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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炎
    是梦中那片银色的海,总在陪她度过长夜。后来终于有了星月与日光,却只在天际一隅,像破开一道裂口,折映异世光景。那里挂着的全是她的回忆,而她却像个局外人,远远相隔,再进不去。
    倒挂的蝙蝠与幽暗的岩壁融为一体,一至入夜纷乱跳下,振翅成轰鸣,汇作一团黑云,冲破世界的界线,将她卷携其中,蚕食血肉,扯开头皮,从骨隙处吸食脑髓。
    利刃刺穿神经,痛感只在一瞬,宛若烟花旋绽旋坠。其后唯温热的液体如泉喷涌,殷红与乳白流落交混,变作粉红,从尚且完好的皮肤上淌过。身体随体液的流逝变轻,似步虚入云。
    少年哀艳的吟唱从她体内飘出,即刻被截住搅碎,远处尖利的长啸破空而来,她只记得半句支离破碎的“永失我爱”。
    他笃定说那是她喜欢的少年,她只从歌声里听出同病相怜的忧伤。拷问不断重演,答案终于因他的蛊惑动摇,她承认那是她喜欢的少年,企图结束这场无聊的折磨。
    这次是他从她的梦境里消失不见,她却依旧被困着。干枯的残骸因长久的曝晒膨胀变形,变成蝙蝠的新巢穴。
    天际如旧升起跳跃不定的幻影。她又看见他在系着紫色风铃的阳台上亲吻她的额头,却像在看别人的事。他不会从幻影里出来,而她已变成一堆长满青苔的乱石,可怜得保留着生前的感官。
    “求你,放我出去。”
    随后如愿以偿地得到解救,她如何强迫自己也无法生出一丝感恩,像干涸的眼里挤不出一丝泪水,只觉自始至终,完全在被他耍弄。
    沉入水中,又变成那具长着鳞鳍的丑陋身体。
    大约是他修补成这样,就地取材,敷衍了事。
    他在一片金玉堆成陵穴里,陵山已被埋入浅海,四周长满五色珊瑚。
    她像之前那样质问他,为何她的身体变得如此丑陋。
    他却一改说辞,仍轻抚她腰侧的那片鳞甲,道:“因为害羞。”随后,他的手向下移至她私处,眼神交会,又干柴烈火地开始做爱。
    厌倦无尽的重复,无非是他在她穴里捣水抽插,却总抑不住冲动。她已完全麻木,他还说她害羞,连认真编织谎言的耐心都没了。
    “为什么偏偏是你在这里?为什么到哪里都是你?”她将他推倒跨在身下,死命掐住他的脖子逼问。下身吃住他的阴茎,剧烈地大幅坐起,至深处便绞紧壁肉。
    如此报复他,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她也受不住激烈的冲撞,双腿开始发软。但他没有射,她也不能停下,不自觉地不断缩小频率,加快幅度。
    他的不言不语加重她的焦躁不安,她将指甲掐进颈上的血肉,失声喊道:“我不想看见你。”
    可他表情仍一点不变,微张双唇,眉心略蹙。
    醒来她望向天花板痛哭流涕。身体完全不听使唤,险些以为自己真如梦中一般,变成肮脏的积石。若不是恰被鬼压床,她一定立刻跑去看他一眼,确认他还在。想扑进他怀里撒娇,告诉他自己做了很可怕的噩梦。
    她在梦中那么恨他,连自己也惶惑不解。
    原来接续不断的噩梦里,最可怕的是她。拖着残破丑陋的身躯,却无尽地索求于她,却因厌倦将他掐死。也难怪纠缠许久,脱身不得。
    才过盛夏,她却追念年初的雪,一天一夜才化尽的大雪。每季冬天总会有那么一场,送来一天额外的假期。
    有年雪后,她在他的车后盖上堆起一个小雪人,找来一条红绳折作嘴唇,两颗黄色弹珠作眼睛。弹珠塞到雪人的脸上,总是掉下。
    终于固定一个,他却下来说临时有事要开车走。
    于是她扶着另一个眼珠给他看,说道:“你看,像不像你?”
    “它好肥,像你。”
    “不行,这就是你。”她折下一根小树枝,在雪人的肚皮上写上他的名字,又道,“这样就跑不掉了。”
    他便顺她的话,承认雪人像他。回头拿铲子,走过她身边,恰是一团雪球砸在他后背。
    他看向她,她举起双手辩白:“不是我!”却瞥见另一边的墙角,鬼鬼祟祟探出一个头。她赶忙摇他的手,让他看过去。
    躲在墙角的小孩子一下跑得没影了。只有她空叹一声:“现在的小孩子……”
    “你也是。”他捏着她的脸道。
    他后来也载着只有一颗眼珠的雪人离去,回来只剩一条红绳,弹珠不知遗落在何处。
    纯白的雪粉刷了天花板和四壁,那样的感情也盖在雪里漂白。事情想不起是在什么时候,只记得那时她也很小,却以为自己已经长大了。又好像是做梦,他从没如此温柔地对她过。
    她终于得以动身下床,跑出房间,他已准备去上班,再晚些就要错过这一面。她挡住他的路,却手足无措,傻愣愣地与他对视,直到眼泪又夺眶而出,“我想起来了,喝醉那晚的事。”
    他只一点头,告诉她,他要出门了。
    路上小心?早点回来?她迟疑着,说不出口。
    他也就绕过她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