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叫百姓们说,历史长河中那些万古流芳的帝王,也比不上这位免去他们三年赋税,赐予他们美满生活的暴君。
第593章 第五十片龙鳞(六)
将国内一切事物处理完毕, 玲珑终于腾出手来去收拾大夏了。
美人还跟在她身边,也将玲珑这些时日的所作所为看在眼中,她对玲珑愈发崇拜感恩,甚至主动提出要随军出征。怕玲珑拒绝自己, 裹着小脚弱不禁风的美人还学女兵们一大早就跑去训练, 奈何一双小脚不答应, 她为此十分沮丧,甚至没脸见玲珑。
玲珑以暴君之姿,不容置喙地废除了裹小脚的陋习,并且关闭了全国的青楼赌场——她完全是不讲理的,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不准任何人说一个不字。
穷苦人家的姑娘没有条件裹小脚, 家中稍微富足的, 基本上都是三寸金莲, 若有不裹的,出去便惹人笑话, 母以为耻, 夫以为辱。因此也有人违抗命令,偷偷给家中女儿裹了小脚,谁知第二天就被人抓了出来,众目睽睽之下,那位老爷就如他女儿一般,也被裹了两只小脚。
当时美人还去看热闹了,那位老爷哭喊地宛如杀猪一般, 周围许多男子面露惊恐,想来是感同身受,即便心中不服这个命令,也不敢反抗了。
但她的脚已经裹了许多年,早就好不了了。
所以她跑不快,甚至稍微走得快一些脚边疼得不行。美人悄悄把裙子往下拉了些,不想让殿下瞧见自己的这双金莲。她曾经觉得这样的脚很好看,可在自己再也不能跑跳之后,这双畸形的脚便显得如此丑陋。
玲珑并不关心人类的情绪,可当她体贴起来的时候,简直能让人把心都挖出来给她。
美人数日闷闷不乐,一日伺候玲珑用膳,便听玲珑漫不经心地说:“我找了几个愿意尝试为女子放足的大夫,你愿不愿意当第一只小白鼠?”
美人一愣,迅速反应过来,眸中满是泪光:“殿下说得是真的吗?!我、我的脚……我也可以跟其他姑娘一样吗?”
“当然。”玲珑将鸡骨头咬得嘎嘣脆,“到时候你是想跑还是想跳甚至扔铁饼都没问题。”
美人哇的一声哭出来,狗胆包天地搂住了玲珑的脖子。玲珑被她搂得险些喘不过气,好在美人很快意识到了,这才不好意思地收回手,傻呆呆地冲她笑。
她自然是愿意的,成功了的话最好,不成功,至少也能让大夫们在自己身上做实验,这样的话,其他裹了小脚的姑娘说不定就会有救。美人对玲珑迷之相信,总认为玲珑说的话必然都是对的。
等到龙之国大军出征,美人的脚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只是跟那些不曾裹足的姑娘比起来还需要长久的锻炼。也因此,她没法随军了,为此她还偷偷哭了一场,玲珑走前捏了一把她的小脸儿,轻佻道:“这就流泪了?”
因着要出征,她没有再做女儿打扮,而是穿了一身银色轻甲,长发用玉冠束起,眉眼含笑,多情风流,别说是美人,就连那群围绕在她身边的将士,都忍不住偷偷看她一眼,再把头低下,不敢再直视。
这一刻,美人无比清晰地感受到了龙的魅力,无关性别。
她站在原地,痴痴地看着大军远去,双手慢慢在胸前抱起,诚心诚意地祝愿殿下早日凯旋。
从龙之国都城去往大夏,行军须得两日,夏军物资匮乏军心涣散,如今天气转寒,那些打头阵的士兵身上甚至连铠甲都没有一件!两军交战,挑破了夏军将士御寒的棉衣,里面纷飞的芦花简直让人想要高歌一曲芦花白芦花美花絮满天飞。
再看龙之国这边,精兵强将无数,装备齐全武器精良,夏军节节败退,龙之国军队势如破竹,即便到了后头夏王拨来军饷粮草,也已经是杯水车薪抢救不及。有了军需又如何?这些瘦弱无力的士兵,难道拿起武器穿上铠甲,就能跟训练了数月的龙之国军队抗衡了吗?
诸侯们不敢动大夏,是因为大夏是主国,当年大夏开国王上将天下分为二十国,论功行赏给账下功臣,慢慢地便形成了后面的二十诸侯国,谁先对大夏动手,谁便是背信弃义。想要一统天下,大家都还是挺要脸的,属于那种你不动手我也不动手要么大家一起动手要么谁都别动的状态,也因此夏王能潇洒快活这么多年,否则以他的治国水准,早就被人拉下马了。
他的儿子不少,可惜个个都是草包,不堪大任。换作正常的君王,早就着急后继无人,夏王不,夏王就喜欢自己儿子跟自己一样贪图享受,他实在是没有治国的才能,也没有这个概念。
听说龙之国的军队都打到大夏都城来了,还饮着美酒欣赏歌舞的夏王终于慌了,此前战报频来,他听了觉得闹心,反正不到跟前他是没有感觉的,待在王宫之中,一切都没有变化不是?眼下听闻喊打喊杀声,他总算知道怕了,开始收拾东西准备逃跑,可是那么多的爱妃,要带哪一个走呢?
左看看右看看,是哪个都舍不得,哪个都想带。美人们也梨花带雨地看着他,她们都知道自己的命运,亡国美人,能有什么好下场?若是夏王不肯带她们走,她们就只能死在这里了。
夏王咬着牙,正想说全带走,身边的内侍道:“王上,与其让娘娘们留下来受辱,倒不如让她们殉国!也能保全贞洁!”
夏王吓了一跳:“你你你你是说——”
他面上惊讶,却很是意动。这些美人他一个都不舍得抛下,每一个都是他的心头肉,可是真要把她们全带走也不现实,他是要去逃命又不是去避暑,带的女人多了必会暴露行踪,可把她们丢下,他又于心不忍,想到那群粗糙的叛贼会对娇滴滴的美人们做什么,夏王就一阵心痛。
唰的一声,他拔出了自己的佩刀,眼中逐渐积蓄泪水,不舍又凛然地对美人们说:“爱妃们!今日国破家亡,江山即将沦入外人之手,寡人不舍你们,便亲自送你们一程!”
说着便挥刀向离自己最近的一个美人砍去。那美人看起来年纪颇小,也就十五六岁,生得蛾眉弯弯明眸皓齿,她恐惧地看着朝自己劈下来的宝刀,绝望地闭上眼睛,只希望死去的时候不要太疼——
只听哐啷一声,火花四溅,小美人颤抖着睁开眼睛,发现一柄长剑挡住了夏王的宝刀。她顺着长剑看过去,又见到一位身着轻甲的年轻男子,正是他挡住了夏王的剑。
“父王可真是狠心,这么多美人儿,换作我,可不舍得杀。”
夏王一听这声音有点耳熟,就看见边上的内侍哆嗦着腿软跪地:“王、王上!!”
他便沿着内侍的视线看过去,见到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说熟悉,是因为那张脸是属于他一个女儿的,说陌生,则是因为神态表情,都跟他印象中温柔乖顺的女儿不同。甚至夏王都不大敢认,即便那张脸是他忘不掉的。
他想起有传言说是大夏公主杀了晋王收服了各路诸侯,当时夏王根本没当回事,难道说……
若他的女儿便是传闻中的女王,岂不是证明他能继续当他的夏王,过他的快活日子了?!
夏王脸上的惶恐苍白瞬间消失,他脑子本就不灵光,如今更不好使,居然丢开手里宝刀笑眯眯地朝玲珑走去:“寡人的乖女!原是你!把父王吓了一跳!你一路征战为父王一统天下所做的努力,父王决不会忘记!好孩子是不是累坏了?寡人马上叫人给你收拾宫殿!”
玲珑笑看夏王上演一出慈父戏码,看了眼那还倒在地上的小美人,弯腰将对方扶了起来,小美人柔若无骨遍体幽香,还羞答答地跟她行礼道谢,玲珑不禁感慨道:“会玩还是父王会玩,这么多美人,看得我眼睛都要花了。”
她眼中露出势在必得的光彩来!
没办法,新学堂师生比例失调,到处都缺老师,后宫的这群女人有才华嘴巴又甜,别提多适合教小孩了,看到眼前这一片美人玲珑就仿佛看见了蒸蒸日上的龙之国!
夏王嘿嘿一笑,正要再跟玲珑套近乎,她却突然敛去了面上笑容,变得无比冰冷起来:“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我都打到这里来了,你跟我说,我是为了你一统天下做努力?”
“你还要脸不要?”
夏王:……
玲珑从他身边走过,到最上的王座落座,视线扫过夏王身边的内侍,便立刻有人将内侍押下,夏王顿时急了,这可是最得他心的内侍,杀不得啊!
他正要跟玲珑求情,玲珑便嘲笑他:“身边养了别人的眼线,真是蠢不自知。”
夏王看着有主见,其实耳根子特别软,内侍这样能说善道的留在他身边,只有他被蛊惑的份儿。驸马将人塞到夏王身边可花了不少功夫,倒也不亏,这内侍对驸马确实是忠心耿耿,只可惜他遇到了玲珑,今天恐怕要是没命活着出去了。
手起刀落,鲜血溅了夏王一身,把他吓得一愣一愣的,呆呆地问:“你、你不给寡人继续当王?”
玲珑:?
是什么给了夏王这样的自信,让他以为她会把自己的辛苦成果让给他?
她又不是公主,跟夏王之间薄弱的血缘对玲珑来说根本没有意义,摆摆手,便有人堵住了夏王的嘴,将他拖了下去。美人们看得瑟瑟发抖,对亲生父亲尚且如此,对待她们这些只能讨王上欢心的玩物呢?
第594章 第五十片龙鳞(七)
施桓心中是极其不甘的。
他为了颠覆大夏,做出了这么多的努力, 眼看就要成功, 却被人横插一脚,直接毁了他全部的努力。如今他只能兵败而走,还要躲避围剿与追杀——到现在他都想不通,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为何自己筹谋多年如履薄冰的事, 到了玲珑手上, 就是如此轻易?她为何没有受到一点阻拦便能坐拥天下?施桓在做驸马前便在朝中任职, 他很清楚夏朝的腐败与黑暗,也不是没有心有胸壑之人试着肃清朝政改革变法, 可夏王根本就是个混不吝的人,他只要自己享乐, 哪里会管百姓死活?
越是进谏越是有想法的臣子,在夏王这就越不受重用, 越被排挤,很快地, 朝中能臣便去了十之七八,有触怒天颜被罢官的,也有主动归隐的, 还有些是得罪了人, 莫名其妙地就“暴毙”了。
这样的一个藏污纳垢的朝廷, 施桓根本不屑待,更何况他与夏王有旧仇,从一开始他就是抱着颠覆大夏天下的念头来的, 他要取而代之。
他花了很多年的时间培养自己的势力,在夏王及重臣们身边安插许多棋子,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起事。尚公主,本就是他意料中的事,婚后两年他对她的怜惜温柔也不是作假,只是在江山面前,施桓知道自己会作何选择。这也是为何他得知公主被晋王的人带走后,没有在第一时间去找的原因。
眼前的他暂时还没有跟晋王抗衡的能力,夏王愈发信任他,可施桓觉得远远不够。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他的计划彻底毁了,甚至手头的人也折了大半,只剩下些亲信,在龙之国军队攻破大夏都城之前,带着他们仓皇逃脱。
逃亡的日子是清苦又不安的,因为随时随地都有追兵,他们各种乔装打扮瞒天过海,就是想快些逃出大夏,向北去投靠别的诸侯。
桃夭始终陪伴在施桓身边,不管他做了什么决定,她都坚定地相信他,认为他一定能够做出一番大事业。两人的感情愈发升温,在失去了一切之后,施桓那颗蓬勃的野心终于暂停,患难见真情,直到如今他才愿意彻底相信桃夭的真心。因为是在逃亡,两人的婚礼举行的十分仓促,一坛子酒,拜了天地,便是夫妻了。
他们刚圆房,守夜的护卫便发出警报,说是追兵已至,施桓逃亡多日,满心挫败愤恨,今晚总算是可以借由肌肤相亲发泄出来,谁知箭在弦上,就又要开始逃了!
从大夏都城逃走时,他身边一共有一百多名亲信,如今损了大半,只剩下二十几名了。他们都跟桃夭一样,坚信施桓是成大事之人,并心甘情愿为施桓献上性命。
“爷带着夫人走!我们断后!”
施桓深深地看了几名亲信一眼,咬牙,“桃夭,走!”
桃夭在他怀里哭成了泪人,两人仓促上马,一路向北飞驰而去,许是留下的亲信很拼命,竟真的挡住了追兵,为他们争取了逃脱的机会。
可怜新娘子一身红衣染上了脏污,连新婚的甜蜜都没能尝到就要开始饥寒交迫的大逃亡。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桃夭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很显然,施桓也察觉到了。距他们从都城逃走已过去快一个月,就没有一天睡过安稳觉,人手也越来越少。最可气的是,无论他们怎么逃怎么伪装,都会被认出来,每次九死一生逃出去,都要折几个人在里头。施桓命人重新清点了下人数,这下包括他和桃夭在内,一共只剩下十一个人了。
他有种奇怪的直觉,仿佛追兵们不是真的追丢了他们,而是像猫捉老鼠一般,刺激他们时刻保持精神上的高度紧张,到哪儿都得小心翼翼,他们的行踪说不准早就被掌握的一清二楚!
这是侮辱,也是嘲笑。
可施桓是不肯死的,他绝不肯一事无成就这样死去!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对方如此轻视他,便是他的机会!
眼看国境在即,他们很快就要逃出大夏,无论是施桓还是桃夭,以及所剩不多的四名亲信,都露出了喜悦的表情。驱马前行,施桓突然察觉不对,这里太安静了!
他几乎是立刻下令命人撤回,可惜已经晚了,嘴巴上叼着根草肩上扛着大刀的中年男子正朝他咧出一嘴白牙:“驸马爷好,驸马爷去哪儿潇洒?”
施桓心头一沉。
他认得这个中年男子。龙之国军队攻打大夏,朝中没有能用之臣,夏王终于将能调动军队的王印交给了他,这本是施桓建功立业稳住军心的好机会,可他实在是太高估了大夏那些贪官污吏!大夏的军队长年不打仗,军饷粮草从国库拨出就被扣,谁都想捞点油水,发到将士们手上的所剩无几!
他们没有尖锐的武器,没有御寒的棉衣,连铠甲都沉重破损,吃不饱穿不暖,拿什么跟龙之国的军队打?
偏偏龙之国的军队打仗,除了正面刚之外还特别喜欢用些阴损的招儿。大水大火什么都招呼上了,甚至他们还有能够进行远程攻击的连弩!饶是施桓用兵如神,也不可能力挽狂澜。节节败退之下,便让人打到了大夏都城。
他是不甘心俯首称臣的,便带了夏王的王印逃走,想着投靠其他诸侯——即便女王收服了各路诸侯,也不能保证他们都对她忠心耿耿,大夏是主国,夏王的王印便是名正言顺,施桓认为只要自己有王印,就有卷土重来的机会!
而眼前这名中年男子,便是龙之国的大将之一,也不知是什么来历,总之对女王俯首帖耳,且骁勇善战。施桓在战场上与其交过手,其人武艺高强勇猛无比,自己却只剩下四名亲信,不可能是他的对手。
他冷着一张脸,看似沉静,心中却在思考要如何逃脱。桃夭也格外紧张,她的手微微颤抖着捉住了施桓的衣袖,其实她应该知道的,历史的走向有了变化,跟她所学到的有很大不同。她不知道是自己的存在使得这个世界发生了改变还是别的什么原因,甚至于桃夭心中有着诡异的第六感,也许她身边这位,在后世被人称为千古一帝的君王,就要不存在了。
中年男子挠了挠头:“你们是老老实实跟我走呢,还是被我揍一顿捆起来再走?”
反正殿下也没说要活的,要是下手太重一不小心打死了,那也算这俩奸夫淫妇活该!
施桓将手中长剑丢在了地上,意思是要束手就擒了,男子嘿嘿笑了两声,示意下属上去绑人,谁知变故就在一瞬间,上一秒表示要投诚的施桓转手便从袖中亮出一把短匕,男子瞳孔一缩,上去拽住下属的脖子把人扯回来,与施桓交起手来。
若是平时,两人说不准能打个不分上下,奈何逃亡多日,施桓早已精疲力尽,根本不是男人对手,很快便被绑了起来。男人抹了把汗,后怕道:“殿下说得对,果然要小心,差点儿折了个弟兄。”
说归说,他也是蛮佩服施桓的,够狠够有胆量,就是运气差了点,非要跟他们家殿下杠上,换任何一个王,施桓绝对都能反杀。
施桓被绑,桃夭自然也逃不掉,这群将士压根没有怜香惜玉的意思,也怪她一路风尘仆仆,再好的美貌也大为减半。
两人被关在囚车里一路颠簸着带回了都城,这回可没有好吃好喝的供着,囚犯啥样他们啥样,等到了都城,玲珑就没认出来面前这俩黑不溜秋丑了吧唧的人就是公主记忆中玉树临风的驸马跟秀外慧中的桃夭。
龙女沉默了。
边上的美人轻轻推了她一下:“殿下。”
施桓自然认出了王座上面的人是谁,这是公主被掳走后他第一次见到她,她跟过去完全不像,只有那张绝美的面容说明了这的确是他的妻子。施桓嘴唇动了动,喃喃道:“公主……”
他看到的是光鲜亮丽手握大权的公主,而不是本该衣衫褴褛失贞被辱的公主,因此前者让他开始回忆起逝去的美好,后者只让他感到羞耻。
玲珑纠正道:“你该叫我殿下,现在我可不仅是公主。”
她说完,又看向跪在地上一直低着头没说话的桃夭,“许久不见,桃夭,你就没什么想对我说的?我若是没记错,我待你不薄吧?怎么着,听说你俩在逃亡途中情比金坚还成亲了?哟,没看出来你这身衣服原本是红的啊,弄脏了可就不喜庆了。”
她一边吃美人喂来的荔枝一边说风凉话,听得桃夭心中难受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