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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每次考试拿倒数第一的学生闯进了我的办公室跟我谈升学率。
    上午十点过五分,课间操时间,远在半个城区之外的梁边接到了学校打来的电话。
    他看了眼来电显示,跟会议桌上的人说了声抱歉就离开桌子,推门走了出去。
    “喂,您好梁先生,我是邵蔓薇目前的班主任,我姓谢。”
    梁边冷淡地应了声,“我知道。蔓薇出什么事了?”
    他的声音缺乏应有的情绪起伏,态度也显示出面对这一类事情的熟稔,谢靳安反而有点迟疑了,“梁先生,我们都知道蔓薇情况比较特殊,那我就开门见山了。我想问您,蔓薇以前有没有出现过这样的情况,就是当她不开心或者心理失衡的时候,她会做出某些不当的行为来进行心理补偿……”
    梁边的目光投向落地窗外,声音依旧冷淡,“你指什么行为?”
    “比如偷窃……一类的。”
    ·
    同一时间,s市一中的学生们正在学校操场上机械地做着体操。广播里的音乐像无数只鸟扑腾着翅膀飞出校园的四面围墙,飞到附近的居民楼里,使得这里的一片天空下洋溢无处不在的着青春气息。但很多时候,青春并不意味着简单和纯粹,喧哗的广播掩盖掉了每个人的声音,或者不如说,借着这喧哗的保护,每个人都得以在暗中发出了自己的声音。
    在课间操的这段时间里,基本上临近几个班级都知道三班出了件大事。三班人数本来就少,这次课间操还足足少了七八个人,看起来实在很敷衍。
    操场上空广播体操的音乐正熊熊燃烧,下方八卦之火已经燎原——
    “他们班怎么了这是?人呢?都翘课了?”
    “大惊小怪,八成又搞事情了呗,他们班炸了学校我都不稀奇。你说这文科班的学生,脑子不灵光吧,使坏倒是一套一套的……”
    “听说这次不一样,三班出贼了!”
    “哦。出了七八个贼?你能不能带点脑子?偷啥需要这么多人?把多媒体拆了卖啦?”
    “也可能出了一个贼,剩下的都是目击证人嘛……”
    “谁他妈偷东西能这么蠢,当着六七个人的面偷?”
    “……反正都是这么说的,你爱信不信吧。”
    ……
    呃,“我说,偷了什么知道吗?”
    “……”
    到课间操结束时,三班小部分人的缺席原因已经由「有人撕了同学的课本东窗事发被送往教务处受教育」演变成「七个人偷了班费因为分赃不均打了起来」。谢一维对后一种说法表示极大的不耻,因为像三班这么没有追求的班级,从来不交班费。
    俗话说谣言止于智者,但毕竟世上的智者比较少。尽管三班同学在班主任授意下对一切说法都予以否认,谣言仍旧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学校里蔓延。
    赵逸晨接到消息的时候正打算翻墙出学校,人还骑在墙上就老远听到林宇那小子喊他,“小赵哥,不好了,小蔓姐要被开除了!”
    赵逸晨二话不说翻了回来,在草地上打了个滚就拄着拐杖火急火燎直奔教务处。
    以一个行动不便的人来说,他的速度快得不可思议。饶是林宇四肢健全都几乎跟不上,只有紧赶慢赶地追在后面给他更新信息库:
    “听他们说有人诬陷小蔓姐偷了他们班一个女生的手机,小赵哥你说这不是搞笑吗,就小蔓姐那家境……”
    “而且他们太过分了!居然翻小蔓姐的包,小赵哥你知道小蔓姐包里有什么吗?就那个东西……现在他们还硬说小蔓姐是杀了人还是心理变态……”
    “小赵哥不然你想个办法,还让小蔓姐回四班吧,我都看不下去了……”
    “你说小蔓姐到底是为啥非要转班啊?那件事我们也没人怪她……”
    ……
    赵逸晨几乎是以仗着拐杖行凶的姿态冲进了教务处。他一撞开门就看到墙边一溜儿三班的女生齐齐扭头看他。教导主任和三班班主任显然也受到了惊吓,手里的茶都泼出来一大半,两人异常同步地皱起眉,“赵逸晨,你打算拆了教务处啊?”
    赵逸晨拄着拐走到书桌前,“人呢?她人呢?”
    教导主任气得直拍桌,“赵逸晨!你还有没有点当学生的样子!这是在学校,不是你爸的年终晚会!”
    赵逸晨又往前逼近一步,“你有意见找我爸说去!我现在就问你她人呢!你们要开除她?啊?升学率你们不要了?啊?”
    太好了!一个每次考试拿倒数第一的学生闯进了我的办公室跟我谈升学率!
    教导主任气成了一根烟囱,头上直冒烟,“我一中不是只有她一个学生!”他说着一只手撑住额头,另一只手气愤地指了指外面,“她走了,回家去了。你也趁早给我滚蛋,回去让你爸给我打电话!不然你也别来学校了!”
    “稀罕!”赵逸晨咕哝了句,扔下气得快升天的教导主任一溜烟跑掉了。
    他一路跑到校门口,被紧闭的校门和门卫拦住了去路。赵逸晨松了松领口,正打算硬闯,忽然察觉到了什么,收住脚步慢慢地折了回来,退到门卫室的墙外,低头看着蹲在墙角跟只猫样缩在那里的少女。
    日头大,少女的皮肤被晒得微微泛红,皮表下显现出水分流失的特征,这一定不好受,但她整个人却像是没有知觉似的一动不动。
    赵逸晨的影子投在她身上,把她整个人都覆在了一团阴影里。
    邵蔓薇对此仿佛还是一无所觉。
    赵逸晨瞧了她一会,用拐杖轻轻碰了碰她的小皮鞋,“蹲在这里干嘛呢?不怕晒啊?”
    邵蔓薇动作迟缓地抬起头,两只眼睛空洞地瞅着他,不说话。
    赵逸晨俯身朝她伸出手,“起来。”
    邵蔓薇一动不动。
    “多大点事你就跟丢了魂似的?”赵逸晨看着少女一言不发的麻木,觉得心里一股无名火没处撒。他不耐烦地将手杖点了点地面,转头就走,“行,你就在这里生根发芽吧。”
    他刚一动,就感受到了一股牵引力,那使他无法顺畅地走掉。
    赵逸晨低头,看见邵蔓薇的手死死地揪住了他的衬衫下摆。她的骨关节因为过于用力而泛白,惨白。
    赵逸晨俯视邵蔓薇,后者面无表情地回视他,“赵小四,我力气不够大。”
    赵逸晨说,“什么?”
    “我错了,我力气不够大。”邵蔓薇麻木地重复了一遍,“因为我力气不够大,她们才能抢走我的书包。”
    赵逸晨觉得有些匪夷所思,“你觉得事情发展成这样都是因为你力气不够大?”
    邵蔓薇肯定地点了点头,松开赵逸晨的衣服,把两只手紧紧地缠在一起。她的目光像枚图钉,钉进了地面的某一处,“是我的错,我应该好好锻炼身体,我应该听梁边的话每天起来晨跑,我不应该生病和吃药……我错了,我太不强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