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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夜行第141部分阅读
    锦衣夜行 作者:月关

    锦衣夜行第141部分阅读

    富户到北京城,此外还制订了罪囚谪佃条例,发流罪以下的囚犯开垦北京农田。

    监督地方官员安置迁徙百姓发放安置费用,监督各省官员挑选富户迁徙北京,流谪罪囚到北京开荒,这一系事情自然是都察院的责任,陈瑛察觉皇帝有停止清洗,抓紧建设的意思,本来正担心自己刚刚风光没有两天又得靠边站,一听皇上吩咐,这才放下心来。

    至于纪纲却是毫不担心的,通过清洗,他已经初步为自己树立了权威,接下来应该是巩固阶段。再说,因为景清刺驾的事情,皇上虽然对建文旧臣大力简拔,以笼络人心为己所用,对他们的忠心却也大大地产生了疑虑,已经吩咐他锦衣卫要加强对百官的监察。

    只凭这一道命令,他就成了悬在百官头上的一把刀,谁敢把他纪纲如建文朝的罗克敌一般不放在眼里

    溯本求源,最感激景清的,大概就是陈瑛和纪纲了。

    只这三件大事颁布讨论下来,早朝的时间就差不多了,临近中午,要退朝的时候,朱棣笑颜一收,突又肃然道:“朕今天,有几句推心置腹的话,要对靖难功臣们讲”

    殿上登时一静,文武百官都竖起了耳朵,尤其是北平系的功臣们,在朝堂上他们一向比建文旧臣散漫,这时一怔之下,也慢慢严肃起来,一时殿上鸦雀无声。

    朱棣沉声道:“过去,以武功开创天下的君主,必然倚赖将臣的辅弼。可是,到后来往往难以保全将臣,为什么呢常有人说,这是帝王们狡兔死走狗烹,屠戮权重功臣,以安宗室江山。真是这样吗皇帝养功臣而弱其权柄的方法多得是,非得用杀戮的手段留万载骂名吗”

    朱棣的目光缓缓扫视群臣,北平系官员都有些忐忑起来。

    朱棣道:“可曾有人查过,那些难以保全的将臣们,是否骄纵枉法是否恃宠而骄呢君主代天应物,一旦坐了江山,就不只是功臣们的君主,他是整个天下的君主,普天之下都是君主的子民,不能有所偏倚。

    所以功臣犯法,一样要依法严惩。我洪武高皇帝立法垂宪,目的是让后世之人恪守不懈。倘若诸位功臣有违犯宪法,而且罚戒不悟者,自然也要按律诛杀。即使是至亲至旧,也不得宽宥

    朕这几天听到不少消息,我靖难功臣们恃功自傲欺辱朝中旧臣者有之;骤登高位,贪欲滋生,嫌朕赐建的府邸太小,而侵占民居违法扩建者有之;收受遭罢黜的犯官贿赂,为之上下打点偷机钻营者有之;结党营私笼络朝臣者有之”

    能征惯战的良将功臣,却不代表个人品性高洁到了没有瑕疵的地步,朱棣这番话,每一句都有所指,被他点到了有类似行为的北平系官员无不觉得心中凛凛,这些天最肆无忌惮的就是他们,他们自恃功劳,把建文旧臣看得矮他们一头,颐指气使那还是轻的,勒索好处的大有人在。

    至于种种不法行为,也确实都有,有轻有重有大有小,洁身自好不沾一点不该得的好处的官员极少,大概只有夏浔自觉无愧于心,可是听了朱棣这番话,再仔细一想,真个无愧于心么

    王驸马那宅子说是借的,可是别人会怎么看会相信他是向王驸马借了幢宅子还是接受了人家的馈赠夏浔忽然发觉,自打朱棣坐了江山,虽然说他不断地警醒自己,其实也是有些飘飘然了,如果换一个处境,他会这么轻率地接受王驸马的好意么

    尤其是结党营私笼络朝臣,这一条罪名可谓最重,皇上会不会是在说我昨日我向皇上进谏停止清洗,同日有人在我府前下跪请托,如果有人把这件事告诉皇上,言语之间稍有含乎,故意不提时间先后,皇上心中会怎么看

    何止不能违法啊,就算心中磊落,在官场上做事也要讲技巧的。因为别人看不到你的心,看到的是你的行为

    朱棣这一记警钟,敲在每一个人心里的理解都不同,但是他甫登天下,便及时敕谕功臣的这道诏令,无疑起到了相当重要的作用,靖难功臣少有不得善终者,与朱棣今日这番语重心长的话,有相当大的关系。

    朱棣的声音在金殿上朗朗回荡:“今日这番话,只是敲打敲打,此前发生的一切,算是朕没有把话说到。你们拥戴朕,陪朕出生入死,致有今日天下,朕衷心希望诸位功臣都能长命富贵,与国同休。可若有人怙恶不悛,为非作歹,届时可莫怪朕寡德少恩”

    散朝了,文武百官各怀心事,纷纷散去,有那入阁的接了修太祖实录这等重要差使的便扬眉吐气,其中尤以解缙为甚,两件大事都有他的参与,可见所受的器重,刚一出金殿,他就被同僚围起道贺,看他眉飞色舞的模样,却也是神采飞扬。

    有那近日却曾做过些不法事的功臣,则思量着如何补救,弥补过失。夏浔故意放慢了脚步走在最后,思来想去,还是得硬着头皮去找皇上。

    “去双屿”

    “是,臣当初营救世子和两位王爷离开金陵,就是得到双屿群盗的帮助,当时臣曾代皇上答应他们,断不会忘了他们的功劳。臣听说皇上对倭寇犯边大为不悦,有心要予以教训,这些海盗不但善于海上作战,尤其是经常远航,对于海洋的熟悉,比我水师高明百倍,如果能招安了这些海盗,稍加整顿,那就是皇上手中一支能征善战的水军。”

    “唔”

    朱棣抚着胡须沉思起来,夏浔又道:“臣携郡主逃亡的时候,适逢象山千户易绍宗将军与倭寇在海滩上苦战,易将军临终前也说,是因为双屿海盗对倭寇的牵制,沿海百姓才没有受到更大的伤害,可见,这些海盗虽是不法之民,但是在外族面前,还是颇有赤诚之心的,皇上与其围剿,不如施以教化。”

    “嗯”

    朱棣点点头,睨了他一眼:“你的家眷,如今也都在岛上吧”

    “是”

    夏浔笑了笑,对这个精明的老板,与其遮遮掩掩,不如实话实说:“臣蒙皇上器重,受封国公,位极人臣,心中得意的很。臣父母双亡,又与宗族闹翻,只有两位贤妻不离不弃,始终陪伴左右,古人说: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臣如今想风风光光地接回两位夫人,同沐浩荡皇恩。”

    朱棣笑了:“恐怕,这才是你最大的目的吧”

    夏浔赧然道:“皇上”

    朱棣摆摆手:“呵呵,这也是人之常情嘛,好,你去吧,叫陈喧从水师拨几艘战舰给你,既然要去,就风风光光的,莫要弱了俺朝廷威风,折了你辅国公的颜面。”

    第429章 八月桂花香

    夏浔与皇帝又讨论了一番招安的细节,这才离开谨身殿,待夏浔离开后,朱棣顺手翻开一份奏章,可是只看了两行,便随手放到了一边,忽然有些心浮气躁神思不属起来。

    “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

    朱棣慢慢咀嚼着这句话,目中忽然隐隐现出一抹悲哀,一个人有了成功有了辉煌的成就,总是愿意与自己的亲人一起分享的,也唯其如此,荣耀才能变成幸福。可是他呢他是皇帝,许多常人能够拥有的幸福,与他而言,却是一种奢望。

    做了皇帝,应当告祭祖先告祭父母双亲的,可是他却不能,他不能告祭生母,不能追奉生母为太皇太后,甚至不能对人提起他的生母。

    为了与朱允炆竞争民心民意,他靖难之后,不得不对外宣称,他是孝慈高皇后,也就是马娘娘的嫡子。可实际上,他的亲生母亲并不是马娘娘,而是碽妃。

    其实,马皇后根本没有亲生子女,包括太子朱标,都不是马皇后所生。马皇后一生都未生育,所有的皇子皇女都是妃嫔们生的,依照一般的规矩,皇后无子,当废黜,就算想要权宜,那么哪个妃嫔生了皇子且被立为太子,也被升为皇后,两宫并立。

    但是在朱元璋心中,哪有人能跟马秀英相提并论所以他最初所生的五儿子,都交给马娘娘抚养,对外只说是马皇后所生。这五个儿子是长子朱标次子朱樉三子朱棡,四子朱棣,五子朱橚。

    其实朱标朱樉朱棡的生母是淑妃李氏,朱棣和朱橚的生母是碽妃翁氏,知道他们并非马娘娘亲生的官员当然是有的,不过知道的官员毕竟是少数,而且不会出去乱说,这件事能让天下人相信也就够了。

    朱棣的确是由马娘娘抚养长大的,但他的亲生母亲翁氏却是朱元璋的一个蒙古族妃子,她是一个元朝达鲁花赤地方军政官员的女儿,被义军俘虏后,因为生得俊俏,被将领献给了他的父亲,但是因为出身的原因,所以地位很卑贱。

    她在宫里的处境一直很不好,在朱棣还很小的时候就病死了,但是朱棣的童年记忆里,还记得她,记得他的亲娘。

    他的母亲非常疼爱他,偶尔有机会能和他在一起的时候,都非常开心,一见到他,就把他抱得紧紧的,和他不停地说话,似乎要把她对亲生儿子所有的思念都一口气说完,她还给儿子唱草原上的民歌,只为了哄对她有些陌生和胆怯的儿子露出笑脸。

    想着想着,朱棣的眼睛湿润了。

    尽管宫里人人都知道他的亲生母亲是谁,对天下人宣布的却是马娘娘,所以他靖难之初,才可以宣布自己是孝慈高皇后嫡子,现在或还有人知道真相,但是没有人敢胡乱对人讲,只要他严密地封锁这个消息,十年二十年一百年后,还会有人知道这一切吗

    他,镇守边关,杀伐决断,赶得草原豪杰狼奔豕突;他,四年靖难,以八百亲兵起家,夺取大明天下;他无数次冲锋陷阵,身先士卒悍不畏死,他不知道什么是他所畏惧的,如今做了天子,更无法想象,有什么是他办不到的。

    可是当杨旭表现出与亲人分享荣耀的幸福时,他却突然发现,有一些事情,是他也无法面对的,或者说,直面事实的代价实在是太大了,他承受不起。朱棣的心中感到了一种深深的悲哀,身为天下之主,他却不能把这喜讯正大光明地告诉自己的娘亲,让她在天之灵也为自己开心。

    尽管他竭力地表现出一种对方黄齐泰之流所难护的狗屁道统的不屑,可是身在这个时代,从小也接受着这样的教诲,他的心中其实也为嫡庶长幼所困扰,为了尽可能的拉拢人心,他只能违心地说谎,说他是孝慈高皇后的亲生儿子,而他的亲生母亲,甚至成了一个忌讳,一个不能提起的忌讳。

    他的脑海中,不断地浮现出他幼年时,在那幢偏僻的宫殿里,那个惊喜地扑上来紧紧抱住他,流着泪亲吻他的女人;那个把他幸福地抱在怀里,哼唱着他听起来有些陌生的草原歌谣哄他睡觉的女人;那是他的亲生母亲

    朱棣慢慢合上双眼,泪水潸然而下。

    这是一个帝王的悲哀,也是一个空有翻江倒海之能,却不得不在道统面前畏缩投降的英雄的悲哀。

    “也许,俺也该做点甚么,为了俺的娘亲哪怕不能正大光明。俺是皇帝,大明的江山将在俺的子子孙孙手中传下去,他们应该记着她,应该以香火来祭祀她,没有她,就没有俺,又怎么会有他们”

    朱棣心中暗暗下了一个决定,然后,他就想到了杨旭。杨旭几次三番救过他和他的全家性命,如今又贵为公爵,与国同休,这个秘密,交给他去做,应该是最合适的。

    “木恩”

    朱棣只一声召唤,木恩马上就像应声虫儿似的出现在门口:“奴婢在”

    “去,把杨旭给朕唤”

    朱棣刚说到这儿,又住了口,想了想:“这件事,操持起来可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还是等他回来再说吧”

    想到这里,朱棣又摆了摆手,吩咐道:“没事了,下去吧”

    木恩莫名其妙地眨巴眨巴眼睛,欠了欠身,又消失在门口。

    夏浔离开京城,赶赴双屿去了。

    这一趟走,与往常出京可是大不相同,官方名义上,他这次是奉了圣旨,去招安双屿岛义盗的。

    义盗,这就是朝廷对双屿海盗的定位,无端招安,总要一个理由的,这就需要造势。招安这些海盗,因由何在

    于是,当辅国公出面招安双屿海盗的消息传开之后,民间便开始流传双屿海盗协助曹国公李景隆围剿楚米帮和南海大盗陈祖义的消息,有关双屿帮义救燕王世子以及近来与倭寇之前的战斗也被传播得沸沸扬扬。

    这些事,夏浔只要吩咐一声,他手下的人自然就办了,当初他的人在朝廷的追捕之下,尚能在京师散播有关燕王的种种消息,如今要做这样的事自然易如反掌。

    对监察御使段幂家人的调查也开始了,这件事夏浔很重视,他夏浔并不是个老好人,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如果有人想打他的主意,不管出于何种目的,他必须有所反应,如果被他知道谁想动他,他不介意先下手为强。

    在官场上,有些事你必须表明一个态度,而不在于你有没有必要做出反应。调查这件事,他动用的是潜龙的人。潜龙的建立,是他受了锦衣卫的秘谍启发而建立的,对于这支秘密队伍,他完全控制在自己手中,因为有飞龙做掩护,连皇帝也不知道。

    保留这样一支力量在手中,他倒不是想做些甚么为非作歹甚至对皇帝不利的事,特务就是特务,是见不得光的,想干也干不了明面上的大事,他只是想多一重自我保护的力量,至于传承自罗克敌的那支范围更广也更隐秘的力量,他更不想曝光。

    这支力量之所以强大,正因为它的隐秘,通过几十年的运作,它的触角已经在大明天下各个地方扎下根来,而且有了非常好的保护色,如果把它翻到阳光底下来,失去了神秘性,它也就没甚么了不起了,那种情况下的这些锦衣秘谍们,做事的力度还不如各地府县衙门的刀头捕快们管用,特殊的武器,要放在特殊的环境下才能发挥作用。

    夏浔离京之日,很多人都来相送。

    正忙着准备修撰太祖实录的曹国公李景隆兵部尚书茹瑺大学士解缙以及淇国公邱福成国公朱能定国公徐景昌怀庆驸马王宁,以及近来气焰熏天的锦衣卫都指挥使纪纲南镇抚使刘玉珏等人全都来了,甚至皇子朱高煦也来了。

    这些人有宗室有国戚有勋臣有文官有武将,各个势力的代表都有,别看永乐皇帝登极之后,夏浔整天优哉游哉,仿佛无所事事似的,有眼力的官员,从这一件事就能察觉夏浔在朝廷中的影响以及他可以动用的力量。

    能够同时得到建文旧臣和北平系功臣的认可,同时得到在朝的阁老尚书将军们和在野的宗室皇亲勋臣们认可的人,除了夏浔,眼下还真没有第二个人办得到。

    仪仗走向驯象门的时候,夏浔看到大批的男女身着罪囚的衣裳,正被押着缓缓走过街头,这些都是准备发赴教坊司锦衣卫浣衣局为婢以及做习匠,或者发配到功臣家为奴的犯官家眷。

    夏浔见了,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对这些人的结局,夏浔也只能报以一声叹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很多事,不是别人能够左右的。就算是似乎无所不能的皇帝,也有无可奈何的时候,何况是他们。

    夏浔的努力其实并没有白费,他成功地说服了一些“j佞榜”上的大臣,比如户部尚书王钝工部尚书郑赐工部侍郎黄福御史尹昌隆吏部尚书张沈吏部侍郎毛泰亨,在他的劝说之下,都先后认罪,这些人不但被永乐皇帝释放了,其中大部分还官复旧职。

    这些人并没有来,他们现在的身份还很敏感,需要一个稳定期,这时候不宜抛头露面,夏浔对他们的苦衷心知肚明。不过这些人都是经他手释放的,这份人情,那些官员们欠着他的。

    其实练子宁和卓敬是夏浔最想说服的人,真要论起来,他们的才干和能力或许并不比这些肯服软的尚书侍郎御使大人们更强,但是因为他们的不屈,在本来的历史上,他们很有名气,所以夏浔对他们很有好感。

    可惜,人心人性这东西,是很难被人改变的,虽然夏浔通过技巧地说服,进行了打压分化,练子宁卓敬等一批官员仍不为所动。

    他把这些人一个个请出来,耐心地进行劝说,还用管仲改事桓公魏征改事李世民的故事进行劝导,劝他们莫要辜负了胸中所学,为国为民多做好事,将来未必不能像管仲魏征一样成为名垂青史的一代名臣,结果却是对牛谈琴。

    卓敬还好些,卓敬从来不是冲动派,见了夏浔他既不吼也不骂,只是不断地摇头感叹,翻来覆去地说说建文帝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听从方孝孺黄子澄听人的蠢计,如果早听他的,对诸王迁地为王或者施行推恩令这种柔和的手段,而不是用斩草除根这种最易逼反诸王的惨烈手段,也不至造成今日这种局面。

    唠唠叨叨的,卓大人都快成祥林嫂了,满口都是遗憾和追悔,却根本不理夏浔的话碴儿,夏浔说得急了,他才说上一句:“卓某如今别无所求,但求速死,追随故主于九泉之下,以全节义”夏浔无奈,只得又把他押回了大牢。

    练子宁则是个炮仗脾气,一点就着的主儿,他被带出大牢之后,未等夏浔说话,便拍案大骂,唾沫星子喷了夏浔一脸,练子宁厉声喝问:朱棣若果真是迫于无奈这才起兵靖难,那么靖难已经成功,建文帝虽死,却仍有子有弟,燕王为何不效仿周公,保其登位

    说得慷慨激昂声色俱厉,先把夏浔想说的话都堵死了。这不废话么,被迫起兵虽然是真,然而所谓靖难,却不过是个争取民心的幌子,从朱棣起兵那一天起,就注定了这对叔侄你死我活不共戴天。

    扶建文帝的儿子或兄弟弟为君练子宁若是说这种气话来跟朱棣抬杠那也就算了,如果他自己心里真的觉得这么干叫做理直气壮,那分明就是一个政治白痴了。道不同不相为谋,夏浔也不废话,马上叫人把他送回去了。

    建文帝重文人,文臣们总算也有一些气节之士,以死报效了他们的君王。只是,想起那位放任妻子和儿子自焚,自己潜逃在外苟全性命的建文皇帝,夏浔心中总有一丝滑稽的感觉。

    不管如何,腥风血雨总算就要过去了,未来将是一片更加广阔的天地,想想那些令人壮怀激烈的大事,夏浔就热血沸腾。遍观历史,少有哪个帝王能创造这么多辉煌成就,得与永乐大帝比肩。

    然而,这其中也有些许差迟,差之毫厘,便谬之千里,为未来埋下许多遗憾。

    “我,能不能弥补这缺憾呢”

    夏浔看看陪伴在左右的王侯公卿尚书学士们,他们几乎已囊括了朝中各个派系全部的力量,夏浔心中忽然升起一种前所未有的信心。

    城门近了,一阵风来从城外扑来,带着秋天的气息和桂花的香味儿,淡爽清新沁人心脾

    第十二部 寻情记

    第430章 东海行

    夏浔这一趟东行,可不像以前随意了,以前想睡就睡,想起就起,走停随意,现在可不成,国公的仪仗摆在那儿,每到一处,官员们都迎出州县十里,接到城里便是大摆酒宴,全城够资格的官绅名宿俱来相陪,歌舞声中,阿谀不断。

    不过,这些宦场老将阿谀起来绝对不会让人感觉肉麻,那说话的技巧高明之极,明明捧了你,还叫你感觉不出来,不知不觉中便飘飘欲仙了。

    当然,这些官员如此奉迎,除了因为他位高爵重,身份尊荣,还有一个最主要的原因就是这些官员都是建文旧臣留任的,对朱棣了解有限,这些日子京城里的大清洗他们也都听到了风声,生怕这股风潮从京城扩散到全国,他们也要跟着遭殃。

    直到他们听说皇上无心扩大清洗,尤其是朱棣近来为了表明自己心意,总在建文旧臣们面前重复的那句话:“诸位都是太祖遗臣,自然忠于建文,今朕继承大统,众卿只要用心国事,效忠于朕,往日之事概不追究。”这才算是踏实下来。

    好在,朱元璋是嫉贪如仇的,朱棣和他老子一个模样,大明开国之初的风气是比较正的,这些官员对杨旭这位辅国公不知脾性为人,故而没人敢对他行贿赂送女人,一路东去的杨旭本来做好了拒腐蚀永不沾准备,这一来反而若有所失。

    他倒不是真想收受贿赂,或者收几个美人儿,不过瞧瞧奇珍异宝看看各色美人儿,长长见识,再严辞拒绝,那也是好的嘛。

    话说夏浔当初看回到明朝当王爷,对杨凌下江南智除三大镇守太监,又逢“小楼一夜听春雨”的成绮韵成二档头那番风流韵事可是颇为神往的,这是骤得高位的夏浔的恶趣味,那些官员哪里知道,所以这马屁也就不大拍到点子上。

    夏浔赶到昌国卫,与奉永乐皇帝之命赶来这里驻守的都督陈暄见了面。陈暄的舟师多是内陆船只,易行于内河,不易出海,不过沿海岸巡逻防御还是办得到的。陈暄把夏浔迎进中军,一番客套之后,夏浔便问起双屿岛情形。

    陈暄道:“末将的战船大多都是内河舰船,不宜出海远航,所以对于外海情形,末将不甚了然,盘踞在双屿岛上的海盗距此有百里之遥,相比起倭寇的祸害,双屿海盗还算本份,所以末将与他们那边接触不多,对他们不甚了解,只知道他们最近不大在近海出没,不知是惮于末将增强了水师力量,还是受到了倭寇的牵制。”

    夏浔神色一动,便问道:“如今倭寇还常来沿海马蚤扰吗”

    陈暄道:“自从卑职增援海防卫所之后,水师力量大增,倭寇倒是来过几次,都吃了大亏,近来马蚤扰的就少了。不过,国公既然问起,卑职正有些想法,想请国公代为禀报陛下。”

    夏浔忙道:“都督请讲。”

    陈暄道:“国公,自古道: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咱们眼下这种没日没夜地调动大量水师人马沿海巡逻的举动消耗太大,水师官兵也承受不起,这是不可能持久的,如果我大明万里海疆都用这种被动挨打的手段来保卫,光是在海防上的投入就足以耗空朝廷。”

    夏浔点了点头,深以为然。

    陈暄见他赞同,精神一振,说的更起劲儿了:“可是水师一旦撤回,或者在巡防的人数次数上打折扣,又很难保证倭寇不会再杀过来,若想对倭寇形成真正的威慑,只能对他们形成沉重的打击,这样的话,我们必须要拥有可以远航的舰船,训练远航海战的士兵。”

    再往下,陈暄说的就是舰船制造方面和水军训练方面的专业知识了,这些知识夏浔听来就是一知半解了。

    经过上次与茗儿那一番对话,夏浔已经意识到,自己作为一个穿越者,优势只在大势的把握上,其它方面并不比别人强,尤其是各个专业领域,还是几百年前的各种专业领域,就算是这个领域在现代的一个专家,到了这个时代,对受限于这个时代的技术标准和各种早已弃之不用的技术名词也未必了然,要是他比在这些行当中浸滛了一辈子的人还明白,那他就不是人,而是神了。

    所以夏浔既不自卑,也无心打听,他可不是来当技师的,如果这件事会让他参与,那么他只要把握好大方向给那些专业人士创造充分的条件就足够了。他打断陈暄的话,吩咐道:“陈都督,皇上也正有心建造一支强大的大明水师,我想你此时上个奏章,一定会受到皇上重视的。”

    陈暄闻言大喜,连忙答应下来。

    两人正说着,杭州湾水师卫所都指挥洛宇便风尘仆仆地赶了来。

    陈暄连忙起身介绍:“国公,这位就是杭州湾水师的指挥使洛宇,他那里有几条宜于远航的海船,国公要亲赴双屿岛,就由洛指挥亲自率舰同行了。”

    洛宇急步上前,单膝跪地,向夏浔抱拳施礼:“末将杭州水师洛宇,拜见辅国公”

    他的身子还未完全拜下去,夏浔已踏前一步,两膀较力,将他扶起,向他微微一笑,说道:“洛大人,好久不见呐”

    洛宇看着他,只觉非常面熟,呆了一呆,才道:“末将见过国公么”

    九月初,天宇澄净,湛蓝深远。天高云淡,海风浩荡,往舰桥上一站,面前是万顷的波涛,心胸顿时也为之一阔。

    “梓祺谢谢颖儿,我来啦还有小荻,还有我的宝贝女儿”

    夏浔双手紧紧抓住被阳光晒得暖暖的船舷,心情十分激动。以前也有分别,似乎没有这么强烈的感觉,不知道是因为这一次分离的时间太久,还是年岁渐长,开始恋家。

    想起自己那如花似玉的娇妻,一时心猿意马起来;想起自己那宝贝女儿,又不免有些内疚。不过想到自己挣下这样的功名地位,从此妻女都可以更幸福地生活,他又由衷的感到自豪和骄傲。

    夏浔的情绪正随着那汹涌的波涛起伏不定的时候,前方哨船突然发回旗号。洛宇一直在二层甲板上指挥着战舰的前进,这次随同夏浔赶赴双屿的战舰共有四艘大舰,十艘蜈蚣快艇,此外还有六艘哨船。虽说夏浔已经说过,早与双屿有过盟约,此去是为招安,不是打仗,可是国公在船上,一旦出了事就是他们的责任,洛宇可不敢大意。

    船一出海,三艘大舰便将夏浔的旗舰拱卫在中央,十艘蜈蚣快艇呈雁翅状排列左右,而六艘哨船前后左右各两舱,分布在十里海路之外,如今既然有哨船返回发出讯号,必是前方出了状况,洛宇神情一紧,立即下令减速停船,同时急急赶到上层甲板向夏浔汇报情况。

    两人耐心等了一会儿,哨船驶到了战舰下边,搭了软梯让哨船上的人爬上大舰,跑到夏浔和洛宇面前,禀报道:“报,国公指挥大人,前方海域正发生混战,大小船只数十艘。”

    夏浔一愣,问是:“是何人交战”

    那哨船士兵道:“其中一方打得是双屿海盗旗号,另一方打得是八幡大菩萨旗帜,是倭人的船。”

    洛宇看向夏浔,夏浔毫不犹豫,立即吩咐道:“全速前进,迎上去”

    洛宇道:“敌势未明,多寡未知,再说,双屿海盗也不知道咱们官兵的船来是为了招安他们,咱们一旦参战,恐怕容易引起误会,两面受敌也说不定。末将自然不怕,可国公身份贵重,万一”

    夏浔只担心苏颖也在双屿一方的船上,生怕她有个什么闪失,摆手道:“如果我们为他们解了围,招安不就更容易了么再说,这些倭寇侵我沿海,烧杀抢掠j滛妇女,无恶不作,如今既有机会与之一战,我大明水师身负守海卫民之责,岂能轻易放过,全速前进”

    洛宇无奈,只得分咐下去,几艘大舰都鼓足了风帆,蜈蚣快艇更是全力前进,轻盈地滑过海面,留下一道道白色的分水线。

    “快点,快点他娘的,陈二壮,把油桶给我扔过去”

    何天阳光着膀子,站在一般海盗船上,正与一艘倭寇的大船靠帮作战,两边一边用挠钩钩紧了对方的船帮,另一方则用削尖了泡过桐油的长竹竿捅搠强行跳帮的战士,也有人手持长刀短斧,一手抓着缆绳,悠荡到对方船上。

    总之,是我船有敌,敌船有我,一片混乱。何天阳喊的那陈二壮,是个力大如牛的汉子,身材也高,足有一米九上下,剃个光头,满脸的横肉,十分凶悍。他抱起一桶桐油,双臂肌肉贲张,坟起如丘,猛地一声大喝,几十斤重的一桶桐油隔着两丈多远的海面,直接丢到了倭寇的船上。

    “嗵”桐油桶落地,摔出几道缝隙,沿着甲板轱辘辘一路滚去,桐油洒了满甲板,何天阳手中一支火把风车般转动着扔了过去,落到甲板上,那火头才烧起来,一下子引燃了桐油,船上顿时惊呼一片。何天阳哈哈大笑:“妈的,仗着船多欺负船少么,老子烧了你的船,让你们都去喂王八”

    就在这时,掌着舵的海盗惊叫起来:“官兵,有官兵”

    远远的,大明水师的战舰气势汹汹而来,海盗船和倭寇船都发现了,双方的战斗马上停了下来。

    明军水师的战舰比起双方的船只要少的多,不过若论舰上装备,那就不可同日而语了。再说身旁还有一个死敌,倭寇固然担心明军战舰攻击自己,海盗这边同样担心官兵来个无差别打击,两方的首领急忙下令,努力收拢自己的船只,警觉地注视着这支横空杀出的人马。

    第431章 联手作战

    针对双屿海盗和东瀛倭寇的反应,大明水师迅速发出了一个明确的讯号。他们还没有进入有效攻击范围,舰队便开始折向西北方向,很明显,这是要插到倭寇后面去,截住他们的退路。

    这支倭寇人多势众,比双屿海盗的船要多了近一倍,船只包括日本的安宅船关船,还有从中国沿海抢去的商船,五花八门,什么都有,不过还是很容易辨认他们身份的,因为哪怕是中国式的商船上面,也插着他们特有的旗帜。

    他们的旗印就像他们的船只一样,同样是形形色色五花八门,有的是八幡大菩萨,有的是一行汉字“大一大万大吉”“厌离秽土欣求浄土”还有从孙子兵法里抄来的“其疾如风,其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动如山”。

    此外还有些船只上只是简简单单悬挂了一面家纹,从这些旗帜来看,这支庞大的日本倭寇队伍并不是统一旗号的一支海盗,应该是多个倭寇队伍联合起来组织的一次行动。

    夏浔命令舰队绕向倭寇尾翼的时候,发现倭寇队伍中,居中有一般大型日本安宅船,船上悬挂了一面家纹,那家纹上的图案十分眼熟,似乎与自己在海边缴获的那柄日本刀刀柄上的家纹一模一样。

    只可惜那柄刀没有带来,平时把玩也只注意那刀形的优美钢刃的锋利,并未过多关注柄上的花纹,一时不能比对,不过画在旗帜上的画纹图案比镌刻在刀柄上的要清晰了许多,他暗暗留了心,将那旗帜上的家纹图案记在了心里。

    “织田大人,明军要和海盗联手了”

    安宅船上,一个倭寇站在高处,瞭望着明军动静,向他们的首领汇报着。

    “脱离战斗,返航”

    一个稳稳地站在船头的黑衣武士,沉着地下达了命令,旁边立即有倭人反对:“织田大人,即便加上明军的战舰,他们的船舰数量仍然比我们要少,我们应该打垮他们。”

    那个三旬左右神态沉稳的黑衣武士淡淡一笑,不屑地道:“凭这些乌合之众吗他们只能打烂仗,一旦被他们缠住,而明军还有援军的话,我们会吃大亏。在海上,他们无力与我们纠缠,不必硬拼,拖死他们”

    “遵命,织田大人”

    身前的几个倭寇欠身听命,纷纷发出号令,倭船开始抢在明军水师对他们形成包围前向外突围了。

    “阳哥,官兵的船好像是来帮咱们的啊,他们抄倭人的后路去了。”

    一个东屿海盗猴子似的攀在桅杆上,看着水师的举动,向何天阳禀报。

    何天阳神色一动,吩咐道:“拖住锉子,别让他们跑了,不过也别靠得太近,咱们的船要能保证随时脱离,官兵不仗义,说不定就连咱们一块儿打了。”

    他们吃过李景隆的亏,对官兵可不怎么信任。

    倭寇船开始撤退了,海盗倭寇水师各有自己不同的旗语,夏浔自然看不懂他们的旗语,但他注意到,倭寇撤退的命令,是发自悬挂有花饰家纹图案的那艘安宅船。那艘船长约十七八丈,宽约三丈左右,是这群倭寇船中最大的一艘,体型巨大,较之水师战舰也不遑稍让,那艘船上的人应该就是这群倭寇的共同首领。

    “放炮”

    一见倭寇要逃,洛指挥有意在国公面前卖弄,主力战舰应声而出,斜着靠近倭寇的战船,右舷的四门碗口铳一起怒吼起来。

    洛宇意在杀伤,下令用的是铁砂弹,这时的火炮如果用来毁船还真不如艨艟巨舰的拍竿管用,但是铁砂一扫一片,四门碗口铳一齐发射,杀伤效果奇佳,倭寇船上登时传出一片惨叫。

    紧接着,明军战舰更形接近,火枪手铳火攻箭火叉神机箭不花钱似的泼出去,这时明军战舰已滑行到了前面未曾受到碗口铳肆虐的倭寇战船旁边,这些犀利的火器又给这些倭寇造成了相当大的损伤。

    当然,倭寇也在放箭掷投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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