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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节
    玄玉韫走到谢珠藏的身边,蹲下来,担忧地看着她:“真的没事吗?那你需要孤做点什么吗?”
    谢珠藏的眉眼变得格外的温柔。这一句问,比先前他的焦急,更让她的心化成了一汪春水。
    他是真的,也有努力在改变啊。
    谢珠藏低下头,哪怕阿梨就在他们身边,她依然忍不住在他的额头上落下轻轻的一吻:“韫哥哥,我真的没事。”
    *
    鉴于那一吻,阿梨跟着谢珠藏回西殿时,脸都是通红的。
    等槐嬷嬷确定谢珠藏是真的来了癸水,高兴得给西殿都发了赏,又是拿月事带,又是泡红糖水,又是拿暖炉,把谢珠藏伺候的舒舒服服的。
    槐嬷嬷一通忙完,舒舒服服地扭头,就看到了脸红彤彤的阿梨。
    槐嬷嬷困惑地问道:“阿梨,你这是怎么回事?姑娘来癸水,姑娘自个儿还没脸红呢,怎么把你羞得满脸通红了?”
    阿梨期期艾艾,最后也只憋出了一句话:“姑娘跟殿下中间,真的容不下第二个人。”所以他俩独处的时候,能不能不要叫她进去伺候,她也很可怜的啊!
    槐嬷嬷莫名其妙:“那是当然了。”
    她伺候谢珠藏那么久,当然一心希望谢珠藏和玄玉韫能琴瑟和谐,白头到老。
    但是一想到玄玉韫以后会纳太子良娣,槐嬷嬷就幽幽地叹了口气:“也不能这么说,你以后啊,劝着点姑娘,凡事得看淡,要多想着自己。”
    这回轮到阿梨傻眼了:“哈?嬷嬷您刚刚可不是这么说的。”
    槐嬷嬷瞪了她一眼,伸手轻轻地揪了一下阿梨的耳朵:“你这丫头,要学的东西还多着呢。毓庆宫有没有第二个人,你以为端是姑娘和殿下就能做主的吗?”
    阿梨心中咯噔一下,脸上的白代替了红,她低下头,喃喃道:“还有陛下。”
    九五之君,不可违逆。
    “这些日子就罢了,姑娘的及笄礼这么轰动,等过些日子,宴席的帖子恐怕能收到手软。其中难免也有想在姑娘跟前讨个好,好能顺利进东宫的,这时候,就端看陛下的意思了。”槐嬷嬷声音沉凝,说不出是悲还是喜。
    夜深露重,灯火飘摇,显出了几分飘零。
    槐嬷嬷站在檐下,看着飘忽不定的灯火,没再说话,只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第60章 她为主
    一如槐嬷嬷所料, 谢珠藏来着癸水呢,邀她参加各类赏花宴的帖子就层出不穷,没几日就堆满了她的桌案。
    “程家的、周家的、赵家的、扈家的……”阿梨给谢珠藏一张张念, 有些苦恼地道:“还有一两位公主的帖子, 姑娘,您就是有三头六臂,也去不了那么多宴席啊。”
    而且阿梨也不觉得有多高兴。谢珠藏不声不吭时, 也没见这些人上赶着请她。直到她及笄礼一鸣惊人, 倒是都眼巴巴地来候着了。
    谢珠藏刚练完亲蚕礼的祭词,正在看司制司送来的, 用云雾绡制成的秋衣,闻言一笑:“那就,我们办。”
    阿梨眼前一亮:“姑娘说得对呀!了悟山上的枫叶红了, 您可以借昭觉寺的宝地,在尽染亭办赏枫宴。”阿梨说着, 又指了指云雾绡制成的秋衣:“这绣在云雾绡上的枫叶,还恰恰好应了景。”
    这条齐胸襦裙不再是以往的月白这类的浅淡颜色, 而是枫叶红。裹胸上绣着对雁, 裙摆上用金线勾勒出枫叶, 倒的确是极应景的裙子。
    槐嬷嬷在一旁忙着, 抽空看了眼阿梨手中的秋衣, 点了点头:“这件是极好的, 司制司的手艺变得更好了啊。”
    如今,司制司归了赵婕妤管, 在槐嬷嬷眼中,那是哪儿哪儿都比以前要好上不少。
    谢珠藏笑着颔首,目光又从秋衣转到了《春日宴》上。她的《春日宴》已经绣完了四位长辈, 如今,就只剩怀慜太子、玄玉韫与她了。
    槐嬷嬷得了谢珠藏的首肯,提点阿梨道:“你把姑娘的帖子分发出去的时候,记着提醒一句,姑娘穿的是什么颜色的衣裳首饰,免得有人跟姑娘冲撞了。”
    阿梨心下有几分慨然。曾几何时,她们出去宴饮,都只想着低调再低调,哪曾想会有一日,也要吩咐别人免得冲撞。
    阿梨爽快地应了。
    槐嬷嬷便把桌案上的帖子收拢,看着扈家的帖子,迟疑地问谢珠藏:“姑娘,那您的赏枫宴,请扈姑娘吗?”
    槐嬷嬷私心是一点儿也不想请扈玉娇的。但是,扈玉娇给谢珠藏送了帖子来,这意味着她终于结束了“吃斋礼佛”。这样一来,谢珠藏要举办赏枫宴,不请扈玉娇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谢珠藏浑不在意地道:“自然要请。几位公主和皇子,一并……请了吧。”
    “省得他们……千方百计地打探,我到底是何人了。”谢珠藏挑好了绣线,笑着摇了摇头。
    *
    谢珠藏主办的赏枫宴,接到帖子的人没有一人错过。
    倒是玄玉韫无法跟她一起去赏枫宴,他将谢珠藏送出毓庆宫时,拧眉叮嘱道:“这次赴宴的人不少,三弟大妹她们都会去。你可带足了人手,别像上次一样被人欺负了。”
    谢珠藏笑着朝他招手:“韫哥哥放心。”
    玄玉韫见她一脸笃定的模样,好像对他去不去并不太在意,他不由得轻咳了一声:“孤最近在学苗郡的政务,今日苗郡又递了折子来,不一定来得及去接你。”
    谢珠藏颔首,乖巧地道:“没关系呀。”
    玄玉韫一噎。他想看到谢珠藏甜甜地挽留他,而不是这样乖巧地等着出发……
    “罢了。”玄玉韫哼了一声:“早去早回。”
    谢珠藏一听“早去早回”这三个字就明白了。这可是她主持的宴会,玄玉韫让她“早去早回”,还能有什么别的心思?
    “我会想韫哥哥的。”坐上马车前,谢珠藏狡黠地跟玄玉韫告别。
    玄玉韫一愣,咳了一声:“不过一日,有什么好想的。你快点儿走吧,孤要去文华殿了。”
    玄玉韫说着,头也不回地往文华殿的方向走。但走到一半,他的步履迟缓了下来,低声问一旁的松烟:“阿藏还在吗?”她是不是在等着他回头?
    松烟战战兢兢地道:“谢姑娘好像、也许、大概是走了……”
    玄玉韫:“……”
    *
    谢珠藏第一次宴请宾客,众人都以为玄玉韫一定会来。只是,等她们在尽染亭坐定,却左顾右盼也不见玄玉韫的身影。
    扈玉娇没忍住问道:“太子……殿下,怎么没来?”
    扈玉娇的音调,在“太子”之后打了个弯儿。扈玉娇这一次没有叫“太子哥哥”了,而是乖觉地叫了“殿下”。
    见众人都转过头来看她,扈玉娇又弥补道:“我看三殿下都来了。”
    “他有事。”谢珠藏随意地道。她这一次把几位公主殿下都请来了,三皇子哪怕再不受宠,也在受邀之列。
    扈玉娇神色一厉,抿了一下唇:“我听说,三殿下也是极勤奋好学的,他都能得半日空闲呢。”
    谢珠藏挑眉看着扈玉娇,一时不知道扈玉娇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难道单纯就是想讽刺玄玉韫不重视她的宴席?
    谢珠藏只随口道:“国事紧要。”
    扈玉娇一噎。她总不敢说三皇子忙的也是国事,她只好咬着唇道:“是啊,殿下毕竟是太子。殿下,最近在忙什么?”
    “扈姑娘糊涂了不成?”周四姑娘嗤笑着接话道:“殿下在忙什么,岂是我们能过问的?”
    周四姑娘果然是娇养长大的,周左监还没跟扈家撕破脸,她就已经急不可耐地要表达对扈玉娇的不喜了。
    然而,扈玉娇竟生生地忍了下来,她朝周四姑娘笑着点了点头:“周四姑娘说的是。”她转向谢珠藏:“那谢姑娘素日里做些什么好玩的,我总是能问的吧?我听说,谢姑娘在宫里常唱曲儿,是极流利动人的。那这一回,可能玩儿飞花令了?”
    扈玉娇一开始说话还很淡定,越说到后来,她语调中的紧绷之意愈发明显,就好像带着鲜明的不甘心。
    谢珠藏眼皮都没掀,坦荡荡地道:“你们玩吧,还有投壶、联诗、击鼓传花,想玩什么,就玩什么。至于我——”她伸出手,指了指了悟山:“赏枫,也很好嘛。”
    远处是万山红遍,层林尽染。近处是谢珠藏柔软地垂坠的袖子。袖口金线勾勒的枫叶,如随风飘坠,与远山的枫叶遥相呼应。山中云雾缭绕,亦萦绕着她们所在的尽染亭。她的云雾绡裙随风轻摇,好似与山雾融为一体。
    谢珠藏可不想再委屈自己,她跟她们,本来就玩不到一块儿去呀。
    “你要去那儿看看吗?”谢尔雅也不太想跟扈玉娇她们一块儿玩,便问道。
    赵二姑娘本来正嫉妒地盯着谢珠藏的云雾绡裙,她一听谢尔雅说话,就忍不住刺道:“谢大姑娘自个儿贪玩,可别叫上主人家一块儿。”
    谢珠藏瞥了赵二姑娘一眼,对谢尔雅道:“我想呀,反正,也没多远的路。走吧,去跟伯母……说一声。还可以问问……哥哥和三殿下他们,要不要同去。”
    谢珠藏话音方落,几位公主先齐声应下,周四姑娘更是道:“不愧是谢姑娘和公主殿下,宫里练出的眼界,就是跟我们这等俗人不一样。咱们难得出来一趟,能入枫林瞧瞧,自然是别有一番风味。”
    赵二姑娘的脸色却变得一会儿青一会儿红,她哪能不知道谢珠藏这是站在谢尔雅这边呢。赵二姑娘忍不住看向扈玉娇,可她却只看到扈玉娇好像松了一口气——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听到谢珠藏说话还是结巴——总之还是一幅不欲与谢珠藏相争的模样。
    赵二姑娘暗地里恨不能咬碎一口银牙。
    然而,等谢珠藏带人要去谢大夫人处的宴席时,赵二姑娘还是默不作声地跟了过去——毕竟,程夫人也在那儿。
    这一次的宴席,是谢珠藏和谢家做东。男眷一桌,女眷一桌。其中,女眷又分为长辈和小辈。谢大夫人领着长辈女眷,谢珠藏这一桌,则都是小辈了。
    谢珠藏领着人浩浩汤汤地去见谢大夫人时,谢大夫人朝她招了招手:“大嫂正夸你呢,说这儿风景又好、吃食又好,就连这亭子里的帘子,都比我家的要雅致些。真真叫我恼也不是,喜也不是。”
    谢珠藏笑道:“是程夫人垂爱。”谢尔雅也笑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阿娘该喜呀。”
    “瞧瞧这伶俐相帮的,怪不得是要一直做姐妹的。”赵二姑娘的母亲赵夫人笑道。
    谢尔雅面色微僵。赵夫人这话,难免不让人多想。她跟谢珠藏本来就是姐妹了,这句“一直做姐妹”,无非就是想暗指她要嫁入东宫了。
    谢珠藏不以为意地笑道:“守望相助,便不是姐妹,也该当的。”
    谢大夫人抚掌而笑:“我们家阿藏,真真是托了昭敬皇后娘娘的福,果真是极明事理的。这样,我就不必担心尔雅嫁入程家,会跟阿藏走远了。”
    赵二姑娘整个人都僵住了。她难以置信地看着谢大夫人,却又匆匆地挪开视线,死死地盯着自己脚下的地面。
    谢尔雅,要嫁给程云溶!?
    扈玉娇登时就看向了赵二姑娘,她神色复杂,同病相怜似地轻轻拉了拉赵二姑娘的衣袖。赵二姑娘一动不动,整个人就好像傻了一般。
    谢珠藏却并不觉得太过惊讶。谢家想把谢尔雅送进宫中的打算,她能知道,那还是借前世之功,其他人也就只能影影绰绰地猜到,可谁也不敢说准。谢家又不会敲锣打鼓地向外说自己的计划,如今打消了这个念头,只说从来没有过,程家也不会不信。
    更何况,程家没有适龄的小娘子,眼瞧着谢珠藏立了起来,自然要想方设法再跟谢家巩固些关系。程云溶又不是长子,不用担宗族,所以不必顾虑谢尔雅只是养女的事。如此一来,由程云溶与谢尔雅结亲,再好不过。
    谢大夫人扫了赵二姑娘一眼,哂笑道:“说起来,赵夫人说到赵二姑娘,大嫂还说见得少。我说是个极标志的小娘子,却也是口说无凭。你们来的正好,快来给伯母们看看。”
    谢珠藏闻言,看向赵二姑娘——赵二姑娘呆若木鸡,一动不动。
    程夫人微微皱眉,显然是对赵二姑娘观感不佳。赵夫人见势不好,脸色一沉,看着赵二姑娘的眼中烧了火,瞧着就是要发怒的前兆。还是扈夫人看众人脸色不对,连忙开口劝道:“娇娇,二娘瞧上去吹了风,你快带二娘去厢房歇息吧。”
    扈夫人开了口,赵夫人尽管瞧不上扈夫人软糯的性子,这时候却也只能顺着说道:“二娘,快去休息,别在长辈面前失礼了。”
    赵夫人的语调中,带上了几分鲜明的不耐烦。
    扈玉娇连拉带拽地把赵二姑娘带走了。
    谢大夫人看着她们远去的背影,笑着抿了口茶,慈爱地看向谢珠藏:“阿藏,你们来,所为何事呀?”
    谢珠藏略略解释了想去攀了悟山的想法。这宴席是她与谢家合办,除了一起吃一顿饭,其余时候各自找各自的玩乐,只要有谢家或她在,都不算失礼,反而是更好的选择。
    谢大夫人一口应下:“你们也别乌泱泱地都去,且留几个人陪陪我们这些个长辈。”
    赵婕妤所出的大公主也接道:“小妹年纪尚幼,我跟几位妹妹,还馋这昭觉寺的斋饭呢,也就不往那处去了。”她随和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