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抹他再熟悉不过的灰色，那是一个……他再熟悉不过的同伴。
    “小灰！”这个名字几乎是脱口而出，中间几乎没有任何思考的过程。一切都那么顺其自然，仿佛相隔多年的故人重逢，称呼脱口而出，亲切而陌生。
    但也许正是因为省略了思考的过程，那些总是影响自己思维的东西没有来得及扭曲模糊这段记忆。
    眼前，那是寄宿在自己的精神世界里的灰翼之王，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眼前化形为少女模样的灰翼之王是与自己的羁绊最深的一个人。
    “你总算看到那些字了……这下好办了，内心有了真正意义上的怀疑，哪怕只是一丝一毫，也足以制造出让我脱离困境的裂缝。”灰色发丝的美丽少女不知何时出现在自己的房间中，懒洋洋的椅坐在窗框上，她微微一笑说，“萧遥啊，我就知道你能做到的，不枉我昨晚拼尽全力控制你的身体写下了这些字……”
    萧遥这才想起来，今天早上自己起床的时候，手上沾上了一点墨水，被子也有点乱糟糟了。他当时没有怎么在意，但是现在一想——恐怕就是昨天夜里，小灰操纵了自己的身体写下了那些字。
    也就是写下的那些字，唤醒了自己被掩盖的真实记忆。
    “激动的拥抱就免了吧，你今天可真是吓死我了——大半天没翻日记，我还以为来不及让你看到那些字，这本日记就会被那个可怕的小姑娘烧掉呢……”小灰有些后怕的说，“要知道越过你这个主意识操纵身体动一下小指头都要累死人，而现在我抵抗这个世界的同化就已经精疲力尽了，我是真的没有多余的力量再一次提醒你了。”
    “我……”萧遥张了张嘴，伴随着小灰的出现，仿佛记忆深处裂开了一道缝，某些与现在的认知截然不同的记忆涌向了出来。属于自己的、真实的记忆在恢复，虽然似乎是记忆恢复的太急促了，冲刷的自己大脑乱糟糟的，但那个真实的自己真的回来了。
    不过……尽管小灰一直寄宿在自己的精神世界中，但是萧遥可一直都没有发现——小灰居然能在自己无意识的情况下操纵自己的身体……虽然这次是被她救了一命吧，但是总感觉怪怪的。
    “我得说制造这个虚伪的世界的人真是厉害，要不是你身体里有相当于第二人格的我，而且我的力量层次也是不弱的破格者的话……估计我们真的就栽了。”小灰喋喋不休的说，似乎这段时间她有点憋坏了。
    “谢谢……”萧遥呼出一口气，过去的记忆清晰了起来，大脑也不显得那么乱糟糟了，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还没有感谢小灰。
    小灰摆摆手：“不用谢，反正我们公用一条命……不过那小姑娘真是可怕，表面上看起来蛮喜欢你的，但是背地里甚至偷偷摸摸的把你的日记撕了，生怕你看到前面几页重新想起什么来，简直就像是这个世界的一切都在阻止你恢复记忆一样……”
    “小涟？”萧遥明白了什么，确实，能随意进入自己房间，随意动自己的日记的人就那么几个，这么一想，确实是自称自己青梅竹马的小涟嫌疑最大。
    “没错，就是那小姑娘。”小灰看着萧遥的模样，有点略微的失望，她皱了皱眉头说道，“看来我有点高估你、或者说低估这个世界了，你的记忆是不是还没有完全恢复？”
    “是的，虽然记起来了很多，但是还是有点乱。”萧遥诚实的说，“而且……仿佛还隐隐约约有一种力量
    在试图把我拉回去。”
    “真是麻烦……”小灰叹了口气，“没办法，掌控现实的能力就是这么难搞……算了，我就简单的说一说用我的视角看，在那一天发生的事情吧。”
    “哪一天？”萧遥有点疑惑的问，他似乎隐隐约约想起来了什么，但是却总也抓不住事件的明确线索。
    “就是那一天——属于你们的真实，彻底被这个世界的虚伪吞噬的那一天。”小灰平静的说。
    “……”萧遥沉默了一下，属于自己的过去的记忆已经一点点的重新浮现了出来，董斌、叶若雪、还有启睿这三人的真实身份他也重新想了起来，他记起来了自己是谁，也记起来了自己为什么要来到这里。
    但是他唯独没有记起来，自己是什么时候被这个虚伪的世界同化的。
    小灰一点点的回忆着：“怎么说呢，那一天吧，我就和往常一样老老实实呆在你的精神世界里看小说，等着什么时候再被你这个无良老板呼唤出去干架……你干嘛用这种眼神看我？我说的不是事实吗？”
    萧遥脸色有点红：“接着说……”
    “然后，好像董斌和叶若雪跟着那个姓赵的人领着的商队出城，然后启睿说他有个很在意的地方要去看一看，你被那个叫小涟的姑娘叫着去找巫师治眼睛……我得承认，你这个谎言扯得很有水平，我都差点信了。”
    “……说正事。”
    “好好好，然后记得当时董斌和叶若雪突然失联了——启睿那时候为你们共同构建了一个精神网络，你们几个当时原本还好好地在精神网络里好好的交流着，然后那两人突然就没消息了。之后你还没有来得及想出办法，启睿也突然就断了联系。”
    “看来那时候情况很危急。”
    “是的，我都能感觉到你当时情绪的波动。当时你已经站在巫师所在的房门口了，有两个选择：其一，立刻去救朋友；其二，先去找到那个诡异的巫师。”
    “我当时怎么选择的？”
    “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小灰眨了眨眼睛，很是诚恳，“我的记忆就到此为止了，我说过的，我一直在阻挡这个世界对我的同化，但是我还是做得不够好，那部分记忆被抹去了。毕竟，我们已经在这个诡异的地方待了足足七天。”
    “等等，你说这是第七天？”萧遥再次找到了一个漏洞，“可是我明明记得日记本上写的这是第六天……”
    不等小灰回答什么，萧遥就反应了过来——显然，自己完全被这个世界同化的那一天，并不存在于自己的记忆中，也就相当于这个世界把那一天偷走了。
    同时，萧遥想到了还有一件很奇怪的事情——这个世界似乎完全把启睿覆盖了，这里虚伪的一切并没有像是对待自己等人一样为他准备一个“合适”的身份，而是直接让他消失了。
    至少，在自己被这个世界侵蚀、迷失了自我的那段记忆里，完全不存在启睿的痕迹。
    “启睿被抹掉了，我甚至完全不记得，他是什么时候从我们身边消失的。”萧遥诚实的说。
    “启睿被抹掉不难想，毕竟他的层次高得离谱……就算是与掌控现实有关的能力也未必能影响得了他，”小灰耸了耸肩膀，“坦白的说，我甚至感觉虽然他打不过灯影陆山，但是论层次……他和夜空都要比灯影陆山高一些。”
    萧遥还不知道小灰对启睿的评价这么高，不过这么一来他捕
    捉到了一个关键词：“掌控现实的能力？和我以及左雨蕊一样？”
    “咳咳，请你不要把从我这里夺走的力量说的那么理所当然……”小灰做了个鬼脸，不过看起来也没有怎么生气，“是的，绝对是掌控现实的能力……将自己的叙述强加于现实，构造出一个完全虚伪的小世界，或许，可以称为——现实覆盖？”
    现实覆盖，的确这个名称再贴切不过了——将自己构造的虚伪世界覆盖在真实的世界上，几乎可以以假乱真，无疑与萧遥的“现实重置”、左雨蕊的“现实抹除”一样，是能够掌控现实世界的能力。
    而且……从这个表现力上来看，这个能力比萧遥和左雨蕊只强不弱。
    “不过也不知道幕后的人到底是什么怪物，这得何等强大的力量，才能将你们几个怪物给同化了。”小灰叹了口气，“要不是有我这个隐藏怪物在，你们真的会栽倒在这里啊。”
    “不，我不这么觉得，”萧遥摇了摇头，“我甚至觉得，幕后的人不仅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强，甚至可能还不存在什么像样的战斗力。”
    “嗯？”小灰疑惑的看着萧遥。
    “如果不考虑界外的旧日神祗，依依已经是我见过的最强的个体战斗力了，但是只靠依依一个人的力量，也未必能够做到这种程度的事情。”萧遥整理着思路，“一个人的力量，是不可能强大到这种程度的，但是不要忘了……我们一开始是为什么来坞都。”
    依依是伪神，可以说是站在科洛世界顶点的存在。而制造了这一切的人，萧遥感觉不可能会是另一个神……那个存在，只是借助了足够多的外力而已。
    “如果说，在黑雾中献祭了一座城……十多万人的生命，一座城市的历史、文化、生命力……这一切都被献祭的话……那么那人也许就真的能早就这诡异的一切。”萧遥压低了声音，仿佛在害怕自己的话被某个未知的存在听到。
    “……天哪。”小灰憋了半天只说出来两个字，她可没有萧遥想的这么远，听萧遥这么一说，情况比她自己猜测的更加疯狂。
    为了还不清楚的目的，燃烧一座城市的一切，然后在城市的废墟上构造起另一个虚伪繁荣的城市，在无形中同化着任何一个来到此地的外来者。
    “至于为什么我会觉得幕后黑手不会有太强的战斗力……这就纯粹是我的知觉了。不过，我的知觉一向很准。”萧遥说完了自己最好一个猜测。
    最后，他总结说：“所以，我们需要警惕的不是正面战斗，而是这座城市的同化……恐怕这种同化与耗费时间长短关系不大，但是一定，一定有某种契机，一定有某种方式，一旦触发了某个无形的开关……也许是某句话，也许是某个想法……就会在一夜之间被虚伪吞噬掉自己所有的真实！”
    “是啊，这是最需要担心的事情。”小灰点点头，“一天，那只是谁都没有想到的一天，原本还能保持自我的你们不知道做了什么，就完全成为了这座城市的囚徒。”
    “从某种意义上，我甚至觉得这种能力比正面的硬碰硬更可怕……真不愧是与无名之雾有联系的存在，做事的疯狂程度远远超出我们最初的想象。”萧遥握紧了拳头，他的斗志被激发了起来，“第一回合，我们输了个干干净净……那么这就是第二回合了！”
    是啊，这是第二回合，萧遥知道——假如这一次再输掉的话，恐怕就真的一无所有了。