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德里恩在加油站旁的商店帮白旭买了内衣、袜子和靴子,让白旭总算不用再赤脚忍受那阳光晒得滚烫的地面。
让白旭感到惊奇的是,从收银员到加油站员工,从偶尔路过的年轻姑娘到坐在长凳上晒太阳的老人,似乎镇子上人人都认识丹德里恩。丹德里恩和商店收银姑娘打情骂俏的样子以及路过的姑娘们和丹德里恩打招呼时羞涩表情让白旭对花花公子这个词有了直观而具体的认识。
出人意料的是,这家伙也很招孩子们喜欢,骑着小小自行车路过的野孩子们看到丹德里恩就风驰电掣般冲过来,绕着他开心的叽叽喳喳,直到拿了足够的糖果和巧克力心满意足的走掉,看的出,这是他们常干的事了。
摆脱了孩子们的纠缠,丹德里恩开车沿着街道来到小镇中心的一座建筑旁边,纤巧的白色栏杆和立柱与宽大的露台组成了上下两层漂亮的维多利亚式游廊,白色格子玻璃窗被擦得一尘不染,在夕阳下充满了殖民地风情。
丹德里恩和白旭推门而入,一层是一个酒吧兼餐厅,胡桃木的吧台后摆放着琳琅满目的酒瓶,周围贴着很多老照片和明信片,吧台后有一个窗口,能看到厨房,就像白旭看过的电影里一样,在吧台一角上方挂着一台电视机正在播放着新闻。
“嗨,丹恩。”,吧台后一个壮实的白发老人向丹德里恩打着招呼,看上去一米八以上的身高显得屋顶都变矮了。
“哈,看看是谁回来了。”,一个坐着喝啤酒的中年人举起杯子向丹德里恩示意。
他对面的一个老头回过头,看到丹德里恩裂开了嘴,大声问道:“丹恩,你就这么走进镇子,警长有没有朝你屁股开枪?自从发现你搭讪他孙女,我看他早想那么干了。现在你身上可没有教士的黑袍子了。”
“说起来,新来神父可不如你那么有趣,丹德里恩你是不是考虑去做个真神父,而不是穿着偷来的袍子到处晃荡,要不是警长放你一马,你就得在监狱过一阵子了。”,一开始的那个中年人接着说道。
丹德里恩摊开手说道:“嗨,那些漂亮袍子和围巾可不是我偷来的,是我在赌桌上从一个喝的烂醉的酒鬼身上赢来的,上帝让我接过一个失足牧羊人的手杖,我总不能置之不理吧。”
“是啊是啊,就是因为这个所以你才能被免于起诉,敬那些同情达理忙着擦屁股的主教们。”,另一桌的一个客人举起杯子,高呼道。
另一个客人举起杯子附和道:“对,敬那些对屁股情有独钟的主教们。”,引起了一片哄笑
“嗨,注意点分寸,我记得这里十年前可还是一个虔诚的教区。”,老杰森从吧台后走了出来,他扔了一把钥匙给丹德里恩,“警长和我打过招呼了,我给你和你的亚洲小朋友准备了一间房,这是钥匙。”。
“谢了,老杰森。”,丹德里恩带着白旭找了个位置坐下,“先给我们拿点吃的吧,还有小奥菲最近怎么样?”
“你还是不死心,警长和我说你今天晚上哪都别想去,我会看着你。”,老杰森用手指着丹德里恩强调着,接着他冲着厨房喊道:“亲爱的,弄点吃的给我们的丹恩先生和他朋友。”
“得了吧,老杰森,你九点就打瞌睡,睡的像曼森家的猪一样,怎么看着我。给我们拿两杯啤酒,算在警长的账上。”,丹德里恩满不在乎的说道。
“啊哈,你说的真有道理。”,老杰森竖起一根食指,“也许我是一个九点就要上床,睡的像死猪的70岁老头,不过我的迪塞尔会保证你们乖乖呆在屋子里。”
随着老杰森一声口哨,一只壮硕的斗牛犬从角落冲了出来,在丹德里恩和白旭面前盯着他们呼呼的喘着气。
“嗨,看好你的狗,它要把口水滴在我靴子上了!”,丹德里恩一动也不敢动,高声抗议道。
“迪塞尔,好孩子,先回你的窝里去。”,一个腰身是白旭两倍粗的老太太从厨房走了出来,赶跑了斗牛犬。
她把手里的盘子放在他们面前,接着拥抱了丹德里恩一下,“亲爱的小丹恩,这是中午剩下的牛排,免费的,希望你的朋友不介意,我还放了你最爱吃的洋葱圈和土豆沙拉。”
“怎么会呢,亲爱的杰森太太,我最爱吃你做的牛排了。你还是这么光彩照人,我才离开半个月不到,感觉你变的更年轻了。”,丹德里恩张口就是一连串的恭维,让白旭对语言艺术有了更高的了解,接着他低声问道:“小奥菲怎么样了,他还好吗?”
“小丹恩你还是这么会说话。我劝你别再拿这事去惹警长了,维达戒酒以后,你到处宣扬他们一家被魔鬼附身了,还想带走小奥菲,警长就非常不开心,这事不合镇子的规矩,而且警长最后也没追究你假冒神父的事,他对你够宽容了。”,老太太看了看他丈夫,低头悄悄说道:“他最近有新的烦心事,还记得文森特家和朱尔斯家的两个小子吗?他俩失踪了。”
“那两个整天惹事的小流氓?他们能上哪里,八成吸多了大麻晕在哪个谷仓里吧。”,丹德里恩说道。
“老太婆,回去干你活。”,老杰森打断了他们,把他太太赶回了厨房,他重重的把两杯啤酒放在桌上,然后盯着丹德里恩警告道:“别再多管镇上和小奥菲家的事了,丹恩,维达现在找了份体面的工作,没人会相信你上次的疯言疯语,幸好你没有在城里到处宣扬你的疯话,不然就凭败坏镇子的名声,我就不会招待你。警长让我看着你,今天你哪里也别去,晚上我会让迪塞尔守在你们房门口。”
“好吧,好吧,我说了只是路过。”,丹德里恩一边吃饭一边漫不经心的回答道。
晚饭意外的好吃,虽然听杰森太太说是用中午的剩牛排重新做的,但是外焦里嫩,鲜美多汁,土豆沙拉里面加了切成小块的蛋白和培根,与自制的蛋黄酱搅拌在一起,浓郁细腻的口感刺激着白旭一个月没有进食的肚子,让他把一盘食物吃了个精光。
吃完晚饭以后天色黑了下来,在老杰森的注视下,白旭和丹德里恩上楼进了房间,家庭旅馆风格的二人间收拾的很整洁,除了没有电视,卫浴和洗漱一应俱全。
白旭疲惫的坐在床上,丹德里恩却站在窗口,显得若有所思。
“怀特,你见过酗酒的人吗?”,丹德里恩沉默了一会,开口道。
“没有,实际上我看过一篇科普文章,很大一部分中国人含有的基因能够促进酒精转换成乙醛,并阻止导乙醛分解为乙酸,这导致我们酗酒率比你们要低。”,白旭回想起以前在论坛上看来的知识,发现自己能清晰的在记忆中找到这些内容,就像眼前看到一般。
不过看着丹德里恩张大嘴巴的样子,他只好接着解释:“就是说我们不容易醉,但是不会觉得酒喝下去会很舒服。”
“哦,你们还真是幸运。”,丹德里恩仿佛恍然大悟一样点着头。
“你知道吗,一个酗酒的人是不会忽然戒酒变成一个好丈夫好父亲的,他们会在酒瓶堆里慢慢腐烂,直到他们醉死在哪个垃圾堆上,等着被他拖累一生的家人来收拾他们那臭气熏天的尸体。”,丹德里恩忽然连珠炮一样说了一大堆话,最后用分辨不出的声音说道:“就像我父亲那个混蛋。”
接着他冷静了一点,看着白旭疑惑的目光勉强笑着说道:“没什么,一点小感慨,你要不先洗个澡,然后好好休息。”
白旭脱下衣服走进浴室,打开笼头后,激热的水流打在他的身上,让他舒服的哼出了声。热水带来的蒸汽的覆在浴室的镜子上,洗完澡的白旭看着镜中的自己,一个月没剃的邋遢胡子和头发让他像是变了个人,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觉得自己的身体看起来变壮硕了,肌肉的线条比以前清晰了一些。
但是他太疲惫了,没有心思想这些,找到剃须刀后,他用最后的力气剃掉了胡子,和丹德里恩打了声招呼,躺上床就睡着了。
晚上,当白旭迷迷糊糊的时候,被丹德里恩叫醒了。他坐起身,不相信的揉了揉眼睛,眼前的丹德里恩已经不是穿着朋克t恤和破烂牛仔裤,披散着长发,带着耳钉耳环的摇滚青年样子。
里面是带着罗马领的白色衬衣,外面罩着黑色圆领长袍,腰部缠绕着宽大的同色腰封,满头长发一丝不苟的梳到后脑,并扎起了马尾。两根带着十字架坠饰的银色项链反射着月光。这还是丹德里恩吗,白旭呆滞的看着眼前的人。
丹德里恩对着白旭做了一个嘘声的动作,用很轻的声音说道:“穿上衣服,跟我来。”
白旭穿好衣服跟着他走到窗边,发现丹德里恩用几条床单拧了一根绳子,一头栓在窗槛上,一头挂出窗外。
白旭对着丹德里恩比划了一个下去的动作,得到丹德里恩用点头表示的肯定回复后,他用同样轻的声音的问道:“这是要闹哪样?”。
丹德里恩爬上窗沿,用口型对着白旭说道:“下来告诉你。”,接着就顺着绳子滑了下去,白旭只能无奈的跟着他下到了地面。
橙色的月光照耀着小镇,白旭在家乡从没见过这么大这么圆的月亮,整个镇子静悄悄的,镇上的居民应该都还沉睡在梦乡里。
丹德里恩看来做了不少准备,他的手边放着一个白旭没见过的黑色皮质旅行包,他提起旅行包,冲着白旭做了一个跟上的表情,向着镇子边缘走去。
夜色中,白旭一脚浅一脚深的跟上了丹德里恩,他冲着丹德里恩抱怨道:“我等着你的解释呢。”
“你相信有魔鬼和恶灵吗?”,丹德里恩用低沉的声音回答。
“你忘了我可是来自社会主义国家。”,白旭以为丹德里恩在开玩笑,没好气的回答。
“算了,看见那片长满仙人掌的沙丘没有?翻过去就是小奥菲的家。他父亲维达被恶灵附体了,我要去把小奥菲救出来。”,丹德里恩指着远处的沙丘认真的说道。
白旭打着哈欠,觉得外面的气温有点低,他抱着胳膊说道:“恶灵附体?有什么证据吗?难道他在太阳底下会被烫伤,还是在镜子里没有影子?”
丹德里恩纠正着白旭的说法:“你说的这是吸血鬼,听着,维达酗酒十几年了,半个月前他忽然把酒戒了。你相信吗,一个每天不喝两瓶就难受,晚上回去以打老婆为乐的渣滓,一夜之间变得彬彬有礼、滴酒不沾、勤劳工作,甚至还爱上了画画,这家伙从高中以后就没买过书,却在戒酒后买了两本印象派的画集。”
“就这些?”,白旭仍然表示着怀疑。
“我亲眼好吧不算亲眼,我曾经跟踪维达,通过影子看到他在自己家边上融化消失。上帝作证,我说的都是真的。”,因为白旭不相信他,丹德里恩急了。
“这就是你大半夜穿的要去教堂布道一样,拉着我用床单从二楼爬下来然后走这么远的理由?怪不得他们说你这是疯言疯语,我现在开始明白为什么这个镇子不欢迎你了。”,白旭叹了口气,他感觉这一切太儿戏了。
“嗨,当初他们还相信我是一个真正神父的时候,表现可不是这样,而且镇上的姑娘们可还是很欢迎我的。”,正说着,丹德里恩停了下来。
他们已经走过了沙丘,来到一座泥砖砌成的两层尖顶房子前,这栋房子前后都用低矮的泥墙围出了院子,后院里是一小片已经荒废的蔬菜田。建筑孤零零的矗立在小镇的边缘的荒漠,周围包围着稀疏的灌木和仙人掌,从这里勉强可以看到镇子上教堂的尖顶。丹德里恩从泥墙上翻身跳进院子,对着白旭说道,“我们到了,你来不来。”
白旭看着这孤零零的房子,虽然他并不是很相信丹德里恩,但是此时此刻的静谧的夜空下,这栋建筑还是带来了无声的压迫感,他踌躇了一会,说道:“好吧,算是回报我欠你的。”,跟着翻进了围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