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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节
    “就因为不信任你么?”柳梦叹道,“小柔母亲的事,对她影响不浅。”
    谢风玉之前来时,柳梦便察觉到他和沈柔关系不对,特意问了,谢风玉思及柳梦一向靠得住,遂直接一一告知,向她请教,是以柳梦是知道内情的。
    但这种事,柳梦也没法子,只道:“信任或者爱,都是一念之间的事情。别人说再多,小柔不愿意接受也没办法,只能靠你自己。”
    谢风玉无奈了:“我已然试过许多办法。我一直陪着她,还帮她救唐渡,还要如何呢?”又道,“不过我虽然看上去不在意,心中却一直在想,如果小柔真的跟唐渡走了,我会如何。虽然我认为她不会那样做,但……万一呢?我为此日夜不能入睡,小柔却……一心还是想着唐渡。”、
    他说着,脸上平静的面具终于微微破裂,露出一个难过的神情。柳梦忙道:“不会的,谢风玉。你是当局者迷。别的不说,就问你,同样是男人,小柔不相信你,也不会相信唐渡。她虽然如今牵挂唐渡,我看,却只是一时冲动,完全没有想要和他共度一生的意思。”
    共度一生,这话点醒了谢风玉,他思及沈柔所言所语,虽然关心唐渡境况,但也仅仅是如此而已,远不到进一步的程度。这样想着,谢风玉松了口气,却还是微微蹙着眉道:“如果可以,我愿意把我的心剖出来给小柔看,可惜我觉得,就算我剖出来了,小柔她也不会看一眼的。”
    谢风玉说着,苦笑起来,而柳梦则用一种安慰又怜悯的目光看着他,那正是在看与自己一样的为情所困的人的眼神。
    她也苦笑起来,想了想,最后却道:“说起来,有个词叫七年之痒,你听过没有,谢风玉?”
    谢风玉摇头,柳梦笑道:“这个词,还是梅子当初看话本看到的。说是再深情的爱人在一起久了,都会有一段时间的倦怠和厌烦。我看小柔并不是不爱你了,只是因为母亲的事,由此倦怠,等你们找回最初的感觉,一切都会迎刃而解。”
    谢风玉若有所思:“最初的感觉?”
    柳梦笑道:“是啊,比如我和梅子,我至今都能回想起第一次见到他时,他倚着桃花树喝酒的模样,并且这么多年来,他在我心中的模样从未变过。可能他这个人,就是这样,吊儿郎当不靠谱,永远是孩子,所以才会一如既往吧。你和小柔虽不是梅子那样的人,但也许有些东西,都是共通的。”
    谢风玉便低头沉思着,点了点头,自言自语般道:“最初吗,我对小柔……”
    他没再说下去,只侧头看沈柔离去的那条路,仿佛当年的沈柔就站在那里,对他微笑招手一样。
    那一瞬间,谢风玉心中一热,似乎找到柳梦说的感觉了。但只是一刹那,沈柔的幻影一闪而逝,剩下的只是空无一人的小路。
    谢风玉便重又惆怅起来,轻轻地叹了口气。
    柳梦把他的神态变化看在眼里,安慰道:“没事,急不得。一定要等待一个契机,一场缘法,才能修成正果的。”
    谢风玉有些无奈地笑了起来:“但愿如此吧。”
    而与此同时,另一边,沈柔一路偷偷摸摸到处摸索,好在宗祠不大,没过一会儿就让她找到了一个疑似关押着唐渡的院子,听着一墙之隔传来的唐渡的闷哼声,沈柔吓了一跳,赶紧过去找了个小花窗,朝里面问:“唐渡?是你吗?”
    那边声音一顿,而后花窗里现出唐渡的面容,他看到沈柔这幅涂黑了的尊荣,表情震了一下,才小心问:“……沈柔?”
    沈柔丝毫不觉,只点头,而后端详他,见他虽然脸色不好,但伤痕似乎是没有,这才松了口气:“还好来的不晚。若是你出事,我不知道该怎么交代才好。”
    她蹙着眉,内疚之色溢于言表,唐渡望着,忍不住露出个很浅的笑,笨拙安慰:“没事的。我怎么会出事。”
    沈柔道:“那可未必。柳若那厮——”沈柔顿了顿,“说起来,柳若这些日子来看你了没?”
    唐渡神色轻轻一僵,本想遮掩过去,奈何他撒谎功夫实在不到位,沈柔敏锐地察觉,问:“她来了?她对你做了些什么吗?你大胆告诉我,不必委曲求全。我沈柔的人,可没必要受柳若欺负。”
    唐渡闻言陷入犹豫,最终还是在沈柔灼灼注视下道:“她来过,对我,嗯,严刑拷打,但被谢风玉和云迁院长撞破,后来就没再敢动私刑了。”
    沈柔只是说说,一听柳若竟然真的敢动私刑,当即大怒,却面上不动声色,继续问:“那后来呢?她可不是被吓一吓就退缩的人,她后来找你了?做了些什么?”
    这次唐渡不说话了,露出一个有些一言难尽的表情,支吾半晌才道:“她,她来找我——”
    “——唐——渡!”唐渡的话被墙那边一个女声打断了,“人去哪了?不会跑了吧?来人,给我找回来!我今儿兴致正好呢!正好要他陪我玩玩儿!”
    那声音远远传来,语调嚣张,沈柔一下子就听出来是柳若,当即眉毛一挑:“她要干嘛?玩什么?不会又欺负你吧?这死女人,看我不跟她拼了——”
    “不不不,不是,”唐渡见她动怒,忙解释,“不是欺负我,是找我玩,嗯,玩蹴鞠。”
    这个听起来还挺正常,和想象中十八般酷刑完全不一样,沈柔不由得一愣,唐渡又解释:“那日柳若和云迁院长说,她是在和我玩耍,此后她就真的有事没事来找我玩蹴鞠或者投壶,虽然……”
    虽然她本意是想“不小心”把毬踢到唐渡脸上,投壶“不小心”扎到唐渡这样子,但好在唐渡别的不会,这些基本功还挺扎实,倒是都躲过了。不过柳若见状再接再厉,上次说要叫侍女们一起上,多打一,这次果然就来了。
    但唐渡觉得自己还是可以摆平,便不想把这事告诉沈柔,让她担忧,只含混道:“虽然她很厉害,但还是打不过我的,你放心。”
    沈柔听了,觉得哪里不太对,柳若的把戏不会这么平淡才对,还要再问,那边柳若的侍女却已然找了过来,唐渡忙道:“沈柔,你快走吧,她过来了。在他们柳家的地盘上,你还是别和她撞上比较好。”
    这倒是实话,何况沈柔是乔装进来的,要是被撞破,估计就没有下次了,连谢风玉估计都不可能再能进来。
    这样想着,沈柔只能暂且退让,最后嘱咐了唐渡几句:“我一定会很快救你出来的,你放心。”
    唐渡微笑点头,看着沈柔离去,却在这时,忽然背后极近处传来阴恻恻的声音:“你在看什么?”
    唐渡瞬间肌肉绷紧,笑容不见了,表情万分僵硬,身后那人却又阴恻恻道:“转过来,看我。”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唐渡慢慢转身,和柳若对视,柳若个子高挑,竟和他一样高,当即平视他双眼,眼神带着探究。
    唐渡表情藏不住事,知道再被她看一会儿就会露馅,主动开口道:“今天……怎么来的这么晚?我都等……等你好久了。”
    柳若听了大为惊奇,也不探究方才他是在看什么了,只道:“你?等我?真是有意思,我还以为你该讨厌我来才是,怎么,居然还是盼着我来?”
    唐渡心道你还挺有自知之明,面上却道:“这个,和你蹴鞠很有意思。所以……”
    柳若哼笑一声:“很有意思?那看来力度还不够。放心,今天我带了好几个好手来,保管让你——玩个尽兴。”
    她这样说着,心想今天不把你打的遍体鳞伤我就不姓柳,却又想起什么,饶有兴致道:“对了,你知道吗,你的朋友从肃州远道而来,找我麻烦来了。不过,啧啧,他们实在是不经打,被我一下子就掀翻了,还说下次要我的命。唉,这些边关的野蛮人,不知道刺杀朝廷大员的妻女是重罪吗?”
    唐渡闻言当即变色:“什么?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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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2章 冷淡
    柳若见他终于生气, 连日来蹴鞠居然被他压着打的气愤终于一扫而空,大感快意:“啧啧,就说你们这些边关蛮子什么都不懂, 也敢来长安兴风作浪……”
    这话更加激怒唐渡:“蛮子?我们保家卫国, 你居敢这样鄙薄我们!那都是为家国流过血汗的将士, 你,你这样说,不怕遭天谴吗?”
    他这话义正言辞,柳若差点被吓住了, 不过也只是差点, 很快柳若便道:“哦, 将士,你和你那帮朋友可都不是将士, 还是说你真的为国抛头颅、洒热血啦?你上过战场?”
    唐渡当即一窒,柳若见状嗤笑一声:“就知道扯虎皮, 姑奶奶我可不是吓大的。就说你们蛮夷怎么啦?就说, 我就说!”
    唐渡气急, 又无法,脸色慢慢涨红,瞪着柳若,半晌居然脱口而出:“你,柳若, 你这死女人!”
    这可不是唐渡会说的话,他不善言辞,从前连吵架都没有过。“死女人”这种说法,说起来还是和柳若学来的。这些天柳若天天在他耳边“死男人”“姑奶奶”的叫,唐渡说不过就加入, 终于也被同化了。
    而这口一开,唐渡仿佛感觉新世界的大门在向他敞开,他指着柳若道:“你,你离我远点!小心我不客气!”
    柳若一愣,继而笑:“哟,你还不客气,你要怎么不客气?来来来,让姑奶奶看看。”
    唐渡听了这挑衅,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猛地就扑了上去,要把柳若扑倒在地。柳若反应也快,且力气大到不像女子,敏捷地伸手稳稳架住了,两人就这样扎着马步微微下蹲,双手都架在对方胳膊上,虎视眈眈地互相望着。
    正僵持着,周围丫鬟听到动静都围过来,柳若却喝退他们不让她们帮忙,只对唐渡森森一笑,蓦地说:“那边看着你的是不是沈柔?”
    唐渡吓了一跳,回头看去,柳若找准机会反剪他双手,一下子把他按在地上,嚣张地笑了起来。
    而唐渡反应过来这是使诈,更为愤怒,手足不能动,干脆后脑勺往后一仰,直接撞在了柳若额头上,柳若嘶地一声,却没松手,而是怒道:“姓!唐!的!你今天完了!”
    唐渡亦道:“你要是敢动我朋友,你也完了!”
    两人互相骂了起来,惊得周围鸟雀纷纷飞走,一边丫鬟们更是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就在这边一片混乱之时,那边沈柔却已然和谢风玉汇合,准备离开了。
    沈柔没说她去找唐渡说了什么,只瞥见谢风玉放入袖中的,柳梦给他的一卷卷轴,忍了忍,还是问;“这是什么?”
    谢风玉面上看不出异样,轻描淡写:“柳梦写的策论课业。”
    沈柔心想柳梦这么用功的吗,被关着好几年还写课业,心中不太信,却因着她如今和谢风玉有些尴尬的关系,不好再问,两人一时沉默下来,竟然是难得的冷场了。
    从前,他们在一起就算是不说话也十分自在,但如今,在一起沉默就显得尤为尴尬。谢风玉心知肚明却无可奈何,沈柔心中想到这一点,也觉得有些不自觉的难受,但两人都没说出来,而是就这样沉默地往前走着,一直到出了柳府,谢风玉才问:“人也带你看了,你确定能小考能进步?”
    沈柔道:“确定。”
    谢风玉点点头,又没话找话道:“那,大考也不能懈怠,你还要考第一的呢。”
    沈柔心想经过了一次小考,我怕是不指望第一了,却没说,只干笑一声:“好的。”
    两人说完,又沉默下来,过了会儿,沈柔才不太自在地道:“那我就先走了,我还要去……看书。”
    “看书”这两个字说出来,沈柔自己都有些牙疼,觉得古怪极了,谢风玉似乎也是这样想,却只是笑了下:“好。”
    沈柔点点头,最后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去。她走的不紧不慢,白皙双手背在身后,下意识还用足尖踢着路边石子,谢风玉站在原地,默默注视着她背影,直到看不见了,才轻轻叹了口气,有些惆怅。
    这种惆怅一直持续到了第二天,谢风玉看到了沈柔的成绩——女院正数第三十九,倒数第十,再一翻她上次的成绩,倒数第九,嗯的确进步了,进步了一位。
    谢风玉万万没料到好几天的突击居然就进步一位,太阳穴突突跳了起来。不过还好,他也没有真的指望沈柔考个货真价实的第一回 来,只不过要用学业牵扯她的注意力,让她别注意到唐家的事。
    说起唐家,谢风玉心想,那些人不愧为何梅子介绍的专业碰瓷的,演的还挺像那么回事。唐渡此时想必已经知道了这个消息,不知他会和柳若闹几天?不过闹几天都没事,反正唐家和柳家一个边军一个中央军,本来关系就不甚好,闹一闹也无妨,只不过是要在闹到双方家主耳中前,把事情压下去罢了。
    这样想着,谢风玉找来自己书童吩咐了几句,而后拿着沈柔的成绩慢悠悠晃去了女院。
    此时,沈柔也已然拿到了自己的试卷,她本还为自己进步了感到十分满意,结果一抬头发现整个女院的贵女们都虎视眈眈地围过来,望着她,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当即吓了一跳:“干……干嘛?”
    众贵女们道:“你说干嘛!小柔,你看看你,你背的东西都去哪啦?怎么就对了两道题?”
    沈柔理所当然道:“对了两道还不行?我上次就对了一道。”
    众贵女咆哮:“可你上次是蒙的!这次是要好好学习的!小柔你能不能有点志气!你可是要考第一的人!”
    “……”沈柔捂着耳朵,“好的好的,我错了好吧,有话好好说。”
    众贵女们这才哼了一声,叶佳看沈柔被围在中间可怜巴巴的,又心酸又好笑,正要帮忙说话,却看到谢风玉走了过来,便道:“诶谢风玉?你来啦!”
    众人都转头望去,看到谢风玉微笑颔首,知道他是为沈柔而来,忙拉过他:“快快快,我们女院的希望就交给你了,谢学长,你可得好好教教她!”
    众人说罢散去,给他们两个留下教学空间,而谢风玉笑着转过头来,看到沈柔无精打采,随手抛着笔,声音有一丝丝的沮丧:“好了什么也别说了,我再努力还不行吗。你们这些人,真是……”
    谢风玉却笑了:“我是来夸你的,怎么听你意思,还不想听了。”
    沈柔这才一愣,瞥他,谢风玉道:“不论如何……你确实是进步了。日行千里是不可能,但日行一步,总有一天可以越过万水千山的。小柔,做得很不错。”
    他微笑看过来,沈柔愣了一下,而后露出嫌弃的表情:“这都什么酸不拉几的话,你也说得出口。”
    谢风玉:“……”
    沈柔:“你还不如骂我一顿呢。真是的。”
    谢风玉:“……”
    他一时真不知说什么是好,往日伶俐的口齿全都失了效,感觉说什么都不能合沈柔心意,不由得感到沮丧。
    不过他面上却不显,只道:“好吧,那骂你一顿?”
    “免了。”沈柔哼了一下,想说什么,又觉得有些意兴阑珊,最终道,“我还是去背书学习吧,上次的习题册还没做完呢。”
    她第二次说这种话,不适感倒是比第一次好,甚至说起来十分顺口,心中想,怪不得有些书呆子总在学习,原来学习遁比尿遁什么的方便多了,真乃神技也。
    沈柔不想去深究为什么自己要避开谢风玉,只匆匆离开,回到家中院子里,随手翻开书假模假样看了起来,看着看着睡着了,醒来边吃点心边哗哗翻书,直到好几个时辰后,入夜,沈柔随手提笔写了几个字,低头一看,竟是“谢风玉”,才猛地惊醒一般,扔了笔离开了桌案。
    但今日还没有结束。当晚沈柔做了场梦,梦到自己送谢风玉上科举考场,结果谢风玉说自己不考了,要带着自己浪迹天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