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夜行 作者:月关
锦衣夜行第275部分阅读
杨旭礼部尚书吕震一左一右,眼观鼻鼻观心,宛如老僧入定。
朱棣高踞上首,垂着眼睛,用茶盖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茶叶。
鞑靼平章脱忽歹慷慨激昂的声音回荡在大殿上:“皇上,元朝国玺落入瓦剌之手,瓦剌却拒不交予天朝,居心叵测,和宁王阿鲁台愿乞天兵讨伐瓦剌,我鞑靼必起精兵响应”
瓦剌知院答海儿冷笑一声,昂起头道:“这玉玺本来可是在你鞑靼手中的,你们怎不献与皇上,而今却来故表忠心”
脱忽歹振振有辞地道:“那时我鞑靼尚在本雅失里掌控之下,不曾归顺天朝。倒是你们,你们先是匿玉玺不献,又悄立大汗,居心何在”
答海儿把双手一摊,对朱棣道:“皇上,鞑靼使者这是血口喷人我瓦剌三王俱受大明封诰,又怎么会再立什么大汗呢脱脱不花确是元宗室后裔,但是很多年前他就流落中原,听说如今正在祁连山下游牧,我瓦剌哪有这般偷天本领,将他带到塞外称汗。倒是这鞑靼”
答海儿身形一转,指着脱忽歹道:“本雅失里暴死,这是天佑我大明。让他死在我瓦剌手中,更显我瓦剌忠心。然而,本雅失里原本不过是阿鲁台手中一个傀儡,鞑靼的真正统治者一直就是阿鲁台,此寇桀骜不驯,野心勃勃,一旦让他恢复元气,必定再度为祸中原。
我瓦剌三王对大明忠心耿耿,将那元朝的传国玉玺进献与大明皇帝,原也是理所当然之事。只是,此物本取之鞑靼,我瓦剌三王担心,一旦进献此物,鞑靼趁机挑衅,号召蒙古诸部对我瓦剌掠夺报复,因此,马哈木王命小臣赴京之时曾说,请我大明天子派天兵灭了鞑靼,解我后顾之忧,则瓦剌必定敬献玉玺于御前”
朱棣摇头吹了吹茶沫儿,一口茶抿下去,掩住了唇边的一丝讥诮。
脱忽歹气极败坏地道:“皇上,不要听信瓦剌使者诡言狡辩,他们擅立大汗,这事儿我们打听的清清楚楚。马哈木等匿藏国玺,擅立脱脱不花,其用心已然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瓦剌贼子野心,欲与中国抗衡,其遣人来朝,皆非实意,陛下宜以天兵除之”
朱棣这才慢条斯理地道:“兵者,国之大事。伐之固宜,然岂可轻启战端瓦剌是否包藏祸心,朕还要查个清楚,姑待之”
“皇上”
“好啦,你们退下吧”
朱棣一摆手,沐丝便从御案一侧站到前边来,把手中的拂尘一摆,好像轰苍蝇似的。
脱忽歹和答海儿无奈,只得一齐躬身施礼,然后相互怒目一视,紧接着倒退着一齐退到殿门外,屁股一扭,一个向左转,一个向右转,一齐向外走去。两个人走路还要争风,都想抢前一步走在对方前面,当真是走得大步流星。
吕震躬身道:“皇上”
朱棣道:“你也退下吧,对鞑靼和瓦剌,一视同仁,不偏不倚,不可露出丝毫口风”
吕震忙道:“臣遵旨”说着躬身退了下去。
朱棣瞟了夏浔一眼,问道:“在想什么”
夏浔道:“皇上,臣在想,这个脱脱不花到底是什么人”
朱棣道:“真正的脱脱不花不是已经死了么不过,这个脱脱不花是真是假都不重要,跟本雅失里一样,不过是个傀儡而已。”
夏浔缓缓摇头,道:“不一样,不一样,如果这个脱脱不花是马哈木等人得了脱脱不花的印钤之后,找了一个心腹装扮,那就毫无用处。臣是在想,这个脱脱不花,到底是因为印钤辗转落入马哈木之手才变出来的,还是那个万松岭摇身一变,就成了脱脱不花”
“嗯”
朱棣神色一动,忙问道:“这其中能做什么文章须知,那脱脱不花就算是真的,也只是任由马哈木摆布的一个傀儡,根本左右不了瓦剌政局,如果是个假货,更是牵线木偶一只啊”
夏浔目露深思之色,轻轻地道:“这只牵线木偶毕竟是个大汗,尽管它只是名义上的,如果这只牵线木偶,哪怕只有一根线是牵在皇上您的手里,那么会是一种什么局面”
朱棣的目光如烛花般一炸,倏地烁起一抹光亮
出了金陵三山门就是莫愁湖,因为这是徐家私产,所以湖边游人不多。行人只能远远的沿湖畔御道而行,欣赏那鳞鳞水色秀丽风光,再出江东门,就是城郊了。
城西郊左右两侧距官道五里,各有一座村庄。路左的这家庄子叫陈家庄。
陈家庄里有世代居住于此的当地百姓,也有后搬来的住户,村北角毗邻一座水湾处有一幢大宅,就是前几年有人置地建宅造起来的。听说这幢宅子的主人姓陈,不过村民们并不大了解,因为陈家虽然常有人走动,却并不怎么跟村人打交道。
这也正常,天子脚下,公卿权贵官宦人家太多了,指不定谁家在城郊就建一处下院,用来修身养性者有之,用来金屋藏娇安置外室者亦有之,村民们早就见怪不怪了。
今儿个就有几个人,穿着都是寻常的圆领长衫,骑着驴子,进了村儿之后就直接奔了村北,村里有顽童在大街上戏耍,看见陈家那道平素不大打开的大门洞开,跑出几个人来,接了骑驴的人进去,驴子也牵进院中,大门随即又关上了。
陈家这幢宅子建得中规中矩,没有一般官宦人家在城外置办别院时必建的园林池水假山藤萝亭台楼阁,而是普普通通的三进院儿,每进院落都是正房左右厢房,建筑得规矩齐整,毫不起眼。
“人在哪儿呢”
几个刚进院来的青袍人中的一个抬起头来,轻轻问了一句。
这人脸庞英俊,目如朗星,颌下三绺微须,是一个很英俊的中年书生,大约有四旬上下,看这样子,他年轻的时候一定能迷倒不少大姑娘小媳妇,就算他现在的模样也丝毫不减男性魅力,因为多了几分成熟男性的味道,反而会叫一些看重内涵的女儿家更喜欢。
金陵城有贡院有学府,文教天下第一。作为天下中枢,更是游学士子们必到的地方,近几年来,皇帝又不断下旨编撰各种图书,所以京师文人墨客云集而来,像他这种打扮的人很常见。
“谍主,请这边走,人自从带来,就一直关在西跨院儿里。”
答话的人毕恭毕敬,声音微微发抖。这是一个年轻人,因为过于激动,他的脸膛胀得通红,以致于脸上几个青春痘显得特别明显。他当然激动,因为今儿来的可是他们潜龙的首脑,堂堂的夏浔夏老板。
他加入潜龙好几年了,也是这一年多来才听说自己龙头老大的名字,他既不知这位老大的身份,也不曾见过他的模样,这位首领神龙见首不见尾,行踪极其神秘,据说只有组织里少数几个大头领才能接触到他,而现在自己竟然有幸见到他,这是何等荣幸。
西跨院儿一面围墙,三面房舍,那引路的潜龙秘谍领着他们的龙头老大进入一间房子,折进左厢卧室后便快步抢上前去,先在那扇屏风处弯腰鼓捣了几下,又走到墙角,抓住博古架用力一拉,一道门户便吱呀呀地打开,露出一条直往下去的通道。
里边墙壁上点着油灯,看来是另有透气孔的,否则这秘门关着的时候,里边很难有长明的灯火。
“谍主,请进”
那青年尚无权限进入这样秘密的地方了解其中都有些什么,所以打开门户以后,立即往旁边一闪,夏浔微笑着点点头,举步走了进去,有两个人紧随其后。
那青年又将门户关上,与剩下的两个青衫人就在桌前坐了,翻开三个青花瓷的盖碗儿,斟满清茶,三个人便有说有笑地聊起天来。此时若有人闯进来,绝对想不到这三人旁边的博古架后,竟是别有洞天。
博古架上,正当中放着一尊大肚弥勒,笑口常开,神态安详。
地下秘室里,夜千千被绑在刑架上,神色惊恐地看着面前的两个人。
其中一个挺着大肚腩,圆圆一张满是肥肉的脸,跟厨子似的,手里提一把牛耳尖刀,狰狞喝道:“小子,不说实话,信不信老子活生生剥了你的皮老子的手艺好得很,你可以亲眼看着老子把你的皮从你身上一寸一寸地剥下来,剥的鲜血淋漓”
夜千千听的浑身颤抖,他正说着,夏浔与两个部下已经出现在牢房门口,紧随在夏浔左侧的那人赫然是徐姜,一见手下正在逼供,徐姜不禁有些尴尬,忙咳嗽一声,沉声喝道:“费贺炜你干什么不是说过要以德服人吗好好说话”
听见徐姜的声音,那个叫费贺炜的胖子马上笑容可掬起来,他以一种近乎谄媚的语气对夜千千温柔地道:“我呢,最擅长活剥,这可是个技术活儿。首先,我会用小火轻轻烘烤你的皮肤,烤到三分熟的时候就开始剥了。
一般来说,我会先从脊椎下刀,慢慢把皮和肉分开,最后像蝴蝶展翅一样左右张开,你疼啊,你会疼得死去活来,因为刀子下去,不断剥开新的皮肤,你就是晕迷了也会马上再醒过来。
很快,你就会看到自己一身鲜红的血肉在不断地蠕动抽搐,但是你的脸皮却正拿在我的手里,不照镜子就能看到自己,多么奇妙啊。不过你不要担心喔,我的手艺是很好的,而且你也适合剥皮,如果是胖子就不太好办了,因为皮和肉之间有一堆板油”
“嘎”地一声,夜千千抽了
第859章 信誉破产
费贺炜一脸人畜无害的笑,很无辜地转身道:“大人,您看,我好好说话,他也一样害怕”
他这一转身,便看见了夏浔,费贺炜微微一怔,再仔细打量两眼,突然又惊又喜地上前拜道:“谍主,真的是谍主吗”
这费贺炜是最早发展出来的潜龙的一员,资格甚老,所以知道夏浔的身份,认得夏浔的模样。不要以为这么些年来潜龙秘谍无往而不利,没有任何凶险,实际上由于他们执行的任务一向比较艰巨,出入的又是局势最为险恶的地区,所以最早一批的潜龙秘谍有很多已经壮烈捐躯了。
费贺炜还活得好端端的,却是因为他在一次执行任务中伤了脚筋,走路有点跛,从此转成了内勤。内勤比执行外务轻松许多,本来他身体雄壮,一脸横肉,好像一个杀猪的屠夫。几年歇养下来,肚子圆了,脸蛋子也胀了,直接从屠夫变成了厨子,瞧着倒是可爱多了。
旁边另一条汉子也微微拱手,恭声道:“卑职辛雷,见过谍主”
这人面皮黎黑,细长的一双眼睛,微黄的髭须,三十五六岁年纪,举止间显得极其沉稳凝练。他也是潜龙的老人,如今是潜龙这个隐居点的负责人。
夏浔“嗯”了一声,同这两个老部下简单地叙谈几句,这才抬头看向夜千千,夜千千耷拉着脑袋,犹自昏迷不醒,不过他的衣服下摆淋淋漓漓的,竟然是吓得小便失禁了。
夏浔皱了皱眉,微微退后一步,问道:“他可招出些什么来了么”
辛雷道:“谍主,这个人应该已经被我们掏空了,他的家人和他那个兄弟公孙大风的家人友人,所有的关系,都已经被我们讯问出来了,包括万松岭有个姐姐,在凤阳老家,万松岭双亲去得早,幼年时是由这位长姐抚养长大的,这些消息我们都已掌握。”
夏浔“唔”了一声,辛雷又道:“我们已派人赴甘肃,去把夜千千和公孙大风的亲人都控制了起来。凤阳府那边,也正利用关系,查找万松岭姐姐的下落,等我们找到她,也会立即把她一家严密控制起来,这一两天,凤阳那边的消息就该送回来了”
费贺炜手腕子一甩,那口锋利的牛耳尖刀脱手飞出,从他肩后掷过去,“咄”地一声,贴着夜千千的耳朵,准确地扎在柱子上。
费贺炜一边放着衣袖,一边粗声大气地道:“谍主,这小子被我折腾得苦胆都吓破了,连他老婆偷人的事儿都一五一十全交待了。这几天,属下用了许多法子,确实没再从他嘴里掏出一句有用的东西,看来他肚子里真的没料了,留着他也是浪费粮食,这就把他宰了得了,往后院一埋,还能沤作肥料”
恰在这时,夜千千醒了过来,他先是觉得耳边发凉,乜眼一瞅,明晃晃一把尖刀就插在耳边,不由得心惊肉跳,再一听费贺炜杀气腾腾的这番话,“哏”地一声,他又幸福地晕过去了
要说这夜千千原本是个江湖混混,皮实的很,胆子并没有这么小,可是潜龙里负责用刑的这几个人,一身用刑本领都是学自锦衣卫,而锦衣卫传承下来的那些本事,是多少诏狱高手潜心多年琢磨出来的功夫,他们研究出来的刑罚,对人从肉体到心理都是极度的摧残,能够受得了这种刑罚折腾的人还真没几个,人的意志一旦崩溃,再想让他鼓起勇气就难了。
还是西厢那间屋子,坐在那儿喝茶谈笑的三个秀才已经不见了,此时坐在桌前的换成了辛雷费贺炜和夜千千。
夜千千身前放着一只大碗,碗里菜饭搅成一团,跟猪食似的。夜千千捧着大碗“呼噜呼噜”吃的很开心,就像一头小猪似的,辛雷板着脸,好像那碗饭本该是他的一般,一脸的不苟言笑,费贺炜则很“慈祥”地望着他的“小猪”。
等夜千千把那一大碗饭扒得干干净净,费贺炜笑眯眯地问道:“吃饱了么”
夜千千打了个饱嗝。
费贺炜便把笑脸一收,凶巴巴地道:“早这么听话,不早就有饱饭吃了么听说你擅画春宫”
夜千千战战兢兢地道:“那那是小的前些年还没遇到师傅的时候,用来赚钱糊口的一门手艺,小人不只画春宫,还画年画儿呢,主要是画年画”
费贺炜肥唇一咧,呵呵地笑了起来,那和善的笑容,看着和博古架上那尊笑口常开的弥勒佛一般无二:“那就好极了,你会画画,老子就不用再找人来了,喏,这儿有纸有笔还有各色颜料,你把万松岭和公孙大风的画像给我画出来,要是画得不像,哼哼哼”
“是,是是”
夜千千现在已怕极了这只笑面虎,赶紧挪开饭碗,拈起画笔。
费贺炜肥臀一拧,站起身来,对辛雷道:“老大,你盯着点儿,我有些尿急”
辛雷仍旧板着一张扑克脸,轻轻嗯了一声,费贺炜便转身走了出去。
辛雷掩口咳嗽一声,抬头看看门口没人,便对夜千千道:“那个等你画完了画像,抽空给我画几幅春宫。”
“啊”
“啊什么啊”
辛雷唬起脸来,沉声喝道:“要是画得不像,哼哼哼”
此时,那几个骑驴的青衫客已经离开陈家庄,进了江东门。
他们沿御道走了一阵儿,便折向莫愁湖,这儿是徐家私产,未经允许,外人不得游览的,本地人都知道这个规矩,所以少有人深入,这几个青衫骑驴客却仿佛不知规矩,没多一会儿,果然被巡弋的徐府家人给轰了出来。
他们被轰出来时,夏浔就已经换了人,另有一个与他穿着形貌相似的人,骑了那头驴子上路,夏浔则已在湖畔上了小船。这湖是徐家的,碧波万顷,浩渺壮观,湖上有一叶叶小舟,都是徐家自己的渔船,加入一艘,谁也难以辨认。半个时辰之后,夏浔就出现在一艘画舫上。
一大早夏浔就携妻眷游湖来了,莫愁湖附近不相干的人都不得擅入,这湖上更是他徐家人的天下,谁又知道夏浔曾经离开过这般画舫呢。
碧绿连空,天青垂水,水天一色,水鸟翔空。
画舫划开绿油油的湖水,如同撕开一匹柔滑的丝绸。
同秦淮河上的桨声灯影歌女花船不同,这里有一种洁净素雅浩渺壮观的美。
尘世间繁华浮世的歌吟声籁,在这里都得到了彻底的洗涤,叫人心神恬静之极。
画舫凌波,几个孩子在甲板上快乐地打闹着,夏浔当风而立,静静地站了一会儿,就返身走回船舱。
巧云让娜和苏颖在外边陪着孩子们,其他几位娇妻美妾都在船舱中坐着,正在谈笑聊天。
这舱画舫阔大宽敞,能容三五十人,船舱里陈设着名家字画花梨木的家具,舷窗的窗格雕镂精细,十分的细腻柔美,舱中布置可谓独具匠心,叫人一望就有一种富贵大气的感觉。
夏浔回家已经半年多了,这半年多他基本上都是在家里悠闲度过的,几位国公里数他最为悠闲。英国公除了打仗就是奔波在路上,从安南到金陵路途可不近,山高水远,张辅来回地折腾,也亏得他年轻,身子骨儿壮,像成国公朱能那样,只去了一次,就中了南方的烟瘴之气一命呜呼了。
成国公朱勇自丘福战死后,就接替了他的职务,戍守在北平。就算是定国公徐景昌,虽然一直留在京城,但是因为他现在已经全面承担起了五军都督府的事务,而这几年仗就没停过,他的事情也是极为繁多,反倒是夏浔因为没有常职,得与家人厮守的时间最长。
朝夕相处,恩爱缠绵之下,他的几位妻妾肚子也争气,如今除了西琳,梓祺和小荻业已怀了身孕。小荻是头一回生孕,郎中向她拱手道喜的时候,把个小荻欢喜得掉下眼泪来。
其实在夏浔的辛勤灌溉之下,体质最容易受孕的苏颖也未尝不会怀孕,只是诸女之中以她年岁最长,虽然夏浔对诸女一视同仁,没有对她疏于宠爱,她却担心容色衰老的快些,所以用了些法子,不想再怀孕。
夏浔妻妾众多,儿女双全,不虞无后。再加上他与这个时代男人的思想看法不尽相同,所以对此很是宽容和理解,若是换作这个时代的男人,得知这种情况恐怕就会勃然大怒了:生儿育女传宗接代的使命你都不肯承担,那还要你何用早就一纸休书轰出门去。
不过说来也奇怪,多子多孙固然是豪门兴旺的一个必要条件,但是限于这个时代的医疗条件,哪怕是以皇家的条件,皇子皇女也多有夭折。这一点与我们一般理解的什么穿百家衣或者接生时器具不干净无关,那个时代的人在这几点上已经相当注意,就算普通人家没有那个条件,皇家却是具备的。
但是因为医疗条件还很低,一个肺炎也能要了婴儿的命,所以生下来不代表就能成活,很多婴儿是在出生一年或者几年后才夭折的。而杨家生育的子女却个个健康,根本没有一个遇到过这个问题,现在夏浔四女一子,个个无病无灾,活蹦乱跳地长到现在,这在其他的豪门世家是不可想象的。
别人除了羡慕,只能把这归结成杨家风水好,祖上福荫深厚,就连夏浔的妻妾们也这样以为。
夏浔倒有不一样的想法,他估计是自己身体的原因。在现代,他已打过各种各样的疫苗,也经历过各种各样从古到今已经变异的越来越厉害的病菌,所以当他回到六七百年前的世界时,抗病能力远比这个世界的人要高的多,他的子女很可能继承了他的这种体质。
茗儿正跟谢谢窃窃地聊着天,看他走进来,向他嫣然一笑。
白衣如雪,美人如玉。
茗儿不着粉黛,坐在那儿,似花枝初绽,窈窕轻灵。
她的身体曲线苗条而流畅,雪腻娇美的姿容比少女时候多了几分丰腴和圆润,如同秋季葡萄架上挂着的葡萄,饱满丰润,晶莹剔透,从骨子里透出一种成熟水灵的少妇风韵。
谢谢却是另一种风格,媚丽鲜妍,娇靥娇艳,肌肤白里透红,眼波流转间,便有一种风情万种的妩媚。
其他几女,也是各具风情,满堂娇花,盛开妍艳。
夏浔在茗儿旁边的椅上坐了,轻轻咳嗽一声,说道:“近日,我打算离京一趟。”
几位爱妻的目光刷地一下向他投来,就连茗儿的目光也变得敏锐起来,夏浔笑了笑,说道:“放心吧,这一遭,没什么危险。”
几个女人还是没有说话,夏浔苦笑道:“我思索再三,这件事如果好好运筹一下,当真是无限功德”
茗儿道:“你觉得应该去,那就去吧”
夏浔看向她,茗儿柔声道:“男人就是这样,在其位,谋其政,没有哪个女人会希望自己的男人是个庸碌无能之辈。爹爹当年也是这样,大江南北黄河上下,西至嘉峪关外,北至哈尔和林,转战天下,一生戎马,在家的日子屈指可数。
比起娘亲来,我们已经幸福多了。男儿志在天下,从嫁给你的那天起,我就知道,你不是一个甘于淡泊老于床榻的平庸男子,你这一生,注定了风从云起豪气峥嵘我喜欢你嫁给你甘心做你的女人,不正因为你的不平凡么”
一股暖流涌上心头,夏浔激动地看着茗儿,又徐徐看向梓祺谢谢和西琳诸女,每个人望向他的目光都是那么温柔,充满了理解和信任。
谢谢道:“不管你去做什么,只是你要照顾好自己,为你牵肠挂肚是应该的,只是莫要让我们再为你那般担心”
夏浔爽朗地一笑,说道:“你们放心,不会的”
梓祺白了他一眼,冷哼道:“可有一点,得先说在头里。咱们家的房子都快住满了,你这趟出去,可别再带个女人回来”
夏浔急急表白:“有么有么除了去东海那一回,我可曾往家里带过一个女人”
一众妻妾,俱都向他投以怀疑的目光。
夏浔举起右手,庄严地道:“我以我的信誉保证”
众女一齐嗤之以鼻:“嘁”
第860章 临行语
夏浔游湖归来,当天下午便进宫见驾。
朱棣听了夏浔的打算之后颇为意动,一直以来,他最重视的就是来自北方的威胁,对于北方民族,向来深怀戒心。如果瓦剌人立的大汗能为自己所用,这对消除北方边患将起到多么大的作用可想而知。
朱棣颔首道:“如果瓦剌真的偷立大汗,而那大汗又是万松岭的话,或者确有可资利用之处。好吧,有关瓦剌秘立大汗一事,朕正要派人出使瓦剌去一探究竟,那就委你为钦差,赴瓦剌一行吧”
夏浔忙道:“皇上,这可不行。调查瓦剌是否偷立大汗,派一位国公出使,显得过于隆重了些。而且,臣若以钦差使节的身份赶赴瓦剌,行动必不得自由,那时如何调查他们是否立了大汗如果这大汗就是万松岭,确认其身份之后臣又如何接近他呢”
朱棣被他一语提醒,问道:“那你的意思是”
夏浔道:“皇上可另派使节赴瓦剌公干,臣扮作使节队伍中一个武官足矣,有此身份,我的行动就不会太引人注意,一旦确定了那人是万松岭,我也方便与他见面。”
朱棣沉吟片刻,轻轻点了点头。
夏浔的安全问题是不用担心的,本雅失里杀了大明使节郭骥,结果如何大家都看到了,朱棣亲自挂帅出兵,在大漠里穷追了本雅失里半年之久,到底摘了他的脑袋这才罢休。要是把朱棣这个护犊子的主儿给招来,瓦剌三王就得步本雅失里后尘了。
夏浔以一个普通武官的身份行动,瓦剌人也不敢伤害他,如果知晓他是大明辅国公,那就更加的不敢伤害他。瓦剌若无所图,自然不敢害死大明国公,若有所图,更不会在这时招来大明皇帝的雷霆之怒。
就算被夏浔找到他们偷立大汗的证据,瓦剌唯一能做的事也只有百般抵赖,死不承认,甚至干脆杀了“脱脱不花”灭口。瓦剌首脑除非决意与大明决战,而且有胜的把握,否则绝不敢再捅马蜂窝,瓦剌三王一起得了失心疯的情况除外。
因此这一番遣使赴瓦剌,真正的难处在于如何查出瓦剌人是否立了脱脱不花为大汗这个脱脱不花是否就是万松岭一俟得到确认,还要想办法在瓦剌人的层层监视下与他取得接触。
瓦剌人立汗一事必定已经掩饰起来,要在敌人的地盘上向敌人的子民打听这件事并且拥有实据,难如登天。掌握了证据,还要在大草原上那一处处毡包一伙伙蒙古人里面找到这个被藏起来的脱脱不花,以确认他的身份,难如登天上天。
一旦确认他的身份,还要在不惊动瓦剌人的前提下,避过瓦剌看护他们的侍卫,与他秘密接触,这在朱棣更是不可想象了。除了足智多谋的夏浔,他还真想不出满朝文武谁还有这个本事,因此这个人非夏浔不可。
夏浔与朱棣密议了一番,商定了出使人员和出使日期,以及一旦确认万松岭的身份,并且与之接触上的话,永乐皇帝能够开予他的条件两人细细地商量了足有一个半时辰,夏浔才告辞出来。
夏浔出了谨身殿,并未马上出宫,而是绕向了文渊阁。
解缙装了几天病,本指望得到一封宣慰召请的圣旨,谁知道曾经说过“天下不可一日无朕,朕不可一日无解缙”的永乐大帝根本没理他,地球离了谁都是要转的,盯着首辅宝座的能人多的是,几位大学士把解缙的活儿一分,干得热火朝天。
解缙装了几天病,实在无趣的很,只好“病体痊愈”,又来宫里当值了。只是经此一事,解缙一天到晚病恹恹的,跟霜打的茄子似的,固然是因为心绪不佳,但是瞧在别人眼里倒真像是病体方愈,没有精神一般。
夏浔拐到文渊阁时,解缙刚刚批转了一批公文,打个哈欠,正要躺下歇息一阵儿,一见夏浔到了,解缙又惊又喜,连忙趿靴下地,上前相迎,欣然道:“国公怎么来了”
夏浔笑吟吟地道:“哦,近日要出京公干,临行前特来看看首辅。”
解缙讶然道:“国公要离京公干去哪里”
夏浔摆了摆手,那刚刚端上茶水,正退到一旁眨巴着眼睛听话儿的小太监忙躬身一礼,退了出去。夏浔走过去,将门帘儿挑起来,这才折回房中坐了,说道:“是啊,奉旨离京查一桩案子。”
夏浔呷了一口茶水,不再谈起此事,转而道:“刚从皇上那儿出来,想着这趟离京,怎么也得三两个月时间才能回转。这几天忙,没跟你交心,怎么大绅的气色似乎不大好”
“嗨”
解缙摆摆手,掩饰地笑道:“偶染风寒,如今已经见好,不妨事的。”
夏浔“嗯”了一声,说道:“皇上擢大学士为二品,唯独置大绅兄不动”
解缙心中一直以此为辱,他自己可以发牢马蚤,别人提起来就视如羞辱,因此一听这话脸色腾地一下就红了。
夏浔视如不见,说道:“显然,皇上对大绅兄那番冒失的进言有所不满了,不过在我看来,这事儿实在没什么大不了的。君臣也好父子也好夫妻也罢,常在一处,哪有舌头不碰牙的。
皇上既然这么做,说明还是要用你的,因此才以此为惩戒。大绅兄学识渊博,自然明白这其中的道理,本无需杨某唠叨,我这只是朋友的一番劝解。大绅兄实在没有必要放在心上。”
解缙连声称是,夏浔沉吟着又道:“汉王因擅自接见鞑靼使者受到皇上责斥,争南征帅印失利,近来收敛许多,短时间内,他是不敢再有什么作为的”
下一句,夏浔没有说与解缙听,因为双屿的事,解缙也是不知其详的。对汉王派,唯一让夏浔有所警惕的只有陈瑛,陈瑛派人去浙东,明显是搞他的黑材料去了,但是夏浔不可能追去浙东捣乱。
而且陈瑛打着奉旨稽查的幌子,他也不好动用自己的势力做手脚,他能做的就是及时通知许浒,叫他小心做事,不要给人抓着什么把柄。但是陈瑛既然把突破口放在浙东,京里这边暂时就没有大动作,解缙就不太容易受人攻讦。
夏浔道:“大绅兄只管安心做好份内之事,皇上对永乐大典的编撰十分在意,你是总编撰,在这事儿上多用些心思,其他事莫插手,言语谨慎些,把性子稳下来,些许挫折又算得了甚么呢皇上个性坚强,如果你以硬碰硬,那就得不偿失了。”
解缙连连点头,夏浔笑道:“大绅兄少年得志,蒙太祖高皇帝宠信,居庙堂之高,指斥挥遒,扬名中外。其后因得罪建文,贬谪兰州,做了三年卫尉。继而东山再起,到如今成为大明首辅,已历事三朝,几起几落,这些事自然勘得破”
解缙堂堂宰相,自然不想让夏浔觉得他因为一个“评职称”的事儿,心胸狭隘若斯,便朗笑一声道:“解缙什么大风大浪都经历过了,虽未到名利两忘的境界,可是这宠辱不惊四个字还是做得到的。一开始,解某心中确有些不舒坦,如今已然想开了放下了”
夏浔欣然道:“那就好还有件事,我要嘱咐大绅兄,是关于纪纲的”
解缙道:“纪纲怎么了”
夏浔语气一顿,徐徐地道:“上回,纪纲撺掇皇上去看汉王演武”
解缙道:“不错,想来他是要以此引起皇上的忌惮吧,只是弄巧成拙,反让皇上对汉王的统兵能力大为青睐,险些坏了太子的大事,为此,太子也曾私下责备过他,叫他以后有事不可擅作主张。”
夏浔沉沉地道:“似有心,或无意。纪纲是好心办坏事,还是本就包藏祸心,很难说”
解缙自然知道夏浔与纪纲不和,不禁蹙眉道:“不会吧他跟咱们可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纪纲虽是一个利欲熏心的小人,却不是一个愚钝无知的蠢人,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夏浔呵呵一笑,说道:“也许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吧。这世上有些人,是喜欢玩火的,纪纲是这种人,我也是这种人,我们是同一类人,所以对他的作为,我的看法与众不同”
夏浔语气一缓,道:“不过,没有关系,太子谨守本分,一向叫人挑不出什么差池来,我放心的很。汉王吃了个哑巴亏,眼下唯恐再惹皇上生厌,也不会多事。纪纲么,是个搅混水借东风的大行家,眼下无水可搅无风可借,他也会消停一阵,问题不大,你心里记着这事儿,稍稍提高警惕,凡事莫与他商量便是”
解缙连声称是,夏浔便起身道:“那么,杨某就告辞了,大绅兄谨守本心,认真做好份内的书,督促大典编撰莫出差迟,其他的不闻不问,便不会予人以可乘之机,最迟书成之日,大绅兄必可重获圣眷”
解缙笑呵呵地应了,一脸的风轻云淡,好似真的已然解开了心事,及至送走夏浔,他独自怅立门下良久,却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正是春风得意马蹄疾的时候,突然受此打击,那种失落和惆怅,哪有那么容易放下。
求之不得,放之不下,如何大自在
第861章 瓦剌风
两天之后,朱棣突然召见瓦剌使者,告诉他大明将要遣派使者赴瓦剌查访,以查证瓦剌三王是否欺瞒大明,擅立大汗。
虽然瓦剌知院答海儿赴大明以前,马哈木对“脱脱不花”已做了一番安置,陡一听说此事,答海儿还是有些心惊,忙自告奋勇,要带领大明使者赶回瓦剌,被朱棣一口回绝。
朱棣以提防有人通风报信,使瓦剌三王早做准备为由,把答海儿一行人滞留于京师,不许他们离开。其实真正目的只是提防他们之中有人认得夏浔,虽然夏浔会对自己的容貌做些改变,还是确保万无一失的好。
答海儿不答应也得答应,不过他自忖等那大明使节到了瓦剌地境,马哈木王还是能及时得到消息,便也故作坦然,安安分分地在会同馆里住下来。
紧接着,都察院监察御使赵子衿便被任命为钦差正使,带队赶赴瓦剌去了。
官员的正常升迁,是要论资排辈的,担任过国家使节且能顺利完成使命,在履历中就是重墨出彩的一笔,是与人竞争上位的一个重要资本。
赵子衿入监察院,选择了投靠吴有道一派,而今吴有道因病致仕,黄真成为这一派系的领军人物。此前,赵子衿得右都御使黄真授意,上表请皇上加强粮食储备和水利设施建设,为夏浔破坏汉王掌兵打响了第一枪,这次出使的机会,就是黄真给他的一个回报了。
十里长亭,黄真为赵子衿饯行。
夏浔就站在侍卫武官的队伍里,他的眉毛更浓了,一部络腮胡子是掩饰真容的极好道具。夏浔没有做太多的化装,以他掌握的,尤其是从谢雨霏那儿学来的易容术,他完全有把握把自己彻底地变成另外一个人,叫任何人都认不出他来,问题是那样的易容术不可能持久。
在长达
锦衣夜行第275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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