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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夜行第119部分阅读
    锦衣夜行 作者:月关

    锦衣夜行第119部分阅读

    。事后,倒是看过了记载,呵呵胡靖,你那一句臣固以圣贤仁义之道,为陛下始终而敷之。伏愿陛下不以臣言为迂,而加意笃行,则其效将有不止于今日矣。确是点睛之笔,难怪被点为今科状元了。”

    胡靖面有得色,连忙捧杯道:“晚生哪敢当得老大人这般赞誉,侍郎大人,请酒。”

    一旁王艮听了便有些异色,因为今科头甲头名,本该是他,全因为他长相不及胡靖周正,被皇帝把他们俩个的位次颠了个个儿,现在听见孟侍郎夸奖胡靖,王艮心里很不是滋味儿。

    孟浮生宦场多年,何等老辣,一眼瞥见,又夸道:“王艮,你那句臣闻天下以一人为主,人君以一心为本。人主之心有定向,则力行以副之。也是妙极,堪称佳句呀。”

    王艮淡淡一笑,拱手道:“大人谬赞了,比起胡靖才学,晚生还是逊了一筹,否则,何以屈居榜眼呢。”

    这人性情方正,不大会说话,孟浮生听了便有些不悦,探花李贯察颜观色,忙打圆场道:“啊晚生也听说了,侍郎大人当日正在接迎藩国使臣,故而不曾在场。呃旁边那两席,可就是日本国和山后国的使节晚生听说,彼国人士,久慕我中土文化,亦曾习我中土诗书,今夜诗酒盛会,看他们只在饮酒,未免名不符实,咱们何不请两国使节也赋诗一首,以佐酒兴”

    孟浮生欣然点头,他刚才已经到那两桌敬过酒了,不过各席上的客人都在吟诗作赋,唯有那两桌客人只在喝酒,未免与众人格格不入,他正觉得有些冷落了外国客人,想再去敬一杯酒,一听这个提议大为欣悦,赞道:“好,好好,李贯呐,你这个提议非常好。”

    孟浮生举杯走到岛津光夫和何天阳身边,微笑道:“两位贵使,今晚诗酒盛会,以诗佐酒,以酒助诗,两位贵使只饮不吟,那怎么成,呵呵,不如就请二位各吟诗作一首,如何”

    岛津光夫听了,眉上两个黑点一动,双手按桌,瞪圆眼珠,紧张地道:“纳尼”

    何天阳嫌那杯子太小,正换了大海碗在狂饮,一听吟诗,也把大碗一放,大着舌头道:“哈啥啥”

    第364章 肩上蝶

    岛津光夫很紧张,紧张的原因不是他不会作诗。他纵然做不出极好的七言五言,顺口溜似的诗还做不出来么问题是他不敢做诗,因为他的前任,就是因为一首诗,得罪了洪武皇帝。

    足利义满在洪武朝时曾经派人来过,使节上朝纳贡时,朱元璋随口问了一句:“你们国家,风俗习惯是什么样的啊”

    这位使者就信口作了一首诗,来答复中国皇帝:“国比中原国,人同上古人。衣冠唐制度,礼乐汉君臣。银瓮储清酒,金刀脍素鳞。年年二三月,桃李自阳春。”我们那儿跟您的中土上国一个样,衣冠礼乐都是跟你们学习的,我们两国一衣带水,源远流长啊。

    可惜,马屁拍到马腿上了,史载,闻此诗后,“帝恶其不恭,绝其贡献,示欲征之意。”

    朱元璋为什么龙颜大怒呢那位使者这么说倒是想拉关系,表示亲热,可朱元璋却视之为奇耻大辱,因为他根本瞧不起日本人,在他的倭扇行那首诗中,他是把日本人比作跳梁小丑的,现在这位使者却说我们和您的臣民是一样的,朱元璋岂能不恼。

    那位使者却不知道为什么得罪了朱元璋,再加上沿海倭寇劫掠不休,朱元璋几次下诏,令日本方面剿灭盗寇,而日本正忙于内战,无力剿匪,所以朱元璋很是不快,如今再有这首拍马拍到马蹄子的诗,朱元璋连贡礼都没收,就把他轰走了。

    岛津光夫在事隔十余年后再度来中土朝贡,对前任外交失败的事情当然得了解一下,拍马屁表亲近的诗都能惹得人家龙颜大怒,他哪知道这诗怎么做才能不触怒中国皇帝所以一听做诗,这位使节本能地就感到紧张。

    何天阳讪笑道:“你们的使节,不会连首诗都做不出吧”

    何天阳有恃无恐,他打算万不得已时,就让他的承直郎寻夏出面应对,反正自己这一方是丢不了人的,眼看日本国使者为难,巴不得落井下石。此时其他几席的宾客也都静了下来,好奇地看向这里。

    新右卫门眼见贡使为难,忽地灵机一动,起身鞠躬道:“在座的都是中土上国科举高中的才子,我们作诗,会班门弄斧,贻笑大方。不如,就由在下说一个凄美动人的爱情故事吧,为大家以助酒兴。”

    这船上留下来的人,大多是新科进士,才子佳人的故事,正是他们津津乐道的,一听新右卫门这么说,众人纷纷叫好,岛津光夫见新右卫门解围,也不禁松了口气。

    夏浔也很好奇,不知道新右卫门要说甚么故事,众人都静静地听着,唯有其他船上的喧哗笑闹声随风传来。

    新右卫门说的故事是,一位姑娘身染重疴,药石无救,她的恋人,一位武士,日夜向佛祖祈求。佛祖感动了,承诺要治好他的恋人,代价是他要化作三年蝴蝶。武士答应了。姑娘的病好了,可她的恋人却“消失”了,只有一只蝴蝶常常停伫在她的肩头。

    她到处寻找自己的郎君,却始终不知道他的下落,为此悲伤了许久,直到两年后,她才接受了另一个武士的追求,成了他的恋人。那个化蝶的武士非常悲伤,每天看着两人卿卿我我,直到三年期限已到,佛祖要让他重新化人,他拒绝了,他愿意永远做一只蝴蝶,守候在他的爱人身边,哪怕她并不知道自己所为她做的一切。

    故事娓娓动听,如果不是新右卫门那月代头的造型,而是刚才很拉风地走上舞台的黄真御使的模样,还能给这故事再增加几分感染力,可惜,就像拍马屁拍到了马腿上的那首诗一样,这故事大家伙儿不爱听。

    因为在中土,这时候讲究的是好马不配双鞍,烈女不嫁二夫。在爱人付出这么大的牺牲之后,那个女人居然移情别恋了,是可忍孰不可忍这女的应该浸猪笼应该点天灯应该罪过,罪过,几个道学先生连忙控制住自己的愤怒。

    如果新右卫门把这个故事里的男女主角对调一下,让那女的为这男的无怨无悔地付出,想必这些位在座的先生学生们一定会非常非常感动的,说不定还会为这美人儿一掬同情之泪。

    可是,茗儿听的很感动,她的眼睛都湿润了。徐增寿被激怒之中的徐辉祖唤走,小茗儿乐得轻松,她还留在船上,恰好听到了新右卫门讲这个故事。当她听到那个武士对佛祖说,愿意永远做一只蝴蝶,守候在他的爱人身边,哪怕她永远不知道自己为她所做的一切,无怨无悔。

    茗儿心弦一颤,险些掉下泪来,她的心里真的好难过啊

    为什么以前也听过一些凄婉的爱情故事并没有什么感觉,现在却这么伤心,难道是因为长大了么

    这时候,夏浔说话了:“这个故事,不知阁下想说明什么呢”

    “这个故事”

    夏浔打断他道:“当姑娘奄奄一息的时候,武士用化蝶来换取了她的生命。既然可以祈求神灵的相助,那么那位姑娘找不到他的时候,这位姑娘为什么不付出些牺牲,去祈求神明的帮助呢是不是说,这位姑娘爱那个武士,不及武士爱她爱得深沉”

    新右卫门瞪圆了眼睛,他正被自己的故事感动着,他从来没有听人从这个角度问过问题。

    夏浔又道:“请问,佛祖知不知道武士对姑娘的真情呢”

    新右卫门挺起胸道:“当然,佛祖神通广大,知道过去未来,怎么会不知道武士对姑娘的真心。”

    夏浔道:“那么,佛祖为什么不直接答应他的请求救活姑娘,让他们幸福地在一起,却让他化蝶三年,硬生生地分开他们佛祖想证明什么呢,想证明武士的付出不值得想证明爱情没有天长地久想证明善无善报多么操蛋的佛啊”

    一旁早就耿耿于怀的众夫子进士们一齐点头,那姑娘是故事里的,想把她浸猪笼是办不到了,他们现在只想把这小矮子点天灯。

    新右卫门吃吃地道:“这个这个,种善因,得善果,也许,佛祖是想考验他的真诚,那么等到来世,他们就能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了。”

    夏浔伸手一拉,旁边一位姑娘便哎呀一声,有些羞窘地道:“你你做甚么”

    这位姑娘,正是刚刚被何天阳偷偷拧了一把屁股,栽脏给岛津光夫的那个俏婢,忽然被夏浔拉到身边,看着这个昂藏七尺的男人,姑娘面红耳赤,却又生不起翻脸的勇气,男人生得英俊一点,总是不太吃亏的。

    “喏,请阁下看看。我与这位姑娘以前素不相识,今天晚上,我见到了她,她也见到了我。如果过些时候,我们相爱了。那么她的前世是谁我的前世是谁我们的前世如果是谁,和现在的我们有什么关系我们能感觉到前世的我们之间的爱恨情仇么前世的我们能分享现在的我们之间的快乐与幸福么”

    “这个这个”

    当今皇帝受方孝孺影响,是排斥佛教的,这些读书人是儒家学徒,讲的更是“子不语怪力乱神”,对夏浔这一套质问更是频频点头,甚至有人高声叫好,岛津光夫急了,眼巴巴地看着新右卫门,希望他能反驳夏浔的话。

    “种前世因,得今世果,种今世因,得来世果。前世你我,与今世你我何干今世你我,与来世你我何干灵识不存,记忆全失,所谓灵魂谓之何物我佛慧眼,明明知道他们彼此相爱,何必毁今世而就来世这就是我佛的慈悲吗你这是歪理邪说,如果我佛真的存在,你这就是辱佛”

    众进士纷纷叫好,新右卫门快哭了,作首诗吧,朱元璋那老头儿不高兴,讲个故事,你们又不开心,我们到底要怎么样做才对呀

    夏浔语重心长地道:“学佛,修的是心性,不是寄望于虚妄之说,我听说,古时候有人为了拯救亲人,寄望于神明,为了表示自己的虔诚,自残的跳崖的亲人有难,当尽全力救助,寄望于神佛,亲不得救,反毁了自己,你讲这样的故事,这是诱人往何处去呢足下,不要打着神佛的幌子,诱人往邪路上走啦。”

    新右卫门欲哭无泪,胀红着脸道:“这个故事,不是这样的。我的意思是,不是所有的感情,都能有结果,所以,要珍惜所得到的。”

    “哦”

    夏浔惊诧道:“你用一个荒谬绝伦,根本说不通的故事,来证明你的道理吗”

    “我我”

    “我认为,这是一个乍一听非常感人,实际上狗屁不通,不但辱佛,而且误人的故事,用中土上国的话来说,就是就是少年不知愁滋味,为赋新诗强说愁诸位才子,不知在下说的对不对呀”

    四下里轰堂大笑,有人举杯道:“山后国使节说的好,来来来,为了这番道理,当浮一大白”

    岛津光夫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气极败坏地道:“鄙国武士献丑了,那么,就请贵国使节吟一首诗来,让大家品鉴一番,如何”

    茗儿小郡主懊恼地瞪着夏浔:“这个大胡子好可恶,本姑娘听着本来好感动好伤心的,现在只剩下恨如来佛祖了咦”

    小姑娘眨眨眼睛,再仔细看看夏浔,心中突然警铃大作,好像真的有一只蝴蝶落在她的肩头,轻轻扇着翅膀,发出“嗡嗡嗡”的声音:“这个大胡子,好熟悉”

    第365章 大胡子

    “从明天起,做一个幸福的人。

    喂马劈柴,周游世界。

    从明天起,关心粮食和蔬菜。

    我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夜色深沉,岸上是流动的灯火,湖上是洵丽的灯光,岸上与湖中的光线,一齐倒映进水里,远看波光鳞鳞,近看则是交织的金蛇乱舞。

    当几名丢了身份证明和装钱的荷包,以致未能参加诗酒盛宴的进士,气极败坏地跑到应天府衙去报案的时候,扮作举子登船的飞龙秘谍们已经开始在各条船上丢下许多封信,而岸上,也开始有人四处散播揭贴。

    这种小抄类似于朝廷的邸报,邸报在层层下传的过程中,会被地方上进行削减,只抄录他们感兴趣的东西或者与本地有关的东西,常常传到最下面一级官府的时候,就只剩下薄薄的一张纸,甚至只是一张纸条。此刻秘谍们在岸上传递的就是这种薄薄的一张纸,他们并没有公开散发,而是利用摩肩接踵的机会,塞到别人襟怀里筐篮里,然后迅速闪身离开。

    最先发觉揭贴的是一条画舫上的进士,那人刚刚离座向另一席的同年们敬了酒,返回自己座位后,就发现桌上端端正正地摆了封信,既没有题款也没有落款,举起来高声喊了几遍,没有人来认领,便好奇地打开,这一看,不由倏然色变。

    信中不但揭穿了朝廷所谓的大捷实际的失败,还再度重申了朝中j臣当道,皇帝违背祖制,擅自削除诸藩,燕王起兵靖难的前因后果,一面抨击别人的不公,一面树立自己的正义。莫小看了它的作用,正如罗克敌在那个中秋之夜对刘玉珏一语道破的:皇上也许什么都没有,但他有正统的身份,就这一个身份,就是拥戴就是力量。

    如今这传单上不但揭破了朝廷在军事上一连串的失败,而且直斥皇帝篡改祖制,故而燕王遵循“皇明祖训”起兵靖难。谎言传播一万遍,它就是真理,何况燕王朱棣起兵确实是有依据的,朱元璋规定朝有j佞则藩王可以起兵清君侧,那么j佞的标准是什么燕王给出的答案是篡改祖制。

    这就是一个理,你有你的理,我有我的理,谁的理正确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别人信谁的理。许多士子文人之所以不肯投向朱棣,未见得就是对朱允炆如何的忠心耿耿,只是他们从小所受的教育,让他们的行为准则必须坚守一个道,如果他们认同朱棣的道,便不再存在心理上的障碍,这是争取人心的很厉害的武器,刀枪办不到的事情,它可以办到。

    所以当那进士失声惊呼,继而被一名官员发现后,他的脸色马上变了。

    这时候,刘玉珏也发现了有人私下散发传单的举动:“燕王果然有秘谍在京师活动”骇然之下,刘玉珏马上就想采取行动,但是,谈何容易

    为了维持今夜盛会的秩序,明里暗里的确有许多公门中人混迹在船上和岸上,其中有五城兵马司的人,也有应天府的人,明巡暗捕,游弋其间,但是刘玉珏无权调动,他甚至不能让这些衙门知道他的存在。

    若是依照刘玉珏的意思,岸上可以暂不去理会,只要先控制住所有的船只,不许一艘船移动就足够了。对方既然能在船上发放传单,只要逐一盘查下来,就不信他们的身份没有一点破绽。可惜,那位官员看到传单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声嘶力竭地下令立即取消诗会,疏散群众,搜检传单,以防事态扩大。

    刘玉珏关注的是如何抓住燕王的密谍,但他手中没有权力;掌权的官员在乎的是脸面和影响,唯恐事态扩大,丑闻传开,所以刘玉珏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艘艘画舫向岸上靠拢。忽然间,他就理解了那一晚罗克敌醉酒之后为什么会那么的愤懑无奈,有心杀敌无力回天的时候,就是这样一种心情。

    “我也为你祝福,

    愿你有一个灿烂的前程;

    愿你有情人终成眷属;

    愿你在尘世获得幸福;

    我只愿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船上没有一个熟识的人,夏浔乐得放开一把,说到最后一句时,他还张开了怀抱,g情洋溢。夏浔吟完了,官员进士们面面相觑,出于礼貌,他们应该鼓掌,不过那也太昧良心了吧对仗骈俪,统统没有,合辙押韵,全不讲究,既不应情,也不应景儿,这叫什么玩意儿

    孟侍郎眨眨眼睛,突然击掌赞道:“好,好啊。这个这个很有古风。唐以前,楚辞乐府诗,就是这个样子的,不讲对仗不讲韵角,塞上胡人诗词,似乎也是这样的,想必这是贵国的诗词风格吧诗作内容也很好啊,祝愿诸位都有一个锦绣前程,面朝大海,说的好啊,乘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嘛”

    “是啊是啊,很好,很好”

    这位大人好辛苦地给夏浔圆了回来,进士们马上带着言不由衷的笑,说着言不由衷的话,纷纷鼓起掌来。夏浔一笑,还未坐下,就有人跑上船头,急急叫道:“所有船只统统靠岸,诗酒会取消了,收到燕逆秘谍散发的揭贴的,统统缴上来”

    那圆台上,黄真也急匆匆地跑上台去,他正在教坊司的船上,嗅着脂粉甜香腻着衣寰鬓影,众香国里,美不胜收,忽地听说燕王秘谍潜到船上,正向进士们散发传单,不由得大惊失色,忙也冲上舞台,轰着众舞伎道:“散了,散了,统统散了”

    陈东和叶安一俟发现有人散发传单,马上就开始行动了,他们不仅仅是合格的杀手。两人迅速地在人群中穿梭起来,警觉地打量着每一个人。妇人孩子是首先被他们忽略过去的,之后就是拉家带口一家人出游的,他们重点看的,是男人,尤其是单身的男人。

    陈东发现了一个轻快的身影,好像一个偷儿似的,与人肩膀一擦,手便飞快地缩回来,陈东立即加快了脚步,那人非常机灵,一俟发觉有人追踪,这一路下去,便在这个男人身上掏一把那个妇人腰间蹭一下,有意地加重了力度,引起人们的注意,一时间人人呐喊追贼,陈东挤在人群里面急得跳脚,等他推开众人冲上前去,哪里还有那人身影。

    与此同时,四下人群里小偷小摸趁机占女人便宜的登徒子似乎突然多了起来,到处都是叫骂声,到处都有人打架,五城兵马司和应天府衙门的公差四处制止,乱作一团。叶安紧紧盯着前方一个可疑的人影,眼看就要追上了,前边突然闪出两个人来,肩并肩地挡在他的面前,叶安一急,伸手去推,就听“哗愣”一声,颈上已多了一副铁链,抬头一看,就见两个差官跟门神似的站在那儿,皮笑肉不笑地揶揄道:“你小子跑这么快,干了什么亏心事了”

    “车马呢快些快些,两位贵使,快请回驿馆去,此地有歹人作乱,以免误伤尚书大人呢魏国公在哪里呀”

    孟侍郎急得团团乱转,把饶有兴致地看着热闹的岛津光夫和何天阳送上车后,便扯着脖子喊起来。

    “你们先走”

    夏浔忽然感觉到有人跟踪,猛一回头,就见一个小小的身影机警地往人群中一闪,夏浔戒心大起,对何天阳和萍女低语一声,便跳下车子,混到了人群当中。

    “被人盯上了当时那船上,已经没有熟识的人了呀”

    夏浔暗暗紧张起来,他记得当时船上并无一个熟识的官员了,却没想到,偶一露面,还是引起了别人注意。夏浔登时杀机暗起,不管这人是谁,杀了他,绝后患

    徐茗儿闪动娇小的身影,在人群中极其灵活地穿梭着,忽地,一只有力的臂膀勒住了她的喉咙,徐茗儿连一句话都没叫出来,身子就腾空而起,被那人挟着,快速地拖走。

    好像腾云驾雾似的,迅速脱离了湖边热闹的人群,到了一条寂静的小巷,徐茗儿双脚还没落地,就被夏浔提溜着衣领粗暴地转过身来,好像一个布偶娃娃似的,任人摆布,全无还手之力。

    “呼”

    还未来得及呼喊,一只钵大的铁拳便奔着她的鼻尖冲过来,徐茗儿骇得一缩脖子,一下子闭上了眼睛。

    拳风扑面,但是紧接着就该传来的巨痛却半晌没有感觉。徐茗儿小心地张开一只眼睛,然后是两只眼睛。

    这是一条矮巷,皎洁的月光映在她的脸上,她看不清那人的模样,只注意到那人有一脸的大胡子,还有一双非常明亮的眼睛。

    徐茗儿双脚离地,还被夏浔拎在空中,夏浔已经不知所措起来:“是小郡主”一时间,他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你是不是他”

    小茗儿不怕了,她盯着发呆的夏浔,忽然大着胆子问道。

    夏浔心里一跳,有些慌乱,压低嗓门道:“我是不是谁”

    茗儿歪着头看看他,忽地伸出了双手,夏浔眼看着她的手伸到自己脸上,也不知该不该阻挡。

    “噢”夏浔一声惨叫。

    徐茗儿揪住他的大胡子使劲地往下拽了拽,惊叹道:“哇居然是真的”

    第366章 斗法

    夏浔瞪起眼睛,凶狠地道:“你想死”

    “不想”

    徐茗儿眨眨眼,冲他甜甜地笑:“你就是他对吧”

    “我就是谁”

    夏浔凶巴巴地举起了拳头,威胁道:“信不信我一拳下去,就能把你的头打成烂西瓜”

    “我信,但你不会动手嗒。”

    徐茗儿一点也不配合,她伸出一根纤细的手指头,把夏浔那钵大的铁拳轻轻拨到一边,笑眯眯地道:“行啦,行啦,别装啦,再装就没意思了。”

    夏浔的拳头就像被戳破了的皮球,软绵绵地垂了下来:“我不但瘦了许多,还留了一脸大胡子,你怎么认出来的”

    “你先放我下来好不好”

    “哦”

    夏浔这才发现自己还揪着人家的衣领把她抵在墙上呢,忙把她放下来,下意识地还想帮她整理一下揪乱了的衣襟,手还没拍到她胸口,就被徐茗儿狠狠地拍了一下,看见人家小姑娘有些羞愠的神气,夏浔这才醒悟过来,不禁讪讪一笑。

    “想知道我怎么认出你来的么很简单。”

    徐茗儿慢条斯理地道:“其实,我根本就没认出来你来,只是有些眼熟罢了。”

    夏浔听到这里,已经在后悔。

    徐茗儿又道:“如果我跑到你面前去,指着你的鼻子问你是不是杨旭,你也一口否认,再带上点诧异吃惊的模样,那么,我就不会怀疑你了。我只是左右无事,上了岸跟来瞧瞧,是你自己太小心了,你不抓我,我怎么确定是你呢”

    “所以”

    徐茗儿理直气壮地道:“不怪我啊,是你草木皆兵,把我抓来。该开打的时候你又不打,看我的眼神,又那么古怪,我要是还认不出来你是谁,你当我是瞎的么”

    夏浔叹了口气道:“是啊,我很笨,是不是”

    小姑娘心好,柔声安慰道:“也不是啦,你只是从来没把我当成敌人,相信我不会害你,对吧”

    夏浔揉揉鼻子,无奈地道:“你堂堂郡主,扮成这副模样干什么眼下你失踪了,中山王府指不定有多着急,还不赶快回去”

    徐茗儿道:“不成没看到你也就罢了,既然看到了你,哪能叫你这么走掉”

    夏浔苦起脸色道:“那你还想怎么样啊”

    徐茗儿道:“我不管你到金陵来又想干什么坏事,反正我不会说的。不过我眼下有了麻烦,你可要帮我”

    夏浔左右看看,拉起她道:“这儿也不安全,快要搜过来了,边走边说。”

    徐茗儿走在他旁边,把事情前前后后说了一遍,最后说道:“我大哥逼我嫁,可我不想嫁。我答应给你保密,你得答应我,如果我大哥逼得紧,你得救我出去。”

    她盯了夏浔一眼,说道:“你那么大本事,我大姐夫三个宝贝儿子你都救得走,龙潭虎岤,直若无物,要救一个小女子,不困难吧”

    夏浔心中一动,不期然地想到了双屿岛,如果小郡主真想离开,把她送去那儿,倒是个极安全的所在,不过

    夏浔想到这里,说道:“郡主,要救你走,倒很容易,不过朝廷与燕王已经走到今天这一步,如果你突然失踪,不管你去了哪儿,朝廷都会认定你投靠了燕王殿下,这对中山王府郡主可曾想过么”

    “我想过”

    徐茗儿很认真地道:“朝廷对我徐家,早就是百般戒备了。我若走掉,大不了我徐家再也领不得兵,还能怎么样掌握权力,就那么重要”

    她站定脚步,看向夏浔,月色下,小脸非常严肃:“为了家人的安危,我徐茗儿不怕牺牲自己;可我不会为了大哥头上的乌纱,出卖我自己。三哥做的事比我更危险,他可以有他的选择,我为什么不可以,就因为我是女儿家吗”

    夏浔有些意外地看着她,因为她换了一身男装,像个半大小子,夏浔没有注意她长大了多少,可是听着她的话,看着她的神情,夏浔忽然意识到,当初那个穿一身毛茸茸的白,好像一只小白兔似的小萌丫头,如今真的已经长大了,她已经有了她的想法。

    夏浔也严肃起来,像对着一个大人似的承诺:“好我答应你,一旦魏国公迫你出嫁,我就助你离开”

    徐茗儿刚刚绽开笑脸,远处就有一队巡检追着一个人从巷口大呼小叫地跑过,夏浔赶紧打个手势,二人继续往前赶路。

    “对了,我还有一件事。”

    “你说。”

    “你当初告诉我的话,我已经告诉三哥了。可是,他不以为然”

    徐茗儿很为难地道:“我知道,这么要求有些难为了你,可我真的怕三哥出事,能不能请你尽可能的帮我关照他,如果我三哥真的出了事,而你又能帮得上忙的话”小姑娘倒是个通情达理的,没有强迫夏浔答应她甚么。

    夏浔心中一动,忽地想到他的秘谍组织还没有在上层打开门路,能不能把徐增寿吸纳进来呢

    但他很快打消了这个念头,原因无它,就因为徐增寿是燕王朱棣的小舅子燕王妃的亲弟弟。如果要打他的主意,连策反都不用。问题是,如果他一旦因此出了事,谁能保证他背后那一大家子不会迁怒于自己

    何况,由于他和燕王朱棣的亲戚关系,现在他几乎没有任何参预军机的机会,他能得到的情报本来就有限,而且锦衣卫的使命就是侦缉背叛君主的重大不法事,虽然朝廷早就撤消了锦衣卫的这项职能,只保留了他们的仪鸾司,可是罗克敌从未放弃这项神圣的使命。

    如果他正派人监视着徐老三的一举一动,自己与他接触,岂不是收益与付出太不成比例了。想到这里,夏浔打消了本来的想法,只是轻轻点点头。

    徐茗儿开心起来,凝视着他道:“杨旭,谢谢你”

    夏浔笑了笑,刚想客气一下,徐茗儿就像突然又想到了什么似的,“啊”地一声轻呼,说道:“对了,我还有一件事”

    夏浔的脸好像包子一样地揪起来:“大小姐,你还有完没完了”

    锦衣卫都指挥使司衙门。

    罗克敌盘膝而坐,静静地看着面前的三个人。

    刘玉珏道:“卑职已经查过了,有人扒窃了几份礼部颁发给进士的告身,以假身份登船赴宴,藉机偷偷散发了揭贴。只是礼部官员发现之后,惊慌失措,担心事态闹大,所以赶紧收缴揭贴,取消诗酒会,轰人上岸,以致不能对那些人逐一进行排查。”

    罗克敌冷冷的目光又转向陈东和叶安,陈东从怀中取出几份揭贴,讪然道:“大人,卑职只得到这几份揭贴,本来,卑职看见一个人形迹非常可疑,想把他扣下查问清楚的。只是他一路逃去,故意闹出许多事来,应天府和五城兵马司的差人胡乱抓人,结果被他趁乱逃掉了。”

    罗克敌寒着脸伸出手,陈东赶紧把那几张揭贴递上去。

    罗克敌接在手中,并不去看内容,他只是轻轻捻了捻纸,纸张微微发黄,表面略显粗糙,这是用竹筋草筋制成的竹纸,是当下印刷坊里使用最普遍的一种印刷纸。

    而那字是雕版印刷的,看那形体笔划,应该是元朝书法大家赵孟睿艿恼蕴澹蕴遄衷缑乙皇保懦啤吧舷挛灏倌曛洌莺嵋煌蚶镏兀奕丝捎肫サ小钡氖榉ǎ庹窃┟鞒踝钗餍械挠8濉br >

    “最普遍的用纸最普遍的印刷字体,想要查其源头,无异于大海捞针,看来对方做事很小心呐”

    罗克敌伸出一根手指,在纸上蹭了蹭,然后伸直了仔细看看,说道:“这是松烟墨玉珏,你去查一查”

    刘玉珏躬身道:“卑职遵命”

    罗克敌瞟了他一眼,问道:“你打算如何着手”

    刘玉珏欠身道:“是,纸张想必是从造纸坊进的,雕版的笔体也是民间最流行的赵体,要查,并不容易。但是,每一家印刷坊的烟墨,大多是自己造的,烟墨或深或浅,多多少少总会有些差异,卑职打算从这方面着手,找出相近用墨的印刷坊来,然后逐一排查,总有机会把他揪出来的。”

    当时印刷主要用油烟墨和松烟墨,油烟墨制造不易,价格昂贵,民间使用的大部分书籍仍是松烟墨。所谓松烟,就是用松木烧,刮取烟囱上沾着的黑灰,然后拿面粉拌成膏状,再用酒醋等秘方调配好,埋起来发酵,这种墨墨色如漆,久不变色,愈久弥香;对印版和书又具有防蛀作用,而且印刷时纸张不会收缩,墨也不会把纸印得揪起来。各家书坊的印刷烟墨大多是自己造的,书坊后院里经常埋着数十口大缸,用来发酵烟墨。刘玉珏是读书人,这种事他也很了解。

    罗克敌伸出食指摇了摇,说道:“烟墨本身,只是可查的一点,还有一点,是时间。”

    刘玉珏微一错愕,不解其意,便垂首道:“请大人指点。”

    罗克敌道:“这里是天子脚下,有家有业的人,很难这么快就被他们拉拢过去的。所以,他们的耳目只能是最近才安插到金陵城来的,这样的话,他们是来不及自己制墨的,松烟墨至少要埋在地下三年才能使用,他们只能从别人那里买。

    所以,时间才是最重要的线索。你先把半年之内金陵城里所有刚成立的刚换了主人的印刷坊书斋甚至文房四宝店,统统都罗列出来,再与它们的出版印刷之物校对烟墨痕迹。用时间,锁定盘查的范围;用油墨,锁定可疑的人,嗯”

    刘玉珏心悦诚服地道:“是”

    罗克敌摆摆手,三人赶紧退了出去。

    罗克敌双手按膝,沉默半晌,轻轻地笑起来:“杨旭,是你来了么”

    第367章 断尾

    金陵城内北极阁,东北端的山峰上,就是鸡鸣寺。

    这座寺庙原叫同泰寺,始建于南朝梁武帝时期,为了建造该寺,梁武帝四次到同泰寺“出家”,迫使大臣们为他赎身,共筹得钱几亿枚,得以建造了规模宏大的寺庙。可惜,二十年不到,该寺就遭雷击,烧毁了大半。

    等到朱元璋当了皇帝之后,这位做过三年小和尚的草莽皇帝饮水思源,下令重建,这才改名为鸡鸣寺。本来鸡鸣寺香火极为鼎盛,但是朱允炆登基以后,这个叛逆的小孩儿处处和他祖父对着干,不但朝廷制度来了个翻天覆地的大变样儿,而且祖父崇佛,他偏抑佛。

    平头百姓不管那些,信佛的依旧来上香礼佛,可是金陵城里的官员士绅们家大业大,却不能不考虑皇帝的看法,尤其是非常厌恶佛教的方大博士的看法,因此鸡鸣寺冷清了许多,大香主们轻易不来了,这香油钱就少了许多。

    今天却是个好日子,一大早儿的,鸡鸣寺方丈晚空和尚就听说应日本国使节和山后国使节所请,礼部要引领两国使节来游鸡鸣寺并参拜佛祖。晚空和尚大喜过望,连忙叫知客僧安排一切,小沙弥们到处洒扫,把个鸡鸣寺整理得干干净净。

    待礼部侍郎孟浮生领了岛津光夫和何天阳一行人来到鸡鸣寺,晚空和尚身披大红袈裟,头戴毗卢帽,盛装出迎,抢了知客僧的生意,亲自引领两国贵使游览鸡鸣寺。

    为了欢迎两国贵使,晚空和尚精心做了一番安排,特意隔离了一些重要地段,禁止普通香客进入,引了两国使节进了大雄宝殿,岛津光夫立刻毕恭毕敬地跪倒在蒲团上礼佛,何天阳和萍女便也有样学样,请了炷香,一同上香礼佛。

    上过了香,晚空便领着他们同游寺庙,不时停下,亲自为他们解说一番。逛到胭脂井时,晚空指点道:“此井本名景阳井,又称辱井。当年,隋兵南下,陈后主叔宝与爱妃张丽华便是藏在此井中,结果被隋兵发现,生擒活捉。”

    “纳尼”

    岛津光夫一听很有兴致,连忙往前蹭了蹭,探头往井中看去,可惜井中没有美人儿,只照出一个鬼影儿似的东西,把他吓了一跳,定

    锦衣夜行第119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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