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夜行 作者:月关
锦衣夜行第178部分阅读
神有些灼热的夏浔想要跟着梓祺回房休息的时候,终于知道梓祺为什么总是嘿嘿地笑了。
梓祺有孕了
本来,几个月独守空枕,终于回到家,见到了自己的娇妻,夏浔的欲望也有些难遏,可是两个娇妻一个刚刚生产一个多月,一个正有孕在身,夏浔哪能不管不顾地胡天黑地一番,于是他便转回了谢谢房间,两夫妻守着睡在中间的小女儿唠了许久,倦意上来也就睡了。
晚上,夏浔做了个梦,梦见梓祺也给他生了个女儿,不久,小荻也给他生了个女儿,取名叫思荻,五个女儿,五朵金花,五个贴心的小棉袄,围在他的身边,从心里边往外舒坦呐。结果,苏颖不开心了,说只有她的女儿名字里没有她的名字,而且只有她不常在夏浔身边,没良心的就不知道想她。
夏浔就得意洋洋地笑:“你看,我这不是挺能生的么,没甚么了不起的,咱们好好努力,再生个宝贝女儿,取名就叫思颖,嘿这个思字用得真是好,配什么名儿都贴切”
然后,一个幽幽的声音道:“那人家的孩子叫什么名呀”
夏浔抬头一看,朦胧雾气中突然走出一个翠衣羽裳的俏丽少女,轻盈而来,翩跹若仙。
“茗儿”
夏浔呼地一下站了起来,惊喜地一拍额头,不好意思地道:“对呀,我怎么竟然把最重要的一个忘了,茗儿是我老婆,是我的大老婆,哈哈哈哈茗儿,你生的小宝宝,当然叫思茗啦”
茗儿慧黠的大眼睛向他眨了眨,调皮地问道:“一个名字,怎么给这么多小宝宝用呀”
夏浔茫然道:“啊咱们有多少个宝宝呀”
茗儿一转身,拖过一口大筐,理直气壮地道:“喏,你自己数数”
筐里边七八只肉乎乎的小白兔,毛茸茸地挤在一起,正在抱头大睡,夏浔吃惊地叫道:“怎么会是小白兔呢”
“人家生得小宝宝,不是小白兔是什么”
声音从天上来,夏浔猛一抬头,眼前的俏丽少女不见了,天空飘着淡淡的云雾,大如车轮的明月里边似乎有个影子在动,影子越来越近,一直飞到他的面前,竟然是个穿白衣系白裤头上戴着一顶毛茸茸的白色遮耳帽的小姑娘。
小姑娘明眸皓齿,肩上扛着一根药杵似的大木棒,蹦蹦跳跳地跑到他面前,嗔道:“臭相公,连自己的孩子都不想认了么”
夏浔惊叫道:“咦你是小时候的茗儿么,怎么变成三瓣嘴了”
“臭家伙,说谁三瓣嘴”扮小白兔的小姑娘生气地举起药杵,往他脑门上狠狠一敲。
“哎哟”,夏浔不知自己什么时候竟然站到了月球上,被这一棒子打得腾云驾雾地摔向无底深渊。
“砰”落地了,夏浔也醒了,茫然睁开眼,才发现自己睡在地上,原来是怕压着孩子,睡得太靠边了些,不知怎地一翻身,就滚落到了地上。
床里,谢谢撑起了身子,亵衣滑下,胸前露出一抹晶莹的嫩白,看着他好笑地问道:“摔着没有”
“可恶可恶我要叫他死无葬身之地我的妹妹,怎么可以嫁给我徐家的大仇人,叫他们动手,马上动手,无论如何,给我杀了他”
昏暗的房间里亮着一盏灯,这里是徐辉祖被幽禁的地方,虽然皇帝并未禁止徐府的人与他,但是原则上,他是不可以离开这个院落的。徐辉祖怒不可遏,脸色铁青,他已经知道妹妹要下嫁杨旭的事了,这是他无论如何无法容忍的。
他始终不知道夏浔从未策反过他的三弟,而是他的三弟主动帮助朱棣,在他看来,是杨旭利用了他毫无心机的三弟,成就了杨旭自己的功名成就了朱棣的霸业毁了他的皇帝害得他沦落至此一切,都是这个杨旭的错,杨旭只有死,才能消除他心中恨
世上总有那么一种人,自己做错了事,却总把过错归咎到别人身上;总有那么一种人,把别人的帮助认为是施舍是羞辱,卯足了劲儿想要反咬一口徐辉祖没有勇气面对他自酿的苦果,已经入了魔障,执意地把一切过错,都推诿到夏浔的身上。
徐辉祖忠心耿耿的大管事徐福劝道:“老爷,杭州行刺失败,现在风声很紧,咱们现在不宜妄动”
徐辉祖疯狂地道:“什么不宜妄动,难道等我妹子嫁给了他再动手那就迟了他已经害了我三弟性命,不能再让他误了我幼妹的终身杀了他立即杀了他你明天一早就动身,叫他们立即部署,必杀杨旭”
孝陵卫,通往京师的要道旁有一座农庄,临村口的一处宅子,这是安立桐的大哥安立柏的一处宅院。
房间里灯火通明,窗上却没有灯光,因为有一床被子钉到了窗上,几个便装汉子正在里边赌着钱。
坐在上首的一个汉子突然道:“时辰到了,祁天行吴寒,该你们两个换班了,去,乔三他们换回来。”
两人不情愿地趿鞋下地,发着牢马蚤:“都知道刺客是孝陵卫的人了,抓起来一问不就结了么什么人在咱锦衣卫的刑罚之下还能守住秘密的,何必这么大费周章折腾的兄弟们都不得歇息”
坐在上首的那个汉子嗤之以鼻:“你懂个屁刺杀钦差,刺杀国公爷,是几个军汉就能干得出来的事么这后头有大鱼抓人谁不会怕就怕,这些小卒子也不知道在替谁办事,你把他拆散了,他也招不出来。少说废话,给我打起精神,盯紧了有个什么闪失,纪大人能扒了你的皮”
第543章 水落石出
孝陵卫曾经是朱元璋麾下极精锐的一支部队,把守陵这样的大事永远交付给这样一支军队,并且赐给他们诸卫之中最多的土地,面积几近于四分之一的南京城,这就是朱元璋对他们的信任和恩宠。
朱元璋心目中的理想国度,是“鸡犬之声相闻老死不相往来”的上古田园生活,他认为,给了这些将士土地,永远镇守在这方土地上,就是一个人最大的追求和梦想了,就是他们最想要的生活了,可事实如此么
不然,就守在六朝金粉繁华之地,守在发财和升官最容易的地方,而自己则注定了要永远做一个看坟人一个农夫,孝陵卫的官兵是非常失落的。人都有欲望,他们自然也不例外。尤其是大明已经立国三十多年了,当年的战士早就做了父亲,有的还做了祖父,曾经的一个人,变成了一大家子。
这时,仅靠土地收入已经不能满足他们的生活,于是他们悄悄地开始了自谋生路,让家里的余丁做做生意跑跑运输,接着就开始掺和进更多的江湖事务,他们本来就是行伍出身,有纪律有武艺,这一行对他们来说更容易赚钱。
就像任何一个标榜光明的国家,都有一支掌握黑暗力量的特殊部队一样,一个权力集团有时候想要达到一个目的无法用正常的公开的手段,也会需要特别力量。尤其是军队的大佬,他们要动脑筋,大多会从军队内部想办法,而任何一个卫所,突然少了几个人都是会引人注意的事,唯有孝陵卫
孝陵卫历经三十年演变,已经不是一支真正意义上的军队了,他们平时只需派出些兵丁巡弋孝陵,抓抓跑到山根底下打猪草的老百姓,除此别无事务,因为自谋生路在孝陵卫已经是公开的秘密,谁家突然少个人,离开一些时日甚么的,也不会有人在意,更不会有人追问,于是孝陵卫中的一些人,就被他人所网罗,这些人中,就包括丧命在杭州梅园的三个刺客。
夏浔早就安排潜龙调查通政司张安泰等人的幕后黑手,可惜因为他们行踪诡秘,又利用公职的便利,把一些联络碰头掺杂在公务接触之中,很难被人查觉。但是夏浔并没有放弃,他知道但有行动必有马脚,只要用心去查,早晚会发现事情的真相,所以他的调查任务始终没有取消。
渐渐的,夏浔的人发现了一些珠丝马迹,尤其是夏浔去日本以后,这些藏在阳光之下的人戒心大减,行动开始大意了,所以当他们动用了孝陵卫的杀手赶到杭州布局的时候,就已在夏浔的人严密监视之下,夏浔刚上登岸,就已接到了秘密报告。
但是潜龙的人至此依旧不知道这些人的最高指挥者是谁,于是夏浔决心将计就计,故意放走一个。非常时刻,任务失败者很可能放弃正常的联络渠道,直接同高级指挥者取得联系,可惜夏浔的人一路追踪到京师,直到他们进了孝陵卫,就此便没了下文。
夏浔至此才决定让锦衣卫掺和进来,事情已经很明显了,这个隐秘的敌人很可能是军队系统中的高级将领,潜龙的人之所以始终无法更近一步,是因为这支力量完全是他的私人力量,无法明目张胆地动用公器,而锦衣卫则没有这方面的顾忌。
纪纲已经消停了一阵子,正觉得无聊之极,陡然有了这个机会,顿时大喜过望,马上派他的八大金刚里边最有心计的本家纪悠南负责此事,带人对孝陵卫的嫌疑人进行了严密监视。
翌日上午,徐府管家亲自到孝陵卫来了,惊闻幼妹与杨旭将要成亲,徐辉祖方寸大乱,急于刺杀杨旭,于是派心腹绕过正常的联络渠道,直接同孝陵卫的人取得了联系。
徐福赶到孝陵卫,进了一个副千户的家门,过了半日之久,才匆匆告辞离去,两方面立刻都成了锦衣卫的重点监视对象。消息送到锦衣卫都指挥使衙门,纪纲立即决定:“抓人”
跟踪的人已经弄清了徐福的身份,以前不肯抓人,是因为纪纲无法确定要抓的人是否知道更高一层的秘密,如果贸易动手抓些小卒,只能打草惊蛇,而徐福中山王府大管事,比宰相门前的七品官权力还要大得多,他还不知道真正机密的话,那这幕后主使就再也休想抓出来了。
与此同时,徐福把消息也送到了辅国公府,夏浔得到通报,第一反应也是马上抓人,得知纪纲已经动手,夏浔欣然点了点头。
送走了来报信的锦衣卫千户袁江,夏浔的心情便沉重起来,徐福涉入案中,徐辉祖还能跑得了吗夏浔忽略了,连他也忽略了,他从来没有想过那个早就被禁足府中,已经淡出朝野视线的徐辉祖,竟然可能就是真正的幕后主使。
他担心的不是徐辉祖,他不是武松,可徐辉祖现在也只是一只没牙的老虎,一旦发现了徐辉祖的行藏,他什么都不是,他担心的是茗儿,马上就要完婚了,这时候,她的兄长却会出事,尽管因为她三哥的事,她一直不肯原谅大哥所做的一切,可毕竟是骨肉至亲,新婚大喜之际,让她知道这件事,她
夏浔忧心忡忡地在厅中踱起了步子。
徐福招了
他不怕死,真的,当他突然被几个便装的汉子扑倒在地,迅速拖进旁边经过的一辆棚车,速度快得甚至没有引起几个路人注意的时候,他还有点发懵,等他从侧门进了锦衣卫,才知道大势已去,他的第一反应就是自杀,问题是锦衣卫的人不但擅长把人往死里整,而且有本事叫你想死都死不了。
随后,他就被送进诏狱,开始上刑了。
他以前只是听说过,却从不知道上刑的痛苦可以让人发疯,如果现在把钢刀架在他脖子上,威胁要杀了他要杀他全家,他也不会供出主人的只言片语,但是他的忠诚并不能让他的神经坚韧到可以无视酷刑的折磨,那种无尽的痛苦,几乎可以摧毁一切。
当他一遍遍地承受痛苦,经过两个时辰的时候,他的意志终于被摧毁了,这个时候,就算让他招认他老妈偷人,他只是一个野种,他都会毫不犹豫地答应:“无论如何,先让我死了再说”
锦衣卫的酷刑就有这样的效果,可以让一个求生意识极强的人,恨不得自己死掉。
“魏国公长兴侯”
拿到口供的锦衣卫八大金刚之首朱图连手上的血迹都来不及洗,就兴冲冲地赶去见纪纲了,纪纲一听眼睛都蓝了,一个公爷一个侯爷,这两个人一旦落网,牵连之下,又得刨出多少官员来这案子一办,他的权势名望将又上层楼,同时私囊也
纪纲马上从朱图手中抢过沾着血迹的供辞往袖里一揣,吩咐朱图立即派人监视中山王府和长兴侯府,然后便迫不及待地进宫去了。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晓谕杨旭知道,中山王府郡主徐氏妙锦,自幼与你识得,也算姻缘天定,妙锦今已成年,蝉鬓娥眉,出挑美丽,该当谈婚论嫁时候,俺看你相貌品性,倒也般配,便把妙锦许配与你,愿你二人伉丽情深,恰似鸳鸯,双飞并膝,花颜共坐,恩深爱重,二体一心。
再晓谕杨家两位娘子知道,妙锦性情脾性都是极好的,性资敏慧,通情达理,淑德温良,既为杨旭之妇,断不会为难了你们,你们也当礼敬尊重,切莫怨结,更莫相憎,一家合睦,皆大欢喜,若反目生怨,殊为不美,俺做得媒人,脸面上也难看。今封你二人,俱为一品诰命”
木恩宣罢旨意,杨旭与两位妻子叩头谢恩,接旨,谢谢和梓祺早知杨旭与小郡主有情,只是由皇帝下旨赐婚,倒是有些意外,而且事到临头,难免有些忐忑。可自己二人原本只是一品夫人,如今皇帝下旨诰封,那就是皇封钦定的一品夫人,虽然还是一品,可是只加了诰命两个字,那区别就像进士和同进士,在官场夫人们交际里边地位大不相同,这又是沾了人家郡主的光了,看样子皇家也不想仗着郡主娘家的权势欺侮她们,这样举动是极大的恩惠,一时间也不知是喜是忧,悄悄瞟一眼夏浔,满腹心思难以言明。
木恩宣罢圣旨,双手交与杨旭,拱手笑道:“国公爷,娶得娇妻,恭喜恭喜呀”
夏浔正担着心事,却不好叫木恩看出来,忙也打起精神,道谢两声,然后请他坐下待茶。木恩笑嘻嘻地应了,没口子的道喜,说着吉利话儿,屁股刚刚沾着椅子坐下,肖管事急匆匆地又跑进来,对夏浔说道:“老爷,宫里又来人传旨了,宣老爷马上进宫,谨身殿见驾”
夏浔心中咯噔一下,他知道,皇上这是要就徐辉祖一事征求他的意见了,国事家事,恩怨情仇,该当如何决定一时间,夏浔心乱如麻
ps:写作时,看到一些有趣的口语化圣旨,分别转一段:
洪武三年,朱元璋圣旨:这里边的每,意思是“们”,作军是指“充军”
说与户部官知道,如今天下太平了也,止是户口不明白哩教中书省置天下户口勘合文簿户帖。你每户部家出榜,去教那有司官,将他们所管的应有百姓,都教入官附名字,写着他家人口多少,写得真,着与那百姓一个户帖。上用半印勘合都取勘来了。我这大军如今不出征了,都教去各州县里下着绕地里去点户比勘合,比着的,便是好百姓,比不着的,便拿来做军。比到其间,有司官吏隐瞒了的,将那有司官吏处斩。百姓每躲避了的,依律要了罪过,拿来做军。钦此。
朱棣的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
“俺汉人地面西边,西手里草地里西番各族头目,与俺每近磨道。唯有必里阿卜束,自俺父皇太祖高皇帝得了西边,便来入贡,那意思甚好。有今俺即了大位子,恁阿卜束的儿子结束,不忘俺太祖高皇帝恩德,知天道,便差侄阿卜束来京进贡,十分至诚。俺见这好意思,就将必里千户所升起作卫。中书舍人便将俺的言语诰里面写得仔细回去,升他做明威将军必里卫指挥佥事,世世子孙做勾当者。本族西番听管领着。若有不听管属者,将大法度治他,尔兵曹如敕勿怠。
永乐元年五月初五日,上钤敕命之宝。”
张献忠的圣旨更直白:“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咱老子叫你不要往汉中去,你强要往汉中去,如今果然折了许多兵马。驴球子,我操你妈妈的毛钦哉”
第544章 情决
“辅国公,请”
徐景昌走到书房门口,肃然让客。
丘福黯然离京之后,五军都督府里,国公级的大都督就只剩下成国公朱能和定国公徐景昌了,朱能是个很中庸的人,不大计较争权夺利的事,也不在乎让一个后生晚辈与自己平起平座,徐景昌实权在握,已然渐渐挑起了徐派势力中兴的担子,颇有些春风得意。
而这一切,离不了夏浔的帮助,夏浔与丘福的斗法中获胜,这好处才落到他的头上,徐景昌对夏浔是由衷感激的。他们原本只是盟友,现在关系更不同了,大姑姑已经把他叫进宫去吩咐过了,他的小姑姑徐妙锦马上就要嫁给杨旭,叫他用心安排婚嫁之事,以后辅国公杨旭就是他的姑丈,这关系当然又亲近了一层。不过眼下尚未成就婚姻,总不好见面就叫姑丈,所以还是按照原有的称呼。
“竟然发生了这样的事”
方才刚迎了夏浔进府,徐景昌就察觉对方神色凝重,似有要事相商,所以没有请他在客厅相见,而是进了书房议事,夏浔坐定,把徐辉祖的情形一说,徐景昌不由瞿然变色。
夏浔叹道:“是啊,我也没有想到。如果这只是个人恩怨倒也罢了,但是联系前前后后种种事端你知道,这是犯了皇上的大忌的”
徐景昌沉重地点了点头,他当然清楚这种作为意味着甚么,这是在试图动摇今上的统治,说他是谋逆也不为过,如果不是自己的父亲早就和大伯分道扬镳,自己又已和大伯分家,且当今皇后就是自己的姑母,他眼下最担心的事该是连自己也要受到株连了。
徐景昌赶紧问道:“皇上打算怎么做莫非要对大伯他”
夏浔轻轻摇了摇头:“有皇后在,我也竭力求恳,皇上决定,此案秘密处置,不予公开,相关人等,也只有魏国公算是法外施恩了。可死罪虽免,皇上却也不能再坐视他为所欲为,皇上会随便编排个罪名给他,夺其爵禄,彻底幽禁,对他施以屋圈之刑,至死不准他再见一人”
圈禁刑罚之中,“屋圈”比“墙圈”更狠,“墙圈”至少还有一角天空,可以在院子里散散步,见见天日,一旦“屋圈”那真是终生不见天日,连光线都看不到几许了。可是对一个帝王来说,对一个犯了谋逆大罪的人,即便他是皇族,屋圈也是极大的恩赐了,不得不说,因为爱妻的缘故,朱棣对这个大舅子真的是仁至义尽了。
徐景昌默然不语,他生父的死,大伯难辞其咎,可是作为封建时代的一个大家族的子弟,他又无法对自己本族的族长产生刻骨的痛恨。如今天下已定,君臣名份已定,得到皇帝优待的大伯不甘寂寞,竟然又干出这样的事来,皇上只是幽禁了他,还能怎么说呢
夏浔轻叹道:“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呀我今天来,不为别的,只是想嘱咐你,这件事千万不要让茗儿知道”
说到这里,夏浔脸上微微一热:“你也知道,皇上下旨赐婚,我和茗儿”
徐景昌颔首道:“是,我知道,大姑母已经交待过了,不日两家联姻,辅国公就是我的姑丈,两家永成姻亲。”
夏浔笑笑,又轻轻一叹,说道:“是,令尊当日身故的时候,茗儿很伤心,这件事对她伤害很大。如今,魏国公冥顽不灵,又做下这许多事来,茗儿听了必然更加伤心。皇上虽然法外施恩,只是施以幽禁之罚,可骨肉至亲受此刑罚,我恐茗儿我不想茗儿再有伤心难过,所以特意来嘱咐一下,这些事,还是不要让她知道了。”
徐景昌重重地点了点头,沉声道:“我明白”
“小姐”
巧云站在门口,背着双手,歪着头看着茗儿笑。
夏浔求亲,皇帝赐婚的事,姐姐已经告诉茗儿了,小妮子又羞又喜,自从知道消息,这一天都有些神思恍惚的,心里说不出是种什么滋味儿,有些欢喜,又有些待嫁的忐忑,大概这是每个将要为人凄的少女待嫁时的通病,欢喜兴奋之中,总有一丝莫名的紧张。
神思恍惚了半晌,她也不知道自己想了些什么,其实只是坐在那儿发了一阵呆而已,脑子里什么都没想。
巧云看着小姐的模样,觉得好笑,不禁唤了一声,茗儿回过神来,扬眸看见巧云促狭的眼神,便有些不自在地道:“干嘛这样子看我”
巧云嘻嘻一笑,蹦蹦跳跳地走进来,说道:“小姐,我们家姑爷到府上来了。”
茗儿奇道:“什么姑爷”
随即她便恍然,登时脸红红地嗔了一句:“死丫头,胡说甚么呀你”
巧云笑道:“人家先这么叫着呗,省着以后叫着不习惯。”
茗儿的脸更红了,笑骂了一句:“还说,讨打是么”心里却甜丝丝的,便忍不住问道:“他来做甚么”
巧云道:“我哪儿知道呀,是定国公亲自迎进来的,然后两人就进了书房,神神秘秘的,不过也不用问啦,这时候姑爷登门,肯定是和定国公商量与姑娘的婚事呗。”
“不对不可能”
茗儿突然心生警兆,徐景昌虽然自立门户,相当于徐家的另一个掌门人了,可他是自己的晚辈,他可以为自己的婚事跑前跑后的张罗,却不可能作为与男方商议婚事的女方代表,而且杨旭也不可能自己出头露面,到女方家里来商议婚事,即便他家中没有长辈了,也该托个德高望重的长辈代为出面才成。
那么,在这个敏感的时候他跑到定国公府来做甚么
女儿家终身大事就是最大的大事,实不想再出什么意外,节外生枝,茗儿一旦察觉有异,就有些坐立不安起来,思索片刻,便吩咐道:“巧云,你去前边盯着,辅国公一走,便叫景昌来见我”
巧云只道自家小姐牵挂郎君,哧哧地笑着答应一声,便往前厅跑去
徐钦匆匆走进徐辉祖的居处,垂手道:“父亲,您叫我”
徐辉祖脸色有些异样,看了儿子一眼,徐辉祖便沉声吩咐道:“钦儿,你立刻离开府邸,带着显宗,去定国公府找你小姑姑。”
显宗是徐辉祖的孙子,刚刚出世,还是个未满百天的孩子。徐钦听了父亲的吩咐,不禁奇道:“父亲,是要接小姑姑回府来住么,带上显宗做什么”
徐辉祖有些恼怒地看了他一眼,叱道:“蠢货”
“是”徐钦家教甚严,一见父亲发怒,不禁有些心慌,连忙垂下头:“可孩儿真的不懂”
徐辉祖轻轻吁了口气,缓缓说道:“你去见你小姑姑,求她带你入宫去见你大姑姑。”
“是,然后”
“你大姑姑会明白的,只要见了你,她就会明白的,快去”
徐钦满面茫然,还待再问,徐辉祖两道眉毛已经竖了起来,徐钦心中一慌,连忙答应一声,躬身退了出去。
徐福一失踪,徐辉祖就发觉不妙了,本来他心中还抱着万一的希望,可是当他身边的人在府邸周围看见身着飞鱼服佩绣春刀的锦衣卫公开出现,逡巡不去的时候,他就知道大势已去了。他知道自己完了,皇帝已经饶了他一次,还会饶他第二次么以谋逆之罪,就算是免死金牌也救不了他,唯今之计,只有尽量保全家人了。
徐钦不明所以,但是见父亲如此慎重,预料必有凶险加身,当下不敢怠慢,回到后宅抱了幼子,便急匆匆向大门口行去,刚到府门口,数骑快马来到府前,徐钦一看马上来人,不由大为惊愕,失声叫道:“小姑姑”
来人正是茗儿以及几名侍卫,茗儿一俟发现有异,徐景昌又怎可能在她的盘问之下保守秘密。
茗儿俏脸如罩寒霜,纵身下马,说道:“带我去见你父亲”
徐钦期期的道:“姑姑,父亲大人让我让我带显宗去见你”
茗儿道:“我知道了,一个大男人,抱着孩子站在这儿做什么,叫外人看笑话么回府去”
说罢当先行去,徐钦莫名其妙,只好跟在她后面又回到府中。
徐辉祖在房中枯坐半晌,悠悠地叹出一口浊气:“辉祖,辉祖,君不能保,家不能全,我做人还真是失败啊,九泉之下,有何颜面去见对我寄予厚望的父亲呢”
“父亲,小姑姑来了”
门口忽地传来徐钦的声音,徐辉祖身子陡地一震,想要转过身去,可那颈项好像铁铸的一般,竟然坚硬得扭不动了。
“你来干什么”
徐辉祖这句话出口,把自己也吓了一跳,声音涩得就像一口生了锈的刀缓缓拔出刀鞘的感觉。
徐茗儿冷冷说道:“你让徐钦去见我,又为什么”
徐辉祖不说话了,他能说甚么呢。
徐茗儿噙着泪水,痛心地说道:“大哥,我还以为,你已经修行到了六亲不认四大皆空的境界,原来,你也知道保全自己的亲人”
她吸了吸鼻子,昂起头道:“你让徐钦去见我,可是担心皇上雷霆大怒,对你一门赶尽杀绝,想要徐钦去求我们,求我们这些被你伤透了心的亲人,为你保全一丝骨血你问我来做甚么我来,是要告诉你,徐辉祖请你不要再伤害我的亲人”
第545章 只争朝夕
“你的亲人”
徐辉祖身子一震,终于转过身来。他的形容憔悴了许多,以前那副意气风发的模样不见了,眼窝有些陷落,鬓边的白发也多了一些。
“你的亲人谁才是你的亲人”
徐辉祖愤怒了,身子禁不住哆嗦起来。纵然他有再多不是,也是为了这个家,为了徐家的忠良之名,小妹竟敢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来他是徐家家主,就算皇上把他软禁在家里,又强行把三房分割出去,这个权威也无人可以挑衅。
徐茗儿却挺起胸膛,凛然不惧地说道:“谁是我的亲人三哥是我的亲人难道会是领兵与大姐夫妇作对亲手绑缚兄弟送死的你吗三哥重情重义,他最在乎的只有自己的亲人,他为姐夫通风报信,只因为那是大姐的丈夫;他明知道留在中山王府非常危险,却执意不走,是不想让本就处境尴尬的你在朱允炆面前更加窘困不堪
谁是我的亲人大姐是我的亲人三哥为姐夫通风报信,被朱允炆毫不犹豫地杀了。可你呢,你一再领兵与大姐夫做战,白沟河险丧大姐夫性命,燕军破金陵城,唯有你一人领兵力拒,却因为大姐的缘故,只判你在家中享清福,连爵位都不曾剥夺。如今,你竟恩将仇报,做出这种事来,依旧是我大姐,为你跪地求情
谁是我的亲人杨旭是我的亲人三哥为姐夫报讯,全是因为亲情使然,他不是姐夫的密谍,是心甘情愿这么做的。当初,杨旭在金陵城之时,他本不需要为了从我那冷酷无情的大哥手里救我三哥而冒险,只因为我一语哀求,他便慨然出手,冒着生死之险闯入徐府
而今,我就要嫁人了,从我嫁进杨家门儿那一刻起,我就不再是徐家的人,而是杨家的人杨旭是我的男人,就是我最亲的人,你害他,就是害我的亲人你说谁是我的亲人”
徐辉祖如遭雷殛,他定定地看着茗儿,脸色铁青,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茗儿的声音放缓下来,轻轻说道:“不只大姐一直为你求情,就连杨旭,这个你一再想要谋害的人,皇上问起他心意时,他也请求皇上放过你,他不是为了你,而是为了我,只因他不想我伤心难过这,就是情,你懂么你根本不懂做你的建文忠臣去吧,只是不准再害我的亲人,我不答应”
茗儿霍地转过身,快步走了出去。
院中,正冲进许多人来,领头的是一群身穿飞鱼服的锦衣卫,站在最前边的正是纪纲,看到茗儿郡主,纪纲摆手止住了手下,向她欠身问好。
徐辉祖坐在堂屋椅上,怔怔地看着徐茗儿的背影,直到她的身影完全消失。
纪纲进来了,似乎说了一道皇上的口谕,但是徐辉祖仍旧怔怔地坐着,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
随后,纪纲退了出去,又跑过来一群匠人,徐辉祖仍旧怔怔地坐着,眼神也不错动一下。
匠人们麻利地忙活起来,前窗后窗,所有的窗子有匠人忙碌着,砌上了一块块砖。门扉被卸掉了,门槛被撬下去了,地上也开始起造着一堵厚厚的墙,徐辉祖依旧一动不动。
不知什么时候,整座屋子已经被封得严严实实,只在门口的位置留下了一尺见方的一个孔洞,光线就从那个孔洞照进来。外面,似乎纪纲正在安排侍卫警戒的事,徐辉祖依旧一动不动。
他失去了他的君,现在,他又失去了所有的亲人,永远幽禁在这幢房子里,一直到死。
众叛亲离的感觉,好冷
翌日,左都御使陈瑛,突然弹劾长兴侯耿炳文“衣服器皿有龙凤饰,玉带用红鞓,僭妄不道”,皇帝龙颜大怒,下旨问罪,陈瑛马上领旨,赶赴长兴侯府。
长兴侯府早已被锦衣卫控制得风雨不透,皇帝要拿人,又不想暴露建文旧臣结党构陷朝臣这件证明永乐新朝尚不安定的事情,所以只好另寻理由。什么“衣服器皿有龙凤饰,玉带用红鞓,僭妄不道”,是个人都不相信,就算一个正春风得意的宠臣,也不敢明目张胆行此僭越之举,何况是一个失势的老臣。可是,皇帝并不需要你信服,他需要的只是一个理由,一个杀人的理由。
“耿炳文呢,叫他出来接旨”
“从今儿早上起,老爷就紧闭房门,连我们也不见”
老管家怯怯地跟在大摇大摆的陈瑛后面解释道,陈瑛上前一推房门,房里从里边插着,陈瑛唤道:“耿炳文,出来接旨”
连唤三声,不闻回答,陈瑛立即退后几步,向随行而来的侍卫一呶嘴,那侍卫跳起身形,奋力一脚踹去,“咔嚓”一声把房门踢开了。
“啊老爷,老爷”
耿府管事惊叫一声,跌跌撞撞地冲进门去,耿炳文只着一身白色的小衣小裤,披头散发,自悬梁上,已然自尽了。
“大人,尸体都凉了”
那侍卫近前摸摸耿炳文脉搏,又仔细辨认了他的身份,返身走到陈瑛面前说道。
“晦气”陈瑛狠狠地啐了一口,返身便走:“走,去江都公主府”
江都公主是懿文太子朱标长女,朱允炆称帝以后,她就成了长公主,她的丈夫就是耿炳文之子耿璿。公主是住在十王府的,并不在公主府中,此刻,对父亲所为一无所知的耿璿正请了一班朋友,看戏班子唱大戏,陈瑛率武士踢开府门直接闯进去,宣布了其父的罪行,把他剥去驸马袍服,押上囚车扬长而去,惊得耿璿一众朋友目瞪口呆。
十王府,江都公主跪在地上,听着木恩传旨,因为公公和丈夫大逆不道,贬江都公主为江都郡主,即刻搬出十王府。江都公主惶惶然地叩头谢恩,领了圣旨,回到房中便号啕大哭起来。
孝陵卫,纪纲领着纪悠南和朱图两大金刚,径去秘密会见了孝陵卫都司木三水。木三水养尊处优惯了,一身的肥肉。他的屁股也谈不上多干净,可是做刺客亡命,谋害大臣这等大逆不道的事情他却不曾参与,一听纪纲所言,唬得他面无人色,立即披挂起来,跑到校场击鼓聚将,召集三军。
这孝陵卫如今松怠的很,一年也就聚兵三两回,平时人马根本不全,而且闻得鼓声雷雷,号角声声,士兵们松松垮垮,毫不紧张,把个木都司急得一脑门的白毛汗,偏偏当着纪纲的面又不敢叱骂。
估摸着能有大半个时辰,校场里才站满了将士,就这样,也根本不够花名册上的人数,木都司不敢唱名点兵,只管依着纪纲所点的人名,将涉嫌刺杀钦差大臣杨旭的副千户冯江昊等几个将领唤出行列,立即使早已得了吩咐的亲兵把他们绑了。
这事儿还没完,纪纲把人带走了,押进诏狱便开始审讯,一俟拿到什么名单,马上就有人赶到孝陵卫拿人,把个木都司折腾的欲仙欲死。木都司整天担惊受怕的,生怕自己受了牵连,一直直过了小半个月,前前后后从孝陵卫抓进去一百多人,这事才告一段落,木都司也从三百多斤的大胖子,变成了一个两百斤出头的瘦肉型品种。
其实事情并没有到此结束,只是从一个孝陵卫已经抓不到什么大鱼了,陈瑛和纪纲把注意力转移到了别处。所以,对孝陵卫的后续处置,只是由五军都督府下
锦衣夜行第178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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