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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火相接(2)
    洛泽川很想早早请假回家大睡个一天,再来好好梳理这一切混乱,但基于队长身分和缉毒的责任心,她还是先硬撑着身体回一趟局里报告进度,同时把蓝玫瑰转给同仁留档化验。
    常东旭听说了她在医院里大吐特吐的事,怕她又不舒服,紧紧跟随在旁边催她先去休息,换来洛泽川不耐烦的白眼:「我又不是怀了。」
    也只有温和的副队长有这个耐性接话:「知道你担心,但总是要好好休息才能继续追查。你休息期间,我们会负责看完医院的录像。」
    洛泽川锋利的侧顏看不出情绪:「虽然没有证据,但我怀疑给我蓝玫瑰的人,就是慕于巧。你们看录像时记得有意识地缩小侦查范围。」
    常东旭眉头深锁:「慕于巧?这个名字有点耳熟,他和线人慕凡希有关係吗?」
    「有,」洛泽川目光一沉,「他是慕凡希没有血缘关係的弟弟。你忘了吗?三年前,你见过他一次。那时候人们还不知道他真名、也不知道他的真实身分,只知道chess的人都叫他黑主教。」
    她看见常东旭轻轻抽了口气,温润眼眸浮起恐惧,知道常东旭想起来了。
    那一晚他们都清楚地认知到慕于巧是个魔鬼,顶着温柔姣好的皮囊,却视人命如草芥。
    「但我们当时都亲眼见他死了,那场爆炸……」常东旭声音哽住,洛泽川望着他拧起的眉眼压抑着悲伤,隔了好几秒才勘勘控制住情绪。
    洛泽川因为疲惫更显深邃的双眼皮轻歛着:「我知道。如果我能相信他死了,我一定会相信的。」
    三年前常东旭的搭档死在同一场缉毒过程发生的爆炸中,尸骨无存。始作俑者,那个被手下称为黑主教的少年,从此销声匿跡,眾人皆已默认他的死讯。
    那晚杀戮对谁都是恶梦,不少亲身经歷过那次案件的人都患上或轻或重的创伤压力症候群,更有人的搭档同事就这样死在那晚,连尸首都支离破碎。
    洛泽川捏紧手指,难得留露一点类似安慰的感情,拍了拍常东旭的肩。
    离开警局前,她顺带去看了眼跟着慕凡希帮警方打了一场架的小孩们。因为现在线人暴露的案件还在釐清中,这群孩子身为相关人员还不能被放走。
    洛泽川看了几眼,记起那个领头的少年叫霍兰,此刻神色警戒,正在看顾一群疲惫不堪都在打盹的孩子,一听见脚步声随即起身,见到洛泽川本人时,眼底的光又灭了。
    「洛姐。」他视线飞快扫过洛泽川胸口的名牌,艰难张口,看得出对这个称呼十分抗拒。
    洛泽川没花心思和他玩小孩哄人的那套,撑着手臂俯身,单刀直入:「你是怎么跟那流氓搭上线的?」
    霍兰不出她所料激动起来:「不准说慕姐是流氓!」
    洛泽川视线不闪,定定凝视小孩眼中见底的澄澈:「不对,她就只是个流氓,她自己也知道自己不是什么好东西。」
    她说得乾脆俐落。
    好像这样做,才能稍稍弭平她自己的焦虑动摇。
    霍兰拧眉,少年气的倔强死死扛着不肯示弱,洛泽川默然审视,忽然又觉得这样逗小孩很没意思:「慕凡希把你教得不错,但她有记得教你们坏的路不能走吗?还是你们这群小孩觉得这样整天打架很威风很厉害?」
    未经世事的少年经不起挑衅,驀然举拳,但眼睛还来不及眨,手腕就已被洛泽川重重锁住。
    霍兰胀红了脸,洛泽川逼视着他,猫一样的漂亮眼睛眼神凌厉:「世界上无条件的好人太少了,而且所谓的好人也不会教你过这种刀尖舔血的生活。你们今天如果死在这里,慕凡希、或者你们帮派的老大,会为你们掉哪怕一滴眼泪吗?」
    「慕姐会!」霍兰咬着牙反驳:「我们都是没有人管的小孩,为了活下去才会去酒店帮这些帮派的人工作。所有人都对我们又打又骂,但慕姐对我们很好,她给我们零用钱,还会催我们去上学——哪怕她自己过得那么辛苦!」
    洛泽川眉间一动:「她过得怎样辛苦?」
    霍兰低下头,似乎在犹豫要不要说。
    洛泽川想到那天在酒店慕凡希温顺跪在地上的身影,还有那套应对客人的嫻熟流程,眼里锐利的光逐渐黯淡下去。
    有什么好问的呢?一个可以被随手送出去当作玩物的女人,在帮派里能够过得多好?
    但眼前这群国高中年纪的孩子能这么支持她,肯定是因为她尽了全力把他们护在自己单薄的羽翼下吧。
    总是这样以为自己是救世主,但最后她究竟能拯救谁?连自己都救不了了。
    洛泽川黯然地放开霍兰的拳头,直起身准备离开:「你如果真的感谢慕凡希的好,就更应该早点脱离这里。」
    霍兰急急挡在她回身要走的去路上:「慕姐现在怎么了?醒了吗?」
    「放心,她命大没死。」洛泽川忍不住打了个呵欠,疲态渐渐明显,「不过你记得,她暴露了自己,不可能再回去你们组织。你们这些小孩虽然是免洗筷、上头不会间得找上你们,但我还是奉劝你趁机快脱离,不要再当他们那些人的棋子了。」
    霍兰咬着牙,这头年轻的豹子眼神有些东西让洛泽川微微恍惚,想起了当年的自己,也是无畏无惧,咬死了目标就绝不松口:「慕姐救过我们,即使是当棋子,我也心甘情愿!」
    这么近的距离,霍兰目光锁在洛泽川的脸上,从见到这位女警时就一直隐隐感觉到的莫名熟悉感再度窜出。
    他愣了下,脑中飞速联想的画面一格格奔过,最后锁在某一天慵懒午后。
    那次酒店里有人喝醉了闹事,所有服务生都熬到隔夜中午才能休息、离下午班开始时间不远,慕凡希便把几个小孩都先带回家休息,免得他们还要来回奔波。
    他在慕凡希家里睡着了,起来时迷迷糊糊要去洗手间,路过她房间时下意识从门缝望了那么一眼,望见里头咬着菸的人正在烟雾里看一张照片。
    原本该是很仓促短暂的一眼,霍兰却记了起来,因为慕凡希看着照片的那张侧脸上,有他从未见过的压抑表情。
    然后慕凡希倾身,轻轻用咬着的菸头碰了下照片角落,动作轻柔得像一个告别吻,看着照片燃烧蜷曲,最后化为灰烬。
    照片上那个穿着警装英姿勃发的女孩下巴微抬,似乎是突然被喊了名字地回眸,阳光打在墨黑的眉与眼,美得放肆。
    那个女孩正是年轻时的洛泽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