饕餮?陈诺舟一瞬间想起了关于这个词的描述。
贪食,巨口,无尽的食欲。
为什么会是这个提示词?陈诺舟想来想去,总觉得跟目前的环境完全没有关系。
然而施简的表现肯定不是没有关系,相反,他刚才说的话绝对对她有所启发。于是陈诺舟又开始回想,自己的话,到底跟饕餮有什么关系……
思维有一瞬间的停滞。陈诺舟张了张口,小声说:“不会是……”
施简看着他。
“……这太猎奇了。”陈诺舟没能补完后面的话。
施简说:“谁知道呢。但你刚刚那句话,确实能够跟我的提示词联系起来。”
说完,她转身,继续往前走去。
跟在她后面,陈诺舟难得地没有回话。他脑子里还回荡着刚刚的猜想。
其实刚刚,他也就是随口一说。完全没想到,竟然能正好撞上施简的提示词。
施简一点,陈诺舟就可以明白。之所以她说自己的话能跟她的提示词联系起来,只不过是因为,“土地吸纳其表面的事物,像黑洞”这个描述,完全也可以换个说法。
比如说,吞食。
土地吞食表面的事物,像黑洞。
它吞食掉了雪原,和那只小鸟。
如此庞大的吞食量,如此恐怖的食欲。可不就是饕餮么?
陈诺舟打了个冷战。
如果说到刚刚为止,所有的推测和想象都还勉强在他常识可以接受的范围内,到这里,就有点超出想象了。
只有生物才有进食的行为。要让陈诺舟接受脚下的这片土地其实可能是个活物……陈诺舟摇了摇头,还是觉得太异想天开了。
施简一副司空见惯的样子,说了那样的话,往前的步伐也没有半点变化。陷入思考的陈诺舟不自觉地放慢了脚步,回过神来,才赶紧快马加鞭地跟上施简。
两人渐渐接近了那个树杈。
走到树杈跟前,陈诺舟忽然对施简说:“我想问你个问题。”
施简本来准备打量树杈,此时收回眼光,看向陈诺舟:“说。”
陈诺舟默了默:“……当时你听到我的提示词,是不是就知道了……我们俩的提示词,指向的是同一张卡牌?”
本来因为这会是个难回答的问题,没想到,施简的眼神透露出了无语。
她很快回答:“当然,我们俩是以组队的形式进来的。这个,你不应该在之前就了解过了吗?”
陈诺舟还有点没反应过来,“什么?”
施简开始耐心解释:“我们牵着手进来的。这种形式,卡牌世界会自动识别为搭档模式,因此两个人虽然会有不同的提示词,最后能得到的卡牌却是一样的。”
陈诺舟想起来了。之前查阅到的资料也的确提到了这一点。组队模式最多两个人,他们俩也符合。于是陈诺舟不太好意思地摸了摸头,“……我想起来了。是我忘了。”
不过很快,陈诺舟又抓到了话里的重点:“不对。我是想问,为什么你要说我的运气好?你是不是知道我们的提示词指向的卡牌很不错?”
施简爽快地:“嗯。”
陈诺舟看她:“你怎么知道的?”
“无可奉告。”
“……”
没什么好问的了,陈诺舟反复告诉自己,要沉住气,要对她没有好奇心,自己才能好过……
在他这样催眠自己的时候,施简已经开始观察那个树杈了。
没什么特别的,这是这棵小树给人的第一印象,也是给人的第二乃至第三印象。它的确太普通了。在陈诺舟的世界,沙漠里,这样的小树随处可见。它很矮,还没有施简高,也没有叶子,外表普通。丢在森林或者是正常的自然环境里,不可能有人注意到它。
在这里显得特别,只是因为这里太过荒凉。黝黑发硬的土地上,什么也没有,除了它。
“它的奇怪之处,就是它本身的存在。”陈诺舟看着它,自言自语道,“除此之外,没什么特别的。”
施简没答话,但从神情看来,她赞同陈诺舟说的。
看了一会儿,施简竟然伸出手,摸了一下那个树杈。
一旁的陈诺舟忽然被唤起了警惕心。
他们太草率了,陈诺舟想。这种可能很奇怪的东西,他们就这样毫无防备地走过来,还触碰……
还好什么也没触发。不然,真不知道要出现什么事情……
下一秒,陈诺舟心说不好。
“我是乌鸦嘴吧……”在反应之前,陈诺舟还有心思吐槽自己。
接下来就没有心思了。当施简触碰树杈的一瞬间,脚下的坚硬的土地瞬间变软,并重新开始蠕动。陈诺舟反应神经过人,下意识就拉着施简要跑,施简却站在原地,反握住他的手不让他移动——
“呆着。”施简说,眼神投向脚下,“握紧我。”
陈诺舟只好停下。他没有像施简一样看向地面,而是视死如归地看着施简。
他们绝对是触发了什么开关,陈诺舟心想。脚下的土地蠕动得越来越剧烈,他们很快就无法站稳。也就是一次呼吸的时间,陈诺舟感到身体周遭传来一阵剧烈的撕扯感。
而那一刻,他甚至没时间好好感受着撕扯感可能带来的痛楚,就已经失去了意识。
*
好在,失去意识的时间并不长。陈诺舟醒来,感觉触碰那树杈也就是前几分钟的事情。
再睁眼,面前是施简站立着的背影。
左右环视一下,陈诺舟发现自己背靠着一棵大树。再清醒一点,陈诺舟看到,周遭都是这样的大树。枝干粗壮,枝条茂密,整棵树向天空用力地伸张着。头顶已经被茂密的树叶遮盖得密密麻麻,只能从叶缝之间窥得一点点天空的真貌。
看起来是正常的天空,只是好像又是黑夜。
陈诺舟蹙眉,卡牌世界是不是跟白天过不去,这么几次了,基本没见过白天。
他们正在一片树林,又或者是森林里。施简比他先醒一点点,在站着打量四周,顺便也等他醒来。两个人身上完好无损,没有任何伤口。
隐隐有点后怕,陈诺舟开口:“施简。你怎么知道碰那个树杈会来到这里,而不是触碰危险?”
“因为只有那个树杈有可能性。”施简回答。
细细思考一番,陈诺舟忽然懂了。
的确是只有那个树杈有可能性。他们之前所在的地方,除了那片雪原、那个山坡上的山洞、树杈、太阳,就什么也没有了。山洞的用意大概是为了避险。雪原是变化的、吞食事物的“饕餮”,继续在上面行走,大概率是发现不了新东西的。虽然还没搞清楚太阳是什么,但他们也不可能碰到太阳。因此就只剩下树杈。
然而陈诺舟还是忍不住感叹,“你胆子也太大了……”一般人就算能分析出树杈是突破口,也不一定有勇气去摸,比如他就可能会犹豫。
施简却说:“不是胆子大。是你说过,有活物碰过树杈,然后消失了。我想这可能就是转换场景的一个契机,试了试而已。”
陈诺舟耸肩,暂且把她这个说辞当成谦虚。换了别人(比如他),也想不到这两者的联系。
拍拍灰尘,陈诺舟站起来,与施简并肩。
他又问了,“接下来呢?”
施简指了指前面。
陈诺舟往那边看去。那边也是树林,没什么特别的,不过看起来,有一部分地方的树木长得稀疏些。
看了会儿,陈诺舟明白了:“那里是不是有条路?”
“嗯。”施简点头,顿了顿,看向陈诺舟:“总算聪明了一会。”
“……”好吧,说的是事实。陈诺舟厚脸皮地接受了施简的明夸暗讽。
从叶缝之间看天,是夜晚。树林里光线有些暗。刚刚在雪原上行走时,两人已经重新穿上了防护服,而这个时候,施简又开始摸索身上,掏出两个巴掌大小的小圆球,递了一个给陈诺舟。
“拿着吧。”施简说。
“你这个百宝箱又拿了什么……”陈诺舟看看她。“别说,让我猜猜。——嗯,是不是灯?”
施简没说话,摸了一下圆球表面,圆球立刻发出暖黄的灯光。光芒照亮了施简脚下的路,也照亮了她眼神平淡的脸庞。
陈诺舟微微一笑,说:“猜对啦。”
他跟上施简的步伐。两个人往前走了一小段,来到路旁。
这是一段普通的林间小路。是条土路。从被踩过的土痕、压得很实的土和不长草的情况来看,这条路有人走过,并且有可能是经常在走。不过此时此刻,并没有人来往。路也不宽,两个人并肩都有点拥挤,陈诺舟就跟在施简后面了。
这条路明显是有指向性的。它在树林之中向前延伸,通往不知道重点的前方。
陈诺舟鬼迷心窍地望了眼后面,很没意思地发现后面没路。他们在这条路的起点。
“……是不是每个进来的活物,都会从这里出发。”陈诺舟说。
施简不回答他,但也不往前走。
越过她看了看前面,陈诺舟忽然吹了声口哨:“只有这一条路。真像个陷阱,是不是?”
“……”施简说话了:“总之当心点。”
陈诺舟不再开玩笑,老实地跟着施简往前走。
两个人各自拿着自己的光球。昏黄的灯火在树林里格外温暖,照得周围的泥土、残枝、以及树木,都朦胧而亲切。
陈诺舟忽然发觉,在这样未知的环境里,灯光竟然会让他生出一丝安全感。
而很显然——这样的安全感,是不安全的。
果然施简头也不回地突然说:“保持警惕。”
陈诺舟点点头,“嗯,我知道。”
说完这一句,两人之间的空气又陷入寂静。
不得不说这条小路太单调了,除了曲折之外,没有任何变化。两旁的树木和景色一成不变,看得人只想打哈欠。这么想着,陈诺舟就顺势打了一个。
他看着前面女孩的背影,低声喊了声:“施简。”
“怎么?”
“你觉不觉得,我们这样提着灯,走在林间小道里,去做一件事情,走往某个目的地……”陈诺舟组织了下语言,笑着说:“很像电影里的场景?”
施简的步子不留痕迹地滞了滞。
片刻她回答:“是啊,可不是吗。”
她声音很轻,也没有起伏
但,陈诺舟想。
隐隐有点嘲讽呢?
尽管这嘲讽不是针对他的,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
再走了一阵子,两边的景色终于出现了变化。道路开始变宽了,头顶上仍旧是密林。面前渐渐变得开阔,有块不算宽敞的空地出现在眼前。
“……不是电影,是童话吧。”陈诺舟低声说。
不怪他这么说。面前的空地上,有个小木屋。它的外形跟童话世界的基本一样,低矮,原始,在夜里透着微微的灯光。有几扇窗,也是木头拼的,玻璃是毛玻璃,看不清内里。
微弱的灯光映亮了一点点空地。不过,离路还有一段距离。陈诺舟换位思考了一下,如果木屋里有人,大概率是看不清淹没在黑暗里的他和施简的。
这时施简伸出手,向后面的他简单示意,低声:“关灯。”
陈诺舟听话地再摸了一次光球,球面的亮光灭了。
两个人真正地淹没在黑暗里。
观察了一会儿木屋,施简说:“我们得进去。”
陈诺舟点头,“看出来了。”
嘴上这么说,施简却没有行动,连带着陈诺舟也只是站在原地说说。
等了会儿,陈诺舟问:“进去干嘛呢?”
施简答:“跟你的提示词有关。”
巫师?陈诺舟想了想:“这里面住了个巫师?”
施简的语气听起来也不是很确定,“大概吧。”
于是陈诺舟忍不住贫嘴了。“那我们这是私闯民宅?”
“……你脑子里一天都在想什么。”施简音调平淡地吐槽。
“好了好了。不过我们也不能贸然进去吧。”陈诺舟说,“根本不知道里面会发生什么,也不知道这里面到底欢不欢迎我们进去。”
“依我看,欢迎是欢迎的。会发生什么就不知道了。”施简指了指门口,“你看。”
陈诺舟凑了个脑袋过去,以看得更清晰。
施简让他看的地方是门前的一块牌子。陈诺舟瞟了一眼,莫名有点想笑。
牌子上写着些字,还画了点儿图案,用了好几种颜色,看起来怪活泼开朗的。这让陈诺舟想起某些咖啡厅和餐厅,会在门口摆这么块牌子,上面写上今天的菜单。
这与气氛不符的联想成功戳到了陈诺舟的笑点,他轻笑出声。
前面的施简冷静道:“笑什么。虽然你笑得很好听,现在也不是笑的时候。”
陈诺舟被她这句噎得刹车,片刻:“你在夸我笑得好听吗?”
“我在嘲讽你不分场合。”施简不动声色,答:“走近看看,写了什么。”
习惯只接受正面反馈的陈诺舟才不管施简后面说了什么,就当施简是夸他,于是高高兴兴地走过去了。
走近一点点就能看清牌子上的东西了。字不多,配了一幅画。
字的内容是:养蛊自噬。能者请入。
画则是施简和陈诺舟两个再熟悉不过的雪原,和那个山坡。
陈诺舟挑眉,“怎么还搞起解谜游戏了。”
施简看了看:“这像是个警告,或者是……提示?”
“嗯。给我们要进去的人一点心理预设吧?”陈诺舟指了指牌子,“写着能者请入。”
那么,前面这句就是警告了。陈诺舟把这四个字又仔细地记了下来。
“好。”施简看样子也在记牌子上寥寥无几的内容。看完,她直起身:“那么,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