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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嫡长子 第601节
    “微臣,遵旨!”
    ……
    ……
    从淮安府继续南下要经过扬州,在这里天子没有太多停留。
    李东阳都已经病倒了。朱厚照不知道他是明年去世,所以心里有些担心见不到最后一面。
    扬州的话,也只能下次再看了。
    过了扬州才不算是凤阳巡抚管辖的地界,而应该是应天巡抚。
    而越是接近江南,越是有杨柳依依、百花齐放的春景。
    朱厚照把贤妃和敬妃都叫到了自己的马车里,路上多几分清谈,也是不错。
    至于他的臣子们……也是各找个的。
    杨廷和心里头一直有件事。
    天子没有因为淮安府上了那么多豪强名单的事而大怒,那便说明王炳猜测的大抵也接近了。
    也别看他们这里没什么动静,实际上,突然查出那么多这种破事,对于其他各府甚至其他各省的影响那可不小。
    说到底,哪里没有这些事情呢?
    如果都照这么个处置办法,得砍下多少人头?
    而且下江南还带查案,官员本身估计也担心着呢。
    这样一发酵的话,皇帝的某种目的也达到了。
    “……等到咱们到了应天,不知多少人打听这些事呢,事都出的不大,一些个豪强而已,但名气闹得太大、影响也太大,便是普通的老百姓也知道皇上抓了许多这人。等到有样学样……就是应天的官员多长两只眼睛,他们也看不住下面的豪强和百姓。”
    王炳抄着手,看着一个普通的小老头,实际上对局势洞若观火。
    “所以,陛下只要到了应天,必定民情沸腾。”
    “老夫原来觉得其实也不必这样,陛下要做什么,下道旨意就好。但这两天仔细体会下来,还是觉得确实有必要,名正言顺、顺理成章,能够好接受一些。”
    杨廷和道:“阁老是说朝中大臣吗?”
    “是,也不是。还有天下的这些乡间的士绅豪强。”王炳半睁眼睛,手指虚点,“杀一批、抓一批,杀一儆百,剩下的才老实,朝廷的政策推起来想必也容易些。此外,也确实能净一净天下风气,救一救老百姓。如此说来,陛下这是一箭三雕。”
    并且完全使之于无形。
    在此之前,他们还真的觉得这一次皇帝就只是下江南而已。
    王炳笑了笑,“尤其是亲耳听了周淮案,便更觉得陛下多绕一个弯子是必要。大明,不能叫这些人给毁成一个四不像。是不是?”
    “这样说来,陛下回京以后便会力促此事。”
    “应当错不了,你我是亲历者,等时机合适,便找个言官上疏吧。”王炳心情还算轻松。
    这真是个大事情,如果他为皇帝立下此功,那在内阁的地位就更加稳固了,而杨一清和王鏊总有离开的那一天。
    转过头再看杨廷和,王炳状若无意的讲,“当然了,也不一定非得是言官,令郎也有锐气。就看你这个当爹的允不允了。”
    这是一个功劳,杨廷和当然明白他的意思。
    “犬子?”杨廷和只能先谦虚,“他为自己的才名所累,现如今能不能体会到陛下和阁老的这番深意都还两说呢。”
    王炳不再多讲了,以前他会的,不过人总得要有点长进不是?
    这个事情现在只是个苗头,不急的。而且他是做了他该做的,至于旁人究竟怎么想,他不期待,也不多管。
    第六百六十三章 太祖高皇帝!
    作为朱元璋的七世孙,朱厚照如今再进应天府,首要大事却不是见李东阳了,而是要到明孝陵祭奠先祖。
    这是道德伦常的基本要求,也是朱厚照自己的意愿。
    明太祖以一只破碗起家,不仅仅是个人建立功业,更重要的是驱逐了蒙古人,恢复了汉人天下。
    其实仔细想来,南宋灭亡是1297年,清朝是1912年灭亡的,这中间一共是615年。
    所以朱元璋最大的、根本性的贡献不是什么创建了制度或是打了什么胜仗,而是在元和清中间插上了一个汉人的王朝。如果没有他,或者没有其他的汉人皇帝,那神州大地上的后世汉人再追忆先祖,得回溯六百多年去寻根。
    六百多年啊,还寻得着吗?
    从这个意义上来说,不管是谁横亘在元清之间,都值得被祭奠。
    明孝陵在应天府东郊紫金山南麓,整体上呈北斗七星状,并且是三进院落。第一进院落为具服殿、御厨,第二进院落为享殿和东西配殿,第三进院落为方城、明楼、幽宫等。
    祭祀的礼仪和流程自不必多说,包括皇帝本人需要着衮冕,衮衣通常是青色的,上面绣有日、月、星、山、龙、华虫等图案,寓意着皇帝是天下的主宰。
    宫廷礼仪对这些都要严格的要求,比较方便的是,应天府保留了一套完整的行政班子。
    所以有太常寺负责准备祭祀所需祭品,光禄寺负责预备御膳酒饭供具,教坊司负责准备大有翰林院负责撰写祭告文,有兵部负责把守各处要到,还有随扈护驾军……
    朱厚照在四月份时就已经离京,现在已经一个月了,应天方面完全有时间把这些事项拿出来梳理准备。
    所以当圣驾一抵达,这个活动很快就开始了。
    便是祝版也由太常寺官员交道了朱厚照手中。
    所谓祝版就是就是一块写上文字的长方形木板,上面的文字又叫‘祝文’,通常就是写上先祖创业艰难等等,就是先赞美一下他的功绩,而后写子孙兢兢业业,就是写后人如何做,最后再写上一些祝愿的话,同时希望先祖在天之灵来保佑我们。
    这都是礼仪的一部分。
    朱厚照从来不做改动,因为文官们很擅长这些。
    到真正祭祀的地方,需要通过明孝陵的神道,神道很长,而且弯曲幽深,两旁会放有各种石刻。
    一百年来,明朝的几任皇帝都没有再到孝陵祭奠,所以朱厚照此行很特别,也表达了一种不一样的政治内涵。
    一方面是血脉、是正统、是孝道,另外一方面也是明继承先祖余烈之志。
    所以朱厚照本人也非常的重视。
    神道的尽头是棂星门,棂星门下的石碑坊是一座三开间的石牌坊,额坊上刻“开国规模”四字,这是由明太祖本人亲自写的。
    后世朱厚照也去过明孝陵,但当时见到的是治隆唐宋四个字。
    因为治隆唐宋这是康熙皇帝写的,算是对朱元璋功绩的赞誉。
    再往前走,就能看到大金门,门额上横刻“明孝陵”三个金子,过了大金门就是四方城,城内有一座“大明孝陵神功圣德碑”,其高度大约有三层楼那么高。
    在下方祭祀台,朱厚照仪态庄重,并在众官员的见证下行初献礼。
    接着太常寺官员将祝版焚烧,皇帝再行三拜九叩大礼!
    而他的旁边,除了从京里带来的人,还有魏国公、应天巡抚以及应天的六部尚书等。
    皇帝跪,他们也全都跪下,可以说是一片浩荡,全部都要向朱元璋敬礼。
    年轻的皇帝气沉丹田,声音洪亮,仰头言道:“七世孝孙嗣皇帝,臣朱厚照,今日敢昭太祖高皇帝、孝慈高皇后:自古圣帝明王,创业垂统,皆由天锡智勇,克定祸乱,以开王业。臣膺天命,承累朝之基绪,托皇考之遗业,兢兢业业,罔敢怠遑。今以眇身,托于兆民之上,永思厚报,有如临深履薄……
    ……恰逢西北奸逆构祸,多番扰乱,叛逆之臣,相继蜂起。今命将出师,肃清沙漠。望天地祖宗之灵,护佑天下汉土,惟丑虏逋诛,僭恶悉殄……”
    文言文似乎有一种特别的气势,朱厚照越说越是起劲,仿佛已经提三尺青锋,去勘定祸乱了。
    不过这份祭告文到这里并未结束。
    重臣们听着听着似乎觉得皇帝又在念当初太祖皇帝的讨元檄文了:
    “自古帝王临御天下,皆中国居内以制夷狄,夷狄居外以奉中国,未闻以夷狄居中国而制天下也。自宋祚倾移,元以北狄入主中国,四海以内,罔不臣服,此岂人力,实乃天授。彼时君明臣良,足以纲维天下,然达人志士,尚有冠履倒置之叹。自是以后,元之臣子,不遵祖训,废坏纲常……”
    “我太祖高皇帝,起自布衣,当值乱世,立言驱逐胡虏,恢复中华,立纲陈纪,救济斯民。使民皆得其所,雪中国之耻,此为不世之功也!今我中原之民,乃为唐宋汉民、华夏族类,中原之土,乃为唐宋汉土,华夏之地,大明所立者,复汉官之威仪也!”
    这一段话,皇帝重新强调了一边大明得天下之正统,同时突出华夏、汉这类字眼。
    “如蒙古、色目,虽非华夏族类,然同生天地之间,有能知礼义,愿为臣民者,与中夏之人抚养无异。若不愿称臣者,非只朱明之敌,乃汉人之敌也!”
    这一段话前半句仍然是讨元檄文中的,但后半句是朱厚照自己加上去的。
    总体听下来,这篇祭告文很是特别。
    全部念完以后,朱厚照再行大礼,随后在太常寺的官员引导下返回皇宫。
    应天留下的皇宫。
    这里也有奉天门,也有奉天殿。
    在这里,朱厚照召见应天的文武百官,并明言昭告天下:
    “今日,朕祭奉先祖,以告朝堂百官、天下万民。大明乃为我朱氏先祖所创之国号,所承者,刘汉、李唐、赵宋,此皆为我汉人正统。今日之后,凡汉家子弟皆应守我汉人之地,护我汉人之民。千百年来,王朝更迭,无人可挡,将来有日,我大明亦会奸佞横行、小人当道,天下百姓可争此王道,所谓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此乃汉人命格之途。
    唯有勾结外族,出卖先祖之辈,不可饶恕,今日你我君臣在此立誓,但有人使中土再污膻腥,则不仅是我朱明之罪人,亦为华夏之罪人。天上地下,万千英灵,必生咒此人,纵死而魂不可安!盖我中国之民,天必命我中国之人以安之,夷狄何得而治哉?”
    ……
    第六百六十四章 君臣造膝
    李东阳拖着病体坚持陪皇帝走完了全部的祭祀流程,等到下来以后一连两天,他还是难以平抑心情。
    正德皇帝的气象已经是他不可想象的。
    自古以来,哪一代帝王自己会说出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这句话?
    为他诊治的大夫出了门,对人说:李中丞病势稍去,脉象回暖,有痊愈之可能。
    一家人欢欢喜喜。
    李东阳的继子李兆蕃颇为开心。
    李东阳因为没有儿子,所以待继子很好,父子俩感情一直很好,有时候喂药,都是李兆蕃亲自服侍的。
    他本来有些害怕,此番跟随皇帝到孝陵一顿折腾会不会加重病情,没想到竟然还好了些。
    “大夫怎么说?”他进去的时候李东阳问道。
    “大夫说父亲有可能痊愈!”
    李东阳轻声喔了一下,随后伸手,“扶为父坐起来。”
    李兆蕃急忙上前,扶他半躺,“父亲是不是自己也觉得好一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