马车里,便显得有些挤了。
顾子言其实不应该坐这里,或者说,顾子言就不应该和出现在这里,一个长乐山庄的二公子,怎么和玄天阁的人一同出发?
“我大哥说了,我若是不去参加百门大会,我爹就……”顾子言做了一个手划过脖子的手势。很显然,看这样子他还是心不甘情不愿地蹭了江珣的马车。
唐九宁的心情有些紧张,毕竟要去的地方仙家云集,她开始旁敲侧击地问顾子言仙门的情报。
但是顾二这人总能把话题拐到那些风花雪月的事情上去。
比如这谁谁谁和那谁谁谁私定终身,又被这谁谁谁的父亲棒打鸳鸯,原因是因为那谁谁谁出生贫寒,配不上……
“停!”唐九宁抬手打断,她被顾子言的“谁谁谁”绕晕了脑袋,忍不住问道,“到底是谁?”
顾子言嘿嘿一笑,见鱼儿上钩了,清了清嗓子便要开始讲故事:“这还要从三年前说起,这事呢,还是我牵的线,那时候……”
“砰——”顾子言被江珣一脚踹出了车厢,他半个身子挂在外面,抓着车门挺直身子,看样子是不肯下车。
“麻溜点滚。”江珣嫌他聒噪,一个眼神把他赶去了江以莲的马车内。
顾子言走之前给了唐九宁一个可怜巴巴的眼神,唐九宁直接无视,转回头看江珣,他觉得江珣把顾子言赶走应是有事要和自己单独说。
果然,江珣拿过折扇,拨开支着窗户的叉竿。
“啪叽”一声,窗子合上,他转过头正色道:“我们应该明日一早便会到达金紫门。”
看来要商量正事了,唐九宁坐得端正起来,问道:“我们何时去破阵?我得先去看看阵法,或许得研究几日。”
“不急。”江珣回道,“你白天作为玄天阁弟子参加比赛,晚上我会带你去看阵法。百门大会将持续一个月时间,你只要在此期间破解棋布星罗阵便可。”
唐九宁点点头,但她不明白的事情还有一箩筐,没从顾子言口里问出来,她便问江珣。
江珣居然也很有耐心的一一解释。
原来这百门大会的“百”字,并不代表门派的数量,而是“包罗万象”的意思,也就是说,参加的门派没有限制。
百门大会虽然由仙盟举办,但无论是刚成立了一两天的门派,还是派内只有一两人,都可以参加。
但有资格参加和能不能在比赛中拿到好成绩是两码事。许多小门派抱着出人头地的想法,报名参加,最后连第一场比试都没通过,见过大门派里高手如云,便知自己渺小如蝼蚁。
有人从此发奋图强,也有人心灰意冷而回。但大家都会看透一件事,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修真界,唯有强者才能站上顶端。
而在这食物链的顶端,是大门派云集的仙盟,是五大世家,是太清山。
关于仙盟的种种,还得追溯到三百年前,紫霄真人引气入体撰写修道第一本书籍,从此修真界的历史拉开帷幕。世人纷纷入道修行,正所谓路漫漫其修远兮,有天资聪颖者开山立宗,广招门徒,成为一代真人;也有灵根薄弱者倾尽家产,砸锅卖铁也混不出名堂。
有人的地方便有江湖,何况修道这一桩烧钱的生意。名利的斗争以及灵山资源的抢夺,使修真界百年来混乱不堪,修道者们你争我抢,刀刃相见,血流成河。
于是,仙盟应运而生。它由百年前紫霄真人所在的宗门凌霄宗,联合当时几大宗门世家一同成立。意在维护修真界的秩序,主持修真界的公道,有不服者便用武力镇压。有人说,仙盟是一群恃强凌弱、道貌岸然的伪君子。然而仙盟发展百年,当年这般诋毁仙盟的人如今又屁颠屁颠地跟在仙盟身后,企图在修真界讨得一席之地。
当八成的资源掌握在二成的人手里时,这二成的人便是权威,是正义,是制裁者。仙盟便是这样的存在。修道者们在背后嚼他舌根的同时又趋之若鹜,毕竟这个世道,谁都要生存。
“若是在大会中表现优异,甚至一战成名,会有什么奖励吗?”唐九宁问。
其实她是想问这比赛是否有奖金,但想到人人都为名利而来,自己却惦记着钱财,实在不好意思问得太过直白。
江珣却正好误解了她的意思,他回道:“若真有天纵奇才,各大世家大概会抢着要人。他若是不肯脱离原先的师门,便连同整个门派一起纳入麾下。”
江珣看出了唐九宁的疑惑,继续解释道,“在这个修真资源匮乏的世上,小门派是需要依附大门派才能生存的。各方势力一股股地拉锯与交错,修真界才有如今的局势。
什么局势?唐九宁听得云里雾里,她不过想了解一下百门大会的比赛,看看能否赚点小钱,江珣在这跟她扯了一堆大门派小门派。她拧着眉瞪着眼看似听得聚精会神,实则早就神游天外。
江珣看了眼唐九宁,也发现了此人明明心不在焉,却强行装作听得认真。
他觉得好笑,话锋一转继续说道:“我跟你说这些,无非是想告诉你。到了金紫门,遇人遇事都要小心谨慎,很多人看着一脸和善,却会给你暗地里使绊。”他顿了顿,提醒道,“特别要注意和你一同参赛的人。为了获得高的名次,他们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唐九宁觉得江珣的话有些危言耸听,如果都耍阴招,那比赛何来公正之言?想不到江珣的下一句话便破碎了她的想法。
“你以为比赛都很公正?往年受重伤甚至濒死的人也不在少数。”
这、这么拼?唐九宁心里一惊,默默地抓紧了她的剑。
江珣瞥见她的小动作,不由地笑道:“你无须紧张,你的任务是破阵,不必与那些人去争名次。”
明白了,她就是来走个过场的。
唐九宁正要点点头,突然想起一事。她看了眼江珣,撇了撇嘴,有些为难道:“可是以莲师姐说,我要是给玄天阁丢脸,她跟我没完。”
她特地装出弱势的样子,就想看看江珣的反应。
不过那人的反应并不让人如意,他既没有安慰她,也没有给出保证她安全的承诺,反而眉毛一扬,反问道:“你还怕她?你不是挺能打的吗?”
唐九宁:“……”
第21章 结识新友
晨曦的阳光绚丽似金,透过窗缝漏进了马车里。
唐九宁揉了揉眼睛,从榻上坐起,她推开窗子,发现马车驶入了一片云海。
前方群山环绕,云雾间露出金楼玉宇的一角。金色的琉璃瓦闪着耀眼的光,门前两根石柱雕刻着栩栩如生的金色飞龙,那气势仿佛要直飞上天。
而那门宽得,可以同时进百来号人。
唐九宁惊讶地转过身,问:“这是宫殿吗?”
江珣淡淡地扫了眼外边,反问她:“你觉得很好看?”
唐九宁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金紫门的这座大殿极尽奢华,从台阶到房顶,无一不金光闪闪。相比之下,玄天阁的建筑倒显得淡雅别致了许多。
江珣接着又冷嗤一声,讽道,“房子造成这样,也不怕把自个儿眼睛亮瞎。”
江珣这么一说,唐九宁才发现,这金光确实有些刺眼。现在还隔得远,那等会儿落了地,不得睁不开眼睛?
这楼看着是气派,但是太过于彰显自己“贵气逼人”的一面,就好像暴发户的妻子,富贵之后把金镯子戴满手臂,都够到了胳膊肘那,还偏偏要卷上袖子给人瞧瞧这“金光闪闪”。
马车落地在大殿前,有一高瘦的中年男人领着一众仆役迎了上来。
“江少阁主。”他抬手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
此人是金紫门的掌教孙景丞,虽不是王家人,却是王掌门极其信任的左膀右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