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布谷派了一个他的亲戚,跟着钟诚去了桑榆。临出发前,我让钟诚去看看桑榆那片我们亲自开垦的、目前在我名下的荒山,看看有没有被种上新苗。
接下来布谷带给我一系列消息,什么柳咏被不明飞行物所伤,住了几天医院。什么黄雀总是感觉有人在跟踪于他。起初我没怎么在意,八月底的时候,布谷竟然说,刚刚回到学校的黄莺,也感觉被人跟踪了。他说黄雀结合黄莺和他自己的遭遇,现在心急火燎的,甚至发展到了迷信的层面,怀疑我已经遭到什么不测。
这下我有些警觉了,我让钟诚给何宴打去一个电话,何宴说,据陈小蛾透露,八月中旬,钟诚刚刚离开不久,孙思去了一趟浙江,去向赵若怀要人,说赵若怀把我给藏起来了。据说两人大闹了一场,差点动手,幸亏陈忆、钱大有一旁苦劝。
这就比较明确了:孙思等候了几月,觉得已经忍无可忍了。于是先去了浙江,再去了省城。这个孙思,他还有没有其他事了?这么说自八月中旬以来,他就一直漂泊在外了。两个店的生意做着,还有货船跑着,他都不管不顾了吗?一会儿浙江,一会儿省城,动不动就跟踪人家,一跟就是几天,他累不累呀?不行了不行了,再这样躲下去,真不知他还能做出些啥事来?难道就这样前功尽弃啦?我好不容易逃了出来,难道真还得重新面对孙思?
我当然不能告诉布谷,那个不明飞行物与孙思有关,那跟踪黄莺、黄雀的人其实就是孙思。关于孙思厉害到何种程度,关于云岫县城那些莫名其妙的事情,我是没有告诉布谷的。所以这尘世间,知道孙思究竟有多厉害的人,估计目前就三个人,赵若怀、我、孙思本人。就算丁聚鑫那些吃过亏的人渣,就算梁阿满和丁聚鑫,就算秦为,估计也只是怀疑,他们不会相信,不会相信孙思有那么厉害!他们或许宁可相信那些事纯属意外,也不会相信孙思真有那么厉害。
关于黄莺、黄雀、柳咏等人的遭遇,布谷当然是不会想到孙思头上去的,他压根不会往那方面去想。布谷的意思,把我现在的情况,告诉黄雀算了。他说黄雀很可怜。他说:“傅心仪,咱班所有的同学当中,布谷真正在意的,其实就两人你和黄雀。就算当日和黄雀互为情敌的时候,我这心里都一直欣赏他。你也表态了,我们只能是知己。既然这样,就让我们三人做知己、做朋友吧!你这样一直躲着,不让告诉他真相,他会急坏的。”
“布谷,我这一辈子,是再也不想见到柳咏、梁阿满、马蜂这三人了。再也不想了!所以我决定要逃遁。黄雀和螳螂走那么近,而螳螂又和柳咏走那么近……”
“黄雀他不会泄密的!我相信他!”
“布谷,你是了解我的,也是了解黄雀的。黄雀一旦知道,会立即动身前来江城。我不想在现在这种状态下,和黄雀见面,这是与唯美主义有一定关系的。你是自己找来的,我原也不想在这种状态下见你。”
布谷大笑了,笑得我都难为情起来。笑过之后,他指着我说:“你呀你!就是这么独特!
拿你没法!你现在这状态,又不丑,谁说丑了?”
“你别笑话我了!那哪能不丑呢?大腹便便!人没进屋肚子先进屋……”
布谷又笑了一阵,然后说:“好好好!就依你!那你说,黄雀咋办?”
“我亲自给春申君修书一封。让他稍安勿躁。再拖得一月,等孩子生下来,我恢复到原来的人样,再告诉他我现在的位置吧!”
九月三日这天,下午五点左右吧,钟诚依旧在云岫收他的药材,布谷也尚未回到我的住地。我一边打理着藤菜,一边拈量着要不要主动暴露在孙思面前的事情。我当时是面向阳台的,房门开启着,没有关上,因为这样空气才能对流,间或地会有那么一丝风,在这难耐的酷暑中,吹在身上会有着动人的凉爽。
当我感觉门口有人、挡住了我的凉爽的时候,我才回过头来。老傅、杨柳、孙思在并不宽敞的门口交错地排列着。全是目瞪口呆、一脸的愕然。那表情让我想起一个词,叫做罄竹难书。三人短暂地发愣后,进了屋,老傅火速关上了房门。
我立时意识到当前的危险。走过去,怯怯地拉着杨柳妈坐下,一面在她胸口处梳理着,一面求饶:“妈!先别急!你听我说!”
就在这时,铁青着脸,又满面羞惭的杨柳妈,狠狠给了我一耳光。相当响亮!没想到那么弱不禁风的杨柳妈,打起耳光来,还这么劲道!竟然火辣辣地痛。看来她真是尽力了!竭尽了全力!我扑通跪地,哀求说:“妈!别急!千万别着急!听我解释好吗?”
杨柳妈又伸出手来,她的手被孙思接住了,孙思说:“阿姨!别打了!别打了!”
我看看老傅,他和杨柳妈一样,铁青着脸,满面的羞愧。恨不得有地缝可以钻进去。老傅、杨柳现在那表情,说明我羞尽了他老傅、老杨家所有先人的脸,他们眼看就没脸见人了。
杨柳妈努力镇定自己,主要是想积蓄力量,能够说出话来。积蓄够了,她恨恨地说:“你现在就去死!去死!我没你这样的女儿!”然后开始哀叹:“我前世作了什么孽哟!”然后开始伸手推我,尽力朝门口推我。
这下我有些迷惘加费解了,这怎么能说到死的层面上去呢?难道不知不觉之中,我竟然已经到了该死的程度?这就真的该死了吗?至于那么严重吗?难道这社会的很多规章制度,自己都尚且没能搞明白?
我看看老傅,他的视线在杨柳那里,一点没打算帮我说话。这下我有些来气了,杨柳同志,你竟然让我去死,会不会太狠了点?我退到了阳台处,一面伸双手护住肚子,一面说:“杨柳同志,你先别动不动生气!你先听我把话说完,然后咱们有事说事,有理说理,我是讲道理的!真该死的话,我死就是,行不行?”
这时布谷开门进来了,短暂的一愣后,他冲向了我,护住了我。与此同时,我在孙思脸上看到深深的怀疑和妒意。布谷安慰我说:“别生气!别急!为了孩子,你不能着急的!”这下三位来人的目光都对准了布谷,全是疑惑的目光。尤其孙思那目光,简直让人望而生畏。我呆了一下,才明白过来。慌忙解释说:“误会了!孩子与布谷无关!他是七月才找到我的。他是可怜我,来帮忙的!”老傅杨柳那神情,并没有因为我澄清了误会很稍解,甚至可以说,他们刚刚升腾起来的那么一丁点希望,破灭了!孙思的神情则有好转的倾向。眼看杨柳妈又要开始新一轮的生气和数落,布谷上前说:“阿姨!别这样!冷静点!傅心仪已经够可怜了。她本来就很怕。她不能再受刺激的!这孩子刚刚怀上,就碰上赵若怀他们打架那事,她本来就怕得很,她怕孩子……”
老傅看了看缩在墙边的我,咆哮说:“她会知道害怕?她无法无天惯了!什么都瞒着!什么都自己作主!”然后恶狠狠地转向我:“你既然怕了,为什么要任由他这么存在着?你脑袋坏掉了吗?这是儿戏吗?”自打我来到这世上,老傅还从未对我使用过如此严厉的语气。
杨柳妈接着骂:“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也不知前世做了什么孽!人家都结婚了,不要你了,你不知道吗?丢人!我这老脸被你丢尽了!”然后眼泪就倾泻而下了。
我跪着上前,解释说:“妈!你原谅我!医生说……说我身体不大好。这孩子要是做了,以后,我可能……可能会怀不上孩子了。我也是没法,你们原谅我!”
布谷说:“叔叔、阿姨,你们就原谅了吧!我也是七月间才找到傅心仪的,之前,她独自一人在这里住了三个多月,你们也知道,她做菜不怎么在行。吃没吃的,刮风打雷,她都怕……”
布谷这话还没说完,杨柳妈向后一倒,眼睛一闭,昏了过去。房间里顿时乱作一团。老傅自然是急着要去医院,可是孙思迟疑着,没打算动,他的目标在我这里,他不想这时候离开,他不想留下布谷和我单独在一起。我发话说:“孙思,救人要紧!麻烦你,赶快送杨柳妈去医院,你和老傅动作快一点。我走不了那么快,我和布谷随后就来。”老傅说:“你这个样子,跟来有什么用?家里呆着吧!布谷,麻烦你!再帮忙照看一下。”孙思只好去了,多少有些不情愿。
我沮丧地神不守舍地呆立着,切实感到了迷惘和悔恨。杨柳妈,这次你还能顺利过关吗?这次你准备折腾到什么程度?是不是又要弄得我和老傅一贫如洗?一贫如洗也就算了,关键是你得活下来,你要真有啥事,我还真是活不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