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求她拿照片给我看，她也拿不出。”
    “那是因为她问过对方了，对方不愿意把自己的照片给你看。”左薇转述了张玺蒙的理由。
    “不是不愿意，而是她根本拿不出！”任年年笃定道，“你不相信我，总该相信卓昶吧？”
    左薇看着她，没吭声。
    “卓昶前阵子跟她表白了，想跟她谈，她却说自己要好好学习，把卓昶给拒绝掉了。”
    “卓昶很不能理解，找我问原因，我这才知道，原来我们之前一起赏梅那次，卓昶和她拍照，休息的间隙，是她主动勾引卓昶的！”
    左薇一动不动地继续听着。
    “卓昶说，她一直在向他示好，还和他调情，他又不是木头，怎么可能不动心？就是因为在你那里迟迟得不到回应，然后张玺蒙这里又有戏，他才果断放弃了你，转而去追张玺蒙。”
    “本来以为十拿九稳的，可是追了两年，张玺蒙都没有要进一步发展的意思，他这才等急了，直接向张玺蒙表白。”
    任年年停了停，见左薇似乎听进去了，接着道：“结果竟然被拒绝了。他跑来问我原因，我就告诉了他‘轩哥哥’的存在。他一下子火了，觉得张玺蒙把他当成了备胎，要找那个‘轩哥哥’单挑。”
    “奇怪的是，托人打听了好久，都没打听出那个‘轩哥哥’到底是何人。”
    “他就让我再去套张玺蒙的话，多问一点关于‘轩哥哥’的情报。比如，全名啊，照片啊什么的。我问了一些，告诉给他，然后他那边的人明确回复，没有这号人物。什么大学生，公安局领导的儿子，通通不存在。她家那附近，甚至都没有读大学的男生，查来查去，只有一个女生。”
    左薇说：“会不会就是没查到？”
    任年年问：“你还记得她之前说寒假跟‘轩哥哥’一家出去旅游，坐飞机有炸弹的事吗？”
    左薇点点头。
    “以防万一，我也把这事告诉了卓昶。但卓昶那边的人却查到，那个寒假，她根本就没出过远门，整个假期都在那个女大学生的家里补课。”
    “于是我又联想到了，她曾经说过，‘轩哥哥’经常到她家帮她补习。我就怀疑，她嘴里所谓的‘轩哥哥’，不会就是以这个女大学生为原型，编造出来的一个人吧？”
    左薇不说话了。
    “是不是很震撼？”任年年问，“这两天我一直在想，她以前跟我们说过的话里，十句里面到底有几句是真的？这个人太可怕了，城府真的很深，亏我还一直把她当朋友！”
    左薇说：“你说完了没有？说完我要关灯锁门了。”
    任年年激动道：“你不觉得生气？还不相信？她一直在把我们当猴耍！这么会撒谎，怎么不去当小说家！”
    左薇“啪”的一声，熄掉了教室的灯。
    任年年的抱怨仍在继续，跟在她后面，亦步亦趋。可左薇脑子里此刻却是乱的，背着书包，什么也不想说。
    活到这么大，她还是第一次碰到这种事情，一时之间，都不知道是更可怜自己一点，还是更愕然于张玺蒙的撒谎成性。
    她想起了和张玺蒙的第一次亲近——是在初一的运动会上，张玺蒙主动向她抛出的橄榄枝。
    她交朋友向来很简单，只要聊得来，能一起玩，其他都无所谓。小学的吴倩是这样，她一直以为，张玺蒙也是这样，却怎么也没想到，张玺蒙是这样的人。
    张玺蒙真是这样的人吗？
    自习课上的聊天是假的么？尴尬时候的圆场是假的么？她长痘痘，第二天带来药膏给她涂抹的关心是假的么？
    可如果这些都是真的，又怎么解释卓昶忽然改变的态度，以及她和任年年撕破脸皮的时候，张玺蒙模棱两可的对待方式。
    张玺蒙真的有她想象的那么真诚么？
    感性上，她不愿意相信。可理性上，她已然接受了这个事实。
    她的脑海里，回放起了张玺蒙曾经描述过的“轩哥哥”的所有话：
    ——“已经上大学了。个子有一米八，名字就不说了，我一般叫他轩哥哥。他经常到我家帮我补习，成绩很好，而且长得也很帅，尤其是弹吉他的时候。我不知道他喜不喜欢我，但他对我很好，我要什么就给什么的那一种。”
    ——“轩哥哥的爸爸是公安局的领导，跟我们在外面玩了一周，回来的时候坐的是飞机。但是那一天，特别奇怪，当我们都坐到位置上的时候，飞机却迟迟不起飞，然后过了好一会儿，广播让我们赶紧下飞机。我们不知道怎么了，只能跟着空姐的安排回到候机室。在那里等了十多个小时，许多人都在询问怎么回事，后来轩哥哥偷偷告诉我，原来那天，有人发现飞机上有炸弹，想炸死飞机上的乘客。”
    ——“他靠近我的时候，我都僵住了，动都不敢动。然后他轻轻碰了一下我，我都没反应过来，还问他你干什么。他笑着说，亲你啊。我就不知道怎么回了，他见我不说话，又亲了过来，还没反应，又亲了过来，足足亲了我四五次。”
    张玺蒙为什么要骗人？
    难道就因为虚荣心作祟，然后杜撰出一个让所有朋友都艳羡的“完美恋人”？
    如果只是这样也就罢了，她为什么还要示好卓昶，引得卓昶来追，结果却又拒绝他？
    她那个时候明明看出了卓昶和自己的不对劲，却依然做出了这种事，就好像……好像故意抢走卓昶一样。
    左薇被自己这个猜测恶心到了，再不敢深想下去。
    因为这会让她觉得，自己这两年来是在和一条美女蛇朝夕相处。
    这条蛇一点一点地缠上她，环住她的身子。然后，慢慢使力，再使力，直到勒的她喘不过气。
    绝对不是因为她有多喜欢卓昶，而是，她把张玺蒙当朋友，张玺蒙却毫不犹豫地在背后插了她一刀。这是她越来越愤怒的点。
    她得罪过张玺蒙吗？
    没有吧！
    跟张玺蒙认识以来，不说赴汤蹈火，她自问比吴倩都是不输的！甚至，因为吴倩跟她不在一个班，有时候隔得远、不方便，她反而跟张玺蒙走得更亲密一点。
    可就是这样一个她拿真心相待的人，现在却告诉她，假的，都是假的，她们之前相处的一切，都不是表面看上去的那样？
    左薇咬唇，停住了脚步。
    迎面走来了两个有说有笑的女生。
    她们手拉着手，一前一后大幅度地晃着，也不知聊到了什么，发出癫狂的大笑，毫不顾忌路人投来的视线。
    与两人擦肩而过的时候，左薇想，她一定要弄明白，张玺蒙到底是怎么想的。
    又为什么，会对她做那样的事。
    第43章 07
    左薇开始观察张玺蒙。
    暗暗的。
    当一个人逐渐对另一个人设防的时候，就会发现许多以前没注意到的蛛丝马迹。
    张玺蒙没有跟班里的任何女生红过脸，永远是那么识大体、善解人意。
    正因为她总是这样一副知书达礼的形象，自然而然，男生们默认她是女神，女生们对她没有敌意，遇到事的时候，总喜欢把她拖出来当标杆。
    张玺蒙看似对大家的做法感到无奈，不止一次地表示：“哎呀，又这样了，随你们便啦”，可若用心看，就会发现，这个时候的她，其实是享受的。
    享受于成为男生们目光追逐的目标，享受于被女生们众星拱月般的恭维。
    所以也难怪左薇和任年年闹矛盾的时候，她会那样处理了。
    左薇和任年年闹的越凶，对她的依赖就越大，对她的依赖越大，她在三人之中的地位就越巩固。她帮谁谁就强，不帮谁谁就弱。久而久之，即使走路，她也成了走在中间的那一个，永远不会受到冷落。
    在男生方面，她用的小心思就更多了。
    以她和同桌王泽堃为例。
    左薇确定，张玺蒙不喜欢王泽堃。可每每大家聚在一起聊天，张玺蒙和王泽堃之间的互动，总透着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意思。
    说暧昧吧，没那么明显，可要说什么都没有吧，也不像。
    个中滋味恐怕只有王泽堃才能体会了。
    左薇想，王学霸之前对张玺蒙和卓昶的亲近表现得那么生气，这其中，张玺蒙真的什么都没有做过吗？
    还有一个男生是陈皓。
    左薇也确定，张玺蒙不喜欢陈皓。可偶尔前后桌一起玩的时候，张玺蒙在完成了自己的事情后，总会多关照一下陈皓。或者对他的东西表现出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或者花式称赞他，仿佛在她眼中，陈皓永远奇思妙想，与众不同。
    能得到大众“女神”的欣赏，陈皓自然是开心的，于是上跳下窜的更加厉害，逗得周围人哈哈大笑。
    左薇之前一直觉得这就是张玺蒙的为人处世，后来发现，不是这样的。她不是因为跟所有人处的好，大家才喜欢她。而是想让大家都喜欢她，才跟所有人处的好。一旦察觉，她在别人的心中并没有她想象的那般重要，她就会不爽。
    左薇能观察到这个，还多亏了陈皓。
    陈皓一向是个捧场王，对谁都如此。但再会捧场，他心里也有侧重。比如，对着任年年，他是60分的捧场，对着张玺蒙，他是80分的捧场，一旦涉及到“自己人”左薇，哪怕左薇拒绝，死命掐他的大腿，他都能给她撑出个100分的排面。
    特别男生的一套，左薇不吃，张玺蒙却吃。
    不仅吃，还在乎。当看到明明跟自己关系不错的陈皓转头就去闹左薇，张玺蒙嘴角的笑意情不自禁地一僵。
    但她很快意识到了，迅速调整自己的表情，转身坐回到了位置上，装作写作业的样子。
    左薇一边听陈皓胡侃，一边从后面看张玺蒙的背影。
    以前的左薇，绝对不会注意到这个细节，甚至都不会朝这方面想。
    张玺蒙会不高兴？怎么可能？
    她明明已经有心上人了，而且跟陈皓只是普通的同学关系。
    可现在，左薇敏锐地捕捉到了，张玺蒙就是不爽，这个不爽还被她给藏住了，不欲让任何人察觉。
    左薇承认，人，多多少少会有点阴暗面。但将阴暗面付诸实践，还实践在一个真心待你的朋友的身上，就不是一句简单的“对不起，我嫉妒你”可以原谅的了。
    张玺蒙真的把自己当成过朋友吗？
    说“你是我最好的朋友”这句话的时候，她的良心一点都不会痛吗？
    两年啊，两年的真心就这么错付了！
    左薇出离的愤怒，握着笔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必须做点什么，做点什么，把心里的火给发出来，否则，这件事将会是她一辈子的阴影。
    “左薇。”
    一节课下课，张玺蒙又来找她说话了，表情恢复成了她最熟悉的那个样子，就好像，之前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左薇很想问张玺蒙，如果你不是发自内心地喜欢我，为什么一定要跟我玩呢？维持这样的关系，你不觉得累吗？
    但是，左薇忍住了没说。因为张玺蒙又聊到了左薇一个感兴趣的话题。
    以前没注意，张玺蒙其实很会投其所好，这种投其所好还跟任年年的不一样，是那种看穿了你喜欢什么，然后专门跟你聊这个的精准迎合，几乎没有一个子弹浪费。
    左薇心里发寒，脸上微笑。随着对张玺蒙有了防备，她每天都在发现新的张玺蒙，拥有着另一副面孔的张玺蒙。不过，她转了一下笔，手感似乎又回到了小学六年级对付许老师的那个时候。
    那大家就互相装呗，我倒要看看，你的毒蛇信子，什么时候吐出来。
    “对了。”刚想到这里，张玺蒙就说，“人民公园国庆的时候开了一个哈尔滨冰雕展，你听说了么？”
    “听说了。但是大家普遍反映门票偏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